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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台风呼啸的雨夜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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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邓一新早早来到村口的石桥上翘首以待，脖子似乎都抻长了。十点多，一辆白色小轿车朝村子的方向驶来。他认识这车，是白仲坤的。
车刚停下邓一新就一路小跑从后面跟了过来，只见孟婷婷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两个大袋子。邓一新短信里面说的东西可没这么多，正当他看着两个大袋子发愣的时候，孟婷婷递给他一个，说：“拿着！都是给你的！”
邓一新接过一看，里面全是吃的，有方便面、香肠、面包、饼干还有罐头，够他吃好几天的。邓一新诧异地看着孟婷婷，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他买这么多吃的。
“台风要来了你不知道吗？”孟婷婷冷着脸，语气生硬地说。
“是啊邓大夫，这两天天气预报都说台风要来了，很可能就在咱们广江登陆，还是超强台风！”白仲坤说道，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
邓一新这才明白孟婷婷给他送吃的的原因，不过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卫生所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只有一份报纸，还经常送得不及时。
他朝孟婷婷笑着说：“谢谢你啊孟大夫！”
孟婷婷还是绷着脸，没有笑容。白仲坤冲两人说道：“我去植物人家里看看。路上我听孟大夫说她要去看村里的孕妇，你们一块去吧！”说完朝邓一新使了个眼色，邓一新明白白仲坤这是要给他和孟婷婷创造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
白仲坤走后，邓一新先是和孟婷婷一起来到卫生所，把孟婷婷带来的东西都放下。除了一袋子吃的，另一袋子都是医疗用品，孟婷婷拿来的比邓一新要的还多，就连手术纱布都拿了好几卷，还有几个输液瓶和常用抗生素，好像他要在这个小小的卫生所做什么大手术似的。
邓一新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敢说，因为他看今天孟婷婷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其实不是邓一新犯了错，而是孟婷婷故意为之。
自从在河边和邓一新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之后，她清晰无比地感觉到她对他的爱是那样炽烈，但越是这样孟婷婷越要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再玩火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很多年前你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不爱任何人，难道你忘了吗？爱一个人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痛苦！所以忘了吧，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联系就不联系，你们只是普通的同事，没有也不能发展出任何其他关系……”
所以孟婷婷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到五沟河村来，周末即便没事，她也只是待在家里，看着窗外发呆，然后找些事情做，然后再发呆，总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连于素珍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最近有些不大对劲。
有一回于素珍还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没见你去那个小村子看你同事啊？”
“那地方太远，不想去了。”孟婷婷垂着眼皮草草答道。
见女儿不愿意多说，于素珍也没敢多问。直到前几天邓一新发来短信用一个她几乎不能拒绝的理由邀请她去五沟河村，她才勉强答应下来。不过那时她就想好了，即便见面也不能给邓一新好脸色，她要对他冷酷下去。
可是后来电视新闻上说超强台风要来了，她发现她心中默念着要冷酷，腿却不听使唤，把她走进了超市，手也不听使唤，拿了一大堆吃的放进购物车，最后结了账，都给邓一新带来了。她爱他，但是不能表达出来，这份爱永远藏在心底就好，只要她爱的人能平平安安活着她感到很满足。所以今天她虽然拿着吃的却又摆出一副灭绝师太般的冷酷脸。
两人一起走到卫生所门口，邓一新拉开门把孟婷婷让进来。今天的村卫生所被邓一新收拾得格外干净，桌子擦了，桌上的书码放整齐了，地也扫了，床单平平整整，被子都叠得像个豆腐块。拉出椅子让孟婷婷坐下之后，邓一新拿出昨天特意去村里小卖部买的香蕉，掰下来一根笑着递给孟婷婷：“吃根香蕉吧！”
孟婷婷没接香蕉，依旧冷冰冰地说：“我不是来吃香蕉的。”一句话把邓一新弄得僵在那里，抿了抿嘴又把手缩了回去，只好尴尬地把香蕉皮剥开自己吃了一根。
孟婷婷说完那句话也觉得有些重了，看邓一新吃完香蕉她主动说道：“你说的那个孕妇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吧！”
“行，咱们走！”邓一新在毛巾上擦擦手爽快地说，并没把孟婷婷刚刚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孟婷婷总是个外冷内热。
刚走进牛大妈家，邓一新就给她介绍起孟婷婷：“牛大妈，这是我人民医院的同事，今天又过来了，是特意来看您儿媳妇的！”
孟婷婷之前来过几次，牛大妈经常在村里走动是见过的。她不好意思地说道：“袁玲没事。邓大夫，你说你还让人家从城里跑来一趟，多远啊！快请进！”
走进屋里，孟婷婷第一次见到大肚子的袁玲。对一个女医生的到来牛大妈是没有意见的，让袁玲躺平撩起衣服，褪下裤子。孟婷婷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听诊器、胎心监护仪、皮尺等用具，给袁玲做了一个常规孕检，还用四步触诊法给即将临盆的她进行了手诊。
整个过程中，邓一新都被牛大妈轰得远远的。
经过孟婷婷的检查，袁玲各项指标都很合格，胎儿也已经入盆，并且通过孟婷婷的经验判断，胎儿还不小，能有七斤二三两的样子。
牛大妈听完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没事，都好好的！谢谢你啊孟大夫！”
不过虽然外表看来指标都合适，但是很多东西是必须通过医院里的B超等仪器才能判断出来的，所以孟婷婷并不像牛大妈那么放心，说道：“您还是得让您儿媳妇去医院里做B超才行，胎盘状况、羊水状况、胎儿有没有脐带绕颈等情况做了B超才能看出来，不然还是会有危险。”
“好，知道了！等台风过了我们就去医院！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而且我早就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我们家肯定能添一个大胖孙子！”牛大妈信心满满地说。
这话让相信科学的孟婷婷听起来有些刺耳，一个人的生死怎么能靠算命先生的两片子嘴呢？不过有些村里的农民文化程度低，年纪又大，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过来的，说多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容易引起矛盾，所以孟婷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站起身来一回头看见邓一新远远地站着，此情此景让孟婷婷明白邓一新在村里女性患者面前的尴尬地位。针对这件事她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
孟婷婷指着邓一新道：“牛大妈，医生不分性别。邓大夫也可以给您儿媳妇看病。”
牛大妈还是摇头：“他要是别的科的大夫就让他看了，他还是妇产科，你看你们检查，每回都要摸来摸去的，我这老太太可接受不了！”
“那您也要让您的儿媳妇接受检查啊，到底是大人和孩子的健康重要还是那点面子重要？”
“孟大夫，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我们玲儿不是没去查过，刚怀孕的时候去过两回，就是太远了，后来没再跑。再说我也不是对邓大夫有意见，他对我们都挺好，就是我们这些女同志不能让他一个男同志来回摸吧！要我说，邓大夫你就应该换换工作！”牛大妈还是振振有词，反把责任推到邓一新这边了。
孟婷婷见实在说不通，干脆也懒得说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牛大妈家走了出来。
天空中的乌云打着卷越滚越多，越来越厚，就像一床乌七八黑的超大棉被把整个天空笼罩起来，风也大了一些，树上的树叶像磕了药一般来回乱甩。看起来确实要变天了。
孟婷婷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说道：“天气预报说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台风就要登陆，最大风力可能高达十七级。台风来了你就别出门了，关好门窗。”
孟婷婷好像叮嘱小孩子一样叮嘱着邓一新。说这番话时孟婷婷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故意看着远方，好像这些话都是随口一说，并不经意，不过邓一新明白孟婷婷心里是关心他的，开心地点点头。
说完孟婷婷依然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个孕妇就要生了，生完就没事了。我也不会再过来了……就这样吧……”然后便拉了拉肩上的小包，迈步往前走。
邓一新一听这话有点急了，以后都不来了是什么意思？他支援乡村要支援一年，难道后面都见不到孟婷婷了？孟婷婷给他拿来这么多吃的，又叮嘱他注意台风，在他落水后历尽艰险来救他，她的哭喊她的眼泪，邓一新都真真切切感受过，这些都说明她心里有他。而他心里也有她。
孟婷婷的背影渐行渐远，邓一新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你喜欢我对吗？”
孟婷婷的脚步忽然停下了，在那里愣了一秒，没回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我也喜欢你！”邓一新喊道，声音回荡在小村子的白墙绿瓦之间。
孟婷婷再次停下脚步，侧过脸来：“不！别说了！我……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说完孟婷婷撒腿如飞，像个逃婚的新娘一般跑开了。
邓一新没有追，看着她在高低不平的乡村小路上踉踉跄跄跑着，拐了弯，消失不见。他听到孟婷婷的声音在颤抖，她大概并不是在逃避他，而是在逃避她自己。他能够感受到孟婷婷的内心隐藏着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可是却并不能替她分担，而且他唐突之间说出的两句话好像更加加深了孟婷婷的痛苦。邓一新也陷入矛盾中……
孟婷婷一口气跑到老白停车的位置，不一会儿白仲坤也回来了，孟婷婷一把拉开车的后门匆忙坐了进去，好像外面有吃人的怪兽一般。她要把她和这个村子隔绝，和邓一新隔绝……
整个回程的路上，孟婷婷一言未发。
邓一新忽然说出的话把她的心搅得更乱了。她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在她整个的求学和工作经历中都没有正眼看过哪个男人——除了她自己的原因，也因为自从大学之后学了妇产科，身边大部分人都是女人了。
她一直觉得邓一新可能对她这个冷漠无趣的人没有意思，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那样事情就简单了，她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可是邓一新的一句话让她明白他们的感情是一种双向奔赴，所有问题似乎都出在她的身上。
究竟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