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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沈从容(4) ...
带我飞,去那座记忆之城。
当我裹着薄毯蜷缩在飞机座椅,一场旷日持久的重感冒使我梦见一个从未入梦的人。梦里他与我并肩而行,走过一个又一个街角,我在上车离开时回头,画面定格在那个陌生的公交车站,他的遥望,伶仃料峭。
我一下从梦中惊醒,薄毯滑落在地。一只手帮我捡起了薄毯,而后递过来一只耳机,“听,白朵的新专辑。”
我将耳机塞进右耳,“你喜欢她?”
李意笑了,“喜欢她坚定的眼神。”
“我眼神也老坚定了,咋没见你那么待见我?”
“你唱起歌来能听么?快别逗了你!”
窗外是渐渐清晰的陆地,从上海到大连,这一趟短暂飞行就要结束。
五月份我回到南京,揣着一张毕业证书终于见着了老爹。可能是在心里想了太久演练了太多次,这一场见面远未痛哭失声或者激动不已,隔着玻璃我与老爹对望,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微笑,流下静默的眼泪。我知道那种平静与坦然从何而来,我知道眼神与笑容,可抵千言万语。
五月中旬是大学室友李意生日,毕业以后她回到上海,与李谦一起为其父打理宾馆饭店。我马不停蹄赶到上海,问她想要什么礼物,这厮却言想要一个陪她去大连的人。
大连,记忆之城。
尽管我在那里的大学生活戛然而止,在英国却总是梦见南京和大连——此城俨然已是第二故乡。
来接机的是程皓,这一点始料未及。我看看李意再看看程皓,怎么看怎么觉着奸情四起,啊不,怎么看怎么觉着金童玉女。程皓见着我也觉意外,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早知你要来,我得整个光头迎接你。”而后拿过李意的行李箱,皱眉掂量,“每回来都跟搬家似的,也不见你真就搬过来。”
李意踩着小皮鞋,嘎吱嘎吱走在光洁如镜的机场大厅,“我倒是想啊,某些人不敢接着不是。”
程皓便不吭声了,扭头又把我的包抢过去背,“嗬,你更了得,敢情只带了信用卡?”
我笑,“这儿有你有李意,我带着我的钢铁小胃就行……嗳,那家烤肉自助还开不开了?涨价了没?”
程皓笑,“先别急着问,我总不能闲着你们。接下来的行程,可得从长计议。”
五月的大连,龙王庙赏樱花正是好时节,樱桃园踏青也相当不错,五星级影院照样每周二下午半价,搞一张学生证则照样可以二十元通宵唱K。
傍晚,当我们并肩坐在星海广场的边缘,面前是靛青橙红的半壁长空,与天同色的辽远大海,以及目光尽处的半面斜阳。记忆里的咸湿海风吹进我们不再年少澄澈的眼睛,黄昏的所有色彩涂抹在我们的面容。程皓点燃了一支烟,在一整个广场的欢笑喧嚣之中,他的声音明净清晰,“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烟向左传递,李意放在唇边,而后长吁出一缕青烟,“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狭长雪白的烟传递到我这里,我仰头吐出一个烟圈,“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我们一起笑起来,双手圈在嘴边,“我回来啦——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们的声音远远送出去,好像可以逆风飞行于海面。我站起来,看着他们明亮的眼睛,“同志们,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程皓吹着口哨,我跟李意应和着口哨声鬼叫。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从明天起,喂马劈柴,关心蔬菜;从明天起,只住在面朝大海;从明天起,只住在春暖花开——”
身后响起几个年轻的声音,我们一回头,正瞧见几人戴着面具向我们招手。我跟李意面面相觑,程皓却回应,“今儿又活动?”
那几人拿下面具,快跑几步走近了,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其中一人笑道,“回回活动都被你赶上,真是天打雷劈的缘分!”
程皓给两拨人相互介绍,原来那几人是附近美院的学生,在星海广场给游客画素描赚外快。“说是赚外快,其实花钱比赚钱更快。”他低声告诉我跟李意,“都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谁计较那几个铜子儿啊!”
李意斜睨他,“那是,个个都是风餐露宿不食人间烟火,只我是满身铜臭俗世中人;个个是顶着翅膀下凡的天使,只我是耷拉着翅膀出炉的烤鸡。”
程皓耸肩,“境界有待提高。”
我们一拨人坐到了一处,趁着没什么生意,天南海北侃大山。原来程皓跟他们算是同门之谊,在大连学画都师从同一人。程皓毕业之后留在了那老师的工作室,有事没事拿几幅作品去参赛,有事没事拿几幅作品卖一卖。拿李意的话来说——混吃等死,绝无后路。
说这话的李意看向已然铁灰色一片的茫茫大海,眉眼之间,一样的茫茫然没有后路。
过不了几天,这位肩负家业的小姐只身回了上海,而我在两家杂志专栏正写得惬意,暂时不觉生活迫人,于是留在了大连,与这帮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浑人醉在了一起。因自己作息不定,想想与人合租的诸多麻烦,于是索性独自租了一个小套间,一室一厅一卫,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就算是整顿出一个客居之处了。
又隔了一些日子,我已经跟那些美院学生混得很熟。出于附庸风雅的需要,有事没事也在画布上涂来抹去兀自矫情。后来我发现这的确需要天赋,于是含恨弃笔,一心写文。
我想要把四年前曾经写过的那些片段整理出来,最终成型为一个真正的故事。长街,阴阳眼的孤僻女孩,妖鬼并生的幽长小巷——其实我也不知道写这些的意义是什么,我既没有特别想要说的话,也没有特别想要纪念的人。
也可能,仅仅因为故事里的长街是灯笼巷的影子。
程皓与那些学生总是在星海广场搭起画架招徕游客,心血来潮的时候我会带上冰镇啤酒和可乐去看他们。
有时我也坐在黄昏日暮的广场上看天际的海鸟,那些洁白的鸟儿让我想起上海亭亭而立的白玉兰树。然而我并不去想灯笼巷,以及一切与灯笼巷有关的人事。因为两年前我曾经企图重游旧地,那些幽长深巷已然消失不见,成为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
六月的一个周末,程皓的画架前开始出现一个女孩。自此以后到十月,漫长的时间里,她总是在周末出现,起先是不动声色的观察,而后她开始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最后她成为程皓的学生,不付学费,不定课时。她几乎不说话,也从来不跟人说起她的名字;她跟随着程皓,她迷恋他笔下的所有线条;她有一双大眼睛,这双眼睛对色彩敏感异常,这让程皓视若珍宝,而后倾囊以授。
我们都叫她“小不点儿”,这个静默孤僻的十三岁女孩,穿着附近中学的校服,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会有不染尘埃的笑容。
某一天她忽然对程皓说,“智商130到140的3%,120到130的7%,110到120的14.5%,90到110的50%……智商小于90的,是5%。”她仰头看着程皓,微微皱着眉,“老师,我是5%。”
程皓拿着铅笔的手一顿,而后转头看她,“那又……怎么样呢?”
女孩咬着嘴唇笑了。
那一天开始,她在每一幅完成的作品上标注自己的名字,与程皓的习惯一样,在右下角标注名字与日期。
“秦则西,某年某月某日。”
而我看着那三个字,心上某一道口子又开始隐隐作疼。秦则西么……真的是,那个“秦则西”?
十月,我再度被一场流感击倒,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张口说不出话,每日将板蓝根冲剂当水喝。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在广场的落日余晖中捕捉到一个笑容。
保温壶里的板蓝根散发浓郁的中药味,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我身旁走来走去,两个游客正在为画一幅素描而讨价还价,我的耳机里正在唱“一切都好,不缺烦恼”。
像假的一样,一切。
下意识的,我举起一旁的素描本遮住自己的脸,远远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则西一直没有跟我说起在跟老师学画,我真应该早点来向您道谢的……”
我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语调,他的措辞,他一切的一切,包括海风带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息,都变了。我看着他,看他伸手抚了抚则西的头发,看他想要送给程皓拜师礼,看他最终领着则西一同向程皓微微鞠躬。
那已不再是一个清冷少年的笑容,不再是若即若离和欲言又止,不再是唇角一丝不易捕捉的弧度。滔滔的时光里,徒留下似曾相识四个字。
我的眼泪落到素描本上,远处是海鸟拉长了声音的鸣叫。
不再焦灼,不再迷茫,不再犹豫迟疑,不再摇摆不定。蓝修,你变得目光坚定而步伐从容,我为你高兴。可是我那遗世独立的少年死去了,这一次,不仅仅消失在我的世界,而且彻底消失在黑暗宇宙中的这一颗蓝色星球。
或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句号。
他最终只剩下背影。
后来,再去广场上与程皓他们混在一起,我就会向那些美院学生借一个面具来戴。蓝修在整个十一月的周末出现,多半是在天黑以后接走则西。有时他与程皓并肩而行,而我跟美院的学生们混作一堆,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默默跟随。
我的嗓子整整坏了一个月,其间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直到有一天,蓝修忽然坐在一个美院学生的画架前,“帮我画一张像,遗像。”
那学生默默动笔。
“你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他忽然向我看过来,笑了,“但她疯癫聒噪,肯定没法像你一样安静坐着哪怕一分钟。”
学生吐出一口烟,淡淡道,“人是会变的。”
而我清了清枯涩的嗓子,“为什么是遗像?”感冒音仍然浓重,我的声音像厚厚棉被下一只坏了的闹钟。
蓝修失魂落魄,“等我化作枯骨,你也会活着,哈哈,一直活着。”
不对劲。
我看着他,看见他眉眼之间从未有过的光芒,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倏然发亮。我站起来,“蓝修。”
他看向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断断续续,勉力呼吸,“你怎么了?”
他的表情瞬息万变——怀疑、惊愕、恍惚、消沉,而后忽然之间,他的眼睛里涌上来一层薄薄的水光。带着那一种不舍的神情,他轻轻笑了,“人人都要死的,不是么。”
他大步离开,我将手中的保温杯狠狠扔在他背上。
他没有停留。
我冲出去,一把扯掉我的面具,伸臂拦在他面前,“我知道你认出了我!认出了为什么还要走?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嗖一声就凭空消失?你从来不理会我是什么感受,你假惺惺的一再发誓一再承诺然后一再把我扔下,让我自己都承认自己只是个笑话,从来就只是个笑话!”
他立在我面前,整个人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伤口,在阴沉的天幕之下萧瑟而孤独。但是他看着我,很快的,表情转换为淡漠,“这一次,别再重蹈覆辙了。”
似一把钝刀在我心上不紧不慢地磨,我挺直了背,迎视他的眼睛,“绝不。”
我靠,十万了!
不说脏话无以表达激动之情!
换了文案,作为十万字纪念……不晓得这文案是不是更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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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沈从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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