《以下犯上》破无心

8、拜访

　　寒潭冷泉边——

　　水里漂浮着几朵山落梅，湖中倒映着付商的身影。

　　付商头发半湿未干，拢着一身白色衣袍，望着冷泉中央过深的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管家靠近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管家端过来一杯茶呈在付商手边，“老爷，喝点茶吧。”

　　付商垂眸看了眼冒着丝丝热气的茶，却没有接过来。他矗立在池边静静望着，似乎对周遭事物没什么兴趣。

　　管家候了许久，看付商冷冽寂然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又去了后面祠堂。

　　祠堂里，墨青跪在付家灵位前看着那随风摇曳的烛火，身上的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管家走过去将手里那杯茶递到墨青眼前，墨青抬头看向管家，眸色里泛起一点波澜，似乎在等一句话。

　　管家又将茶水往前递了递，“喝吧，老爷没下令不让你喝水。”

　　墨青眼神有些黯然，却还是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

　　那点带着热气的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一下墨青的身体。

　　“在江家...发生什么事了？”

　　墨青放杯子的手一顿，垂着眸开始沉默不语。

　　一看墨青也这样，管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摸着茶杯的边缘感受着那一点温度，“从江家回来老爷就没吃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这种现状他却没有办法破解，这是他最无能为力的。

　　墨青眼皮颤了颤，抬眸看向管家端着的那杯茶，“这是他没喝的？”

　　“不知道是不是温度不对，老爷只看了眼。”管家虽然在付家待了几十年，但是论到照顾付商，墨青却比他更清楚付商的喜好。

　　“你再倒杯茶来。”

　　“好。”

　　不一会，管家端着一杯茶走向寒潭池边，再次将一杯茶呈到了付商跟前。

　　付商轻轻瞥了眼，伸手端着茶抿了口，心下了然，“他还在跪着？”

　　“跪着的。”

　　算算时间，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

　　要换作正常人早就支撑不住了。

　　眼看天色将明，月影虚无，付商也没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站了一个整夜。

　　将茶杯放在木盘上，付商垂着眸，一句未说。

　　看付商没有饶过墨青的意思，管家也没有多留，只留了句让付商多保重身体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大约巳时时分，管家从外面走进来，领着一个人。

　　彼时付商刚醒一小会，正坐在正堂里饮着茶，抬眼就看到管家身后的江月。

　　江月打量着付家的摆设，看似是来做客但更像是在找什么般东张西望着。

　　走到付商面前，江月将买来的茶点放在付商手边的八仙桌上，有些生怯，“付天师，我哥说是你救了我，所以我特地买了三王阁的点心来谢谢你。”

　　“对了。”江月在提包里拿出一包被红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我哥给的酬金。”

　　付商不紧不慢地饮着茶，似乎没有在意那些东西。

　　而江月左顾右盼地，心思似乎也不在道谢这上面。直到管家端来一杯茶，请江月入座，江月这才反应过来坐在了下方的太师椅上。

　　付商轻轻抬起眸，“江小姐还有别的事？”

　　江月对付商又敬又畏，双手有些局促地搭在腿上浑身绷直，也没遮着掩着，“是这样的……昨晚看到付天师的随从是个妖所以我有些吓到了，但是事后我又觉得……对那个人有些唐突，所以想跟他当面道个歉……”

　　“一个仆从而已，江小姐还是……”

　　“不行！”江月打断付商的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有些激动了，于是又调整了语气，“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还是当面说清楚好。”

　　付商将茶杯放在桌上，对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过来吧。”

　　“是。”

　　江月有些忐忑地坐在太师椅上等着，眼巴巴地看着通往后方的入口。

　　不多时，江月看到管家领着墨青过来，直接站起身迎了上去。

　　那突然靠近的距离让墨青止住了脚步，也让江月歪着头近距离地观察着墨青的脸。

　　那张脸半边覆满鳞片，额头零散有些碎鳞，身型头发都跟昨晚那个人差不多，看起来是同一个人没错。

　　看了半晌，江月问：“你…叫什么名字？”

　　墨青垂着眸，“墨青。”

　　“墨青……”江月呢喃着，又像是叫着墨青的名字，她歪着头追着墨青的视线，“你气色怎么这么差，是因为昨晚的事罚了你吗？”

　　江月过来的时候也听过一些事，听说付商对妖魔向来是无情的，就连墨青在万花楼替他挡了一刀他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想而知，付商在调·教墨青时的管教会有多严格。

　　“不是。”墨青视线闪躲着，看起来有些局促，江月那靠近的身体让他一直在回避着和江月的距离。

　　江月也看出来了对方不愿意和她接触，便站直身体转过头看着付商，又恢复了那副生怯的模样，“付天师……以后我可以经常来这里吗？”

　　付商扫了一眼墨青，笑着，“江小姐想来随时都可以。”

　　江月点点头，转过身看着墨青，眼里有些惋惜，“那我以后再来找你。”

　　墨青没有应答，等江月走后，墨青这才抬起眼看向了付商。

　　察觉到墨青的视线，付商自是知道墨青在等他命令。

　　将茶杯递到嘴边，付商沉声道，“下次若敢再犯，三百鞭少不了你的。”

　　“不敢。”墨青低着头，顺从的模样真让人以为这是头拔了毒牙的野兽。

　　傍晚时分，江行之那边又送来了请帖，这次邀约地点不是江宅，而是在万花楼。

　　付商拿着那张请帖沉吟着，管家看出付商的纠结，颇有要接过请帖的意思，“老爷，我去回了江副处长吧。”

　　“不。”昨天的事还没有个结果，付商知道江行之是会来找他的，只不过他不知道会是因为哪个原因。

　　“安排马车。”

　　“是。”

　　无论是什么，付商都得亲自走一趟。

　　*
　　万花楼三楼包间里，山珍海味茶楼点心摆满了整张桌子，一张大圆桌将付商和江行之的距离拉了足有三米远。

　　江行之照旧提着酒壶给付商倒了一杯酒，谄笑从容的模样仿佛真的就只是一场谢宴，“付天师昨日走的匆忙，我还没好好谢过付天师，这杯酒就当是我谢你的。”

　　江行之举杯饮完，付商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江行之也没有在意，走回原来的位置看着丫鬟给他们夹菜倒酒，气氛一时就凝固在了这里。

　　等了半晌，江行之对着候在一边的老翁使了个眼色。

　　老翁收到信息，抱着一个盒子打开放到付商面前。

　　付商扫了一眼，轻笑，“江副处长莫不是不知道令妹已经来过府上了？”

　　江行之愣了下，对于此事明显不知情，“江月她还小，若有什么事冲撞了付天师，还请付天师见谅。”

　　“冲撞倒算不上。”付商手里把玩着白玉珠，语气也陡然有些冷，“只不过这苦心镇的人对妖魔避之不及，令妹却是趋之若鹜。”

　　江行之脸色微变，连着已经想好的说辞也抛之脑后，“这件事还请付天师上些心，我这边也会约束舍妹。”

　　付商没说话，他知道江行之把他请过来不仅仅是说这件事。

　　果然，没多久，江行之便提起了另一件事。他犹豫着，像是有所求般，“付天师，不知道那枚封印女鬼的铜钱还在你身上吗？”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要是还在的话，我想请付天师把她交给我。”

　　付商眼神淡淡的，就连语气也如出一辙，“她生来就被困于江家，死了你们江家也不愿放过？”

　　“付天师误会了，我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江行之眼眸黯淡，端着那杯酒又喝了一口。

　　他曾记得幼年时家母嘱咐过他，要是有幸在江家大宅看到些非人非物的东西，就将那东西交给寒山城的寺庙主持，让他去超渡。

　　只是那时候江行之还小记不住，再加上他一直生活在外，所以才把这件事拖到现在。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是家母遗愿。”江行之虽然不了解以前的事，但也在下人的口中听了些七七八八。

　　什么横刀夺爱、趁机上位，当时他听着还有些气恼，但现在想来他父亲离开他们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们江家人倒是有趣，想起了就来要，想不起了就把人困着。”

　　江行之不知道如何解释，但这枚铜钱他也不能就此错失，“天师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拿你面前的银票与你换。”

　　看付商不说话，江行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天师这枚铜钱应该还在身上吧。”

　　江行之猜的没错，付商早知道江家人会来要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付商拨弄着白玉珠，沉声道：“要我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往后我要用到你家水池时，还麻烦江副处长行个方便。”

　　听到要求如此简单，江行之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好说。”

　　付商将那枚铜钱放在盒子上，连带的那一沓银票也还给了江行之。

　　“谢过付天师。”江行之将铜钱收好，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

　　从万花楼出来，已是深夜。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墨青守在门口，看到付商出来便迎了上去。

　　那若有若无的酒味让墨青抬眸看了付商一眼。

　　付商坐上马车，想到提起水池时江行之的反应，想来他是不知情的。

　　只不过…那孟浪放荡的行为……

　　付商脸色黑了黑，谁能想到堂堂副处长，醉酒后竟比路边的地痞流氓还要难缠。

　　付商深吐一口气，头也被那点酒气熏得有点疼，“以后江家的邀约全都拒了。”

　　“是。”墨青低低应了句，眼神也随着付商的这句话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