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破无心

6、江宅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江行之的妹妹江月从隆县来苦心镇游玩，就暂时住进了江宅后院里。

　　地方是江月自己选的，说还没住过那种乡下房子，觉得有趣就住了进去。

　　那院子虽然是荒废了点，但收拾出来还能住，江行之就没管太多。

　　刚开始其实还没什么，一切都还算正常。但是后面有下人经常看到江月在半夜坐在院子里，亦或是在江宅后院的池塘边游荡。

　　那些下人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是后面见的次数多了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到最后那些下人都躲着江月，让他们去送个东西也是支支吾吾的。

　　当时江行之忙于公务，隔两天三才回一次家，他还是从一些下人嘴里得知了江月怪异的行径。

　　“小姐每天晚上都会出来转悠，她也不干什么，就坐在泉塘边对着池子梳头发。”

　　“你跟她说什么她也不理，嘴里还哼着曲儿，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唱什么。”

　　“这一哼就是好几个时辰，我们实在是怕得很，想跟老爷说老爷您也不在。”

　　“老爷，你去看看小姐吧。”那下人面色难看，仿佛还是有些担心，“小姐天天这样，我们也心慌。”

　　“是啊是啊。”那些下人应和着，想起那个场景还是觉得十分诡异。

　　江行之不是什么老古板，听到下人这么嚼舌根第一反应不是她们逆主，而是怕江月出什么事，所以想跟江月求证这件事。

　　但是当江行之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那原本废弃的庭院摆满鲜花绿植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看上去就是一处小花园。

　　江月穿着一身青绿色的旗袍，半蹲在庭院里背对着江行之，卷烫的束发随着她摆弄的动作一蹦一蹦的。

　　江行之缓步走过去想看看江月，但是江月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看到江行之时便扬起了甜甜的笑容，“哥。”

　　那张鹅蛋脸上挂着点泥土，眼神清亮，一点也不像下人说的那样。

　　“嗯。”江行之应了句，手指了指，“你干嘛呢？”

　　“种花。”江月站起身，戴着白手套的手一边拎着一个种植工具，“我最近喜欢上盆栽，所以买了些花草布置了一下。”

　　“嗯。”江行之敷衍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般，“听说你半夜老在泉塘那边走动？”

　　江月一愣，像是不满被人监管的小丫头，脱着手上的白手套，“哎呀，是那些下人告诉你的吧？”

　　江行之不否认也不承认，算是默认。

　　“我就是去那边盛水，不知道为什么，那边的水浇出来的花特别好看。”说着，江月弯腰提起一株盆栽怼到江行之面前，“你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一股淡香弥漫在江行之鼻尖，让江行之别开头拉开了点距离。

　　江行之瞥了一眼那盆红白相间的盆栽，敷衍的应了句，“嗯，好看。”

　　江月笑着将盆栽放回原位，转身继续蹲在那里将买来的幼苗种进盆栽里。

　　转头看到江行之还在身后，江月有些疑惑，“哥，你还有事吗？”

　　“没事。”知道江月是在赶人了，江行之原本想走，但是那些萦绕在脑海里的话还是让他多嘴问了一句，“那下人说看到你半夜在池边梳头发是怎么回事？”

　　“许是没睡好，在梦游吧。”

　　江月回答的随意，但是江行之却站在那里看着江月的背影，脸色凝重地皱起了眉。因为江月以前从不梦游，也不会因为没睡好而产生梦游这种情况。

　　“江月，你要不要搬到厢房去住？”

　　“哎呀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搬去那里干嘛呢。”江月完全是脱口而出的，但是说完之后她也感觉到江行之有些沉默。一转头，却看到江行之眉头紧皱，以一股审视的目光在看着她。

　　那视线就像在看犯人一样，看得江月头皮发麻，“哎呀哎呀我听你的搬就是了。”

　　江月虽然搬了，也安静了几天，但是没过多久下人又在后院里看到了江月。

　　江月站在后院里穿着一身大红旗袍，嘴里哼着轻缓的曲调，手指轻轻扯着手里的玫瑰花瓣。

　　边扯，还边跳着舞步。那在月光下独舞的身影很优美，但看起来却十分瘆人。

　　有次有个丫鬟壮着胆子想喊坐在池边的江月回去，但是刚一碰到江月，丫鬟就掉进了泉塘里呛了几口水。

　　丫鬟吓得大喊救命，那动静还好引来了其他人，这才把人给救了上来。

　　隔天江行之问起这件事，丫鬟说是江月推她下去的，江月却说是丫鬟想推她下去，她躲开了丫鬟才掉下去的。

　　两人各执一词，根本分不清谁说的是真的，江行之也只能罚了丫鬟几天禁闭作罢。

　　事后丫鬟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觉得有些奇怪。那口塘看起来不深，但是掉进去之后感觉无底洞一样，完全踩不到底。

　　之后因为这件事没人敢靠近江月，江月也越来越奇怪。那些下人走的走怕的怕，不过半月，整个江宅就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江行之也给江月请过郎中看过医生，但是他们不是无能为力就是表示这个活不是他们能接的。

　　“我从小生活在外，对这种事一向是不信的。”江行之扶着酒杯，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后续发生的事情上有些出神。

　　但是一想到江月原本开朗的样子，江行之闷头喝了一杯酒，那辛烈火辣的液体顺着喉道滑进去犹如刀割一般，让江行之腹部感觉烧了一团火，“付天师，我请你过来也是因为舍妹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变成这样……”

　　付商打断了江行之的自哀自怨，“后院在哪？”

　　江行之怔怔看着付商半晌，然后笑了，“付天师你还真是无情。”

　　那刻板的一句直接将江行之后面的话全都堵死了，他甚至只能自我去消化鬼神存在的这件事，要知道他在请付商这件事上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防线的。

　　“跟我来。”江行之站起来将酒杯扣在桌上，带着付商往后院走。

　　这一路上漆黑无比，付商仅靠着一点月光才能看到前面江行之的身影。

　　江行之走了一段路趴在廊檐下的柱子上，看起来很不舒服，连呼吸都有些沉重。

　　“怎么了？”付商走上前，看到江行之颈脖通红呼吸不畅，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付商笑，“江副处长就这点酒量？”

　　江行之摆摆手，扯着衣领解着扣子，靠在柱子上缓了缓，“我本来就不爱沾酒。”

　　付商没说什么，只是抿着一点笑静静等着。

　　等江行之清醒的差不多了，两人又开始往里走。只是越往里走就越寂静，整个江宅像是一座被阴云遮蔽的孤岭，完全看不到月光也感受不到人的气息。

　　就连刚才的脚步声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付商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紧紧盯着前面那人的身影，“江副处长？”

　　江行之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面走着，那行走的姿势越看却越发觉有些端倪。

　　付商向江行之掷出一枚铜钱，那枚铜钱却径直穿过江行之落到了地上。

　　没多久，江行之的身影如海市蜃楼般消散，而周围万籁俱寂，仅有那泉池水上方露出半弯皎月，盈盈挂在水面上。

　　“君见我…君思我…君知我心似若水，
　　与相随…与相伴…望穿秋水如明月……”

　　江月哼着调，坐在池边用把木梳缓缓梳着头发，她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对水照镜，望着水面浅浅笑了起来。

　　慢慢的，水面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穿着不凡，簪着一截头发，水中模糊的面容看得江月缓缓转过了头。

　　她望着付商，嘴里还哼着刚才的曲调，眼神情绪都淡淡的，看起来像是在透过付商的脸看另一个人。

　　江月停止哼唱，低头用木梳梳着发尾，嘴里喃喃着，“付家……”

　　付商伸出手想抹去江月被蒙蔽住的双眼，却听到江月淡淡道：“你不想她死就别碰我。”

　　付商手悬在半空，而江月却又转过头对着水中的自己开始梳起了头哼起了曲儿。

　　歌声在这江宅里回荡着，辗转几圈有些空灵却愈发让人觉得诡异。

　　“你想要什么？”付商试着沟通，但对方却只是哼着曲儿做着重复的事，半点没有想搭理付商的意思。

　　看对方不愿说，付商也不想再耗下去，施展法阵正准备将她从江月身体里打出来的时候，她却带着江月直接跳进了池子里。

　　池子里水不深，但是溅起来的水花像是被人从高处投进去百千斤的重物一样有三四米那么高。

　　付商用袖子挡着溅出来的河水，再放下来时却看到江月就在那团水中缓缓伸出手，笑着一把将他拽了下去。

　　扑通——

　　一声水响过后，院子里归于平静，那口池水里悠悠晃晃泛着波澜，像是有什么存在过又像是风扬起的涟漪，飘飘荡荡着最后恢复了原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