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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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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诗经•卫风•淇奥》
那年她刚出生,同大多数婴儿一般,皮肤红皱,仍看不出日后绝世的影子,只是那眼眸乌黑,黑白分明。于是产婆喜气洋洋地抱着她直夸:“好一双秀眼,日后定能觅得好郎君。”
那时他将将满了一岁,摇摆着跑过来,歪着头看着女婴,却出其不意地伸出一只手指,杵了杵她的脸颊。梁子似乎就是这样结下的,她黑黑的眼睛转了转,突然嘴一瘪,哭的惊天动地。他慌了手脚,忙拽着她的手,她却哭得更欢。
于是,一片手忙脚乱中,两家长辈微笑着抚须:“稚子两小无猜,不妨结个儿女亲家。”他们的终身也似乎这样被定了下来。
那时,她是县官之女,他是知州之子。
那年她五岁,他六岁。
小姑娘是极爱打扮的,她白乎乎的小手捧着镜子问娘亲:“阿妩好不好看?”
娘笼起一撮头发:“阿妩自是最美的。”
她笑眯了眼,露出两个甜甜的旧窝。镜中的女孩玉雪玲珑,已是小美人坯子。
娘亲拉着她的小手:“阿妩,今天要见你未来的公公婆婆,知道怎么表现么?”
她满不在乎地吃着糖葫芦:“阿妩只要照着娘亲说的去做,不乱动不瞎说就好了……”是了,她平时最是耐不住性子。
河畔却突然有个身影一动,她睁大了眼睛循声望去。一袭青衫,面容精致的男孩正回头看来。丹凤眼微微上挑,唇红齿白,身姿修秀颀。
她丝毫没有女孩子的矜持,许是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扒着母亲的衣角去看。但是那身影一动,没入了荻芦之中,留一双漂亮的凤眼偷偷看着她。
她顿觉有趣,咯咯笑着去扯母亲:“娘亲,你看——”可待她回头,青草丛中已没有了那个漂亮的男孩。她便有些失望。
她未来的公公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将她拉到膝上去坐,逗她玩。她却没有甘于安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将满屋子人逗得笑开了。
这时,那个男孩从门口迈入,青衫微湿,却好似染上的泼墨画。他瞧见了女孩,略微拘谨地低下头不说话。她眼睛一亮,从公公的膝上跳下,小跑过去拉着他的手,扬着小脸天真地问:“你便是我夫君么?”男孩略略愣了一下,睁大了凤眼,腼腆地微笑:“可是妩妹妹?在下秦墨。”声音温雅如玉。
“秦墨……我叫你秦哥哥吧!”她的眼神开始放肆地打量自己的“夫君”,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然“叭”地一声,将满口的糖渍印在了男孩的脸上。
男孩的脸几乎是“轰”的一下红了,他急忙退后一步:“妩……”
她却不容他多说:“秦哥哥,我欢喜你,你不欢喜么?”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倾慕。
看着这样明亮的眼神,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飞快地低下头。
“嗯……”他讷讷地答,女孩子清脆的童音像是在唤“情哥哥”,但又不是。他不安地绞着衣角,偷偷舔了舔她的唇印,糖渍甜甜的,带着女孩的香气。“阿妩……”他默默地想着。
那时,她仍是县令千金,而他已是府尹长子。
那年她九岁,他十岁。
她面容渐渐长开了,脱去了一团稚气,愈加少女的美丽。秦家官位节节高升,她的父母也任由她往秦家跑。混的熟了,下人都笑着唤她“小夫人”。
“秦哥哥!——”她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软糯甘甜。秦墨微微侧身,嘴角微微上扬:“阿妩,怎么这样调皮?定是夫子要你学女论语,你却来我这里避难了。”他放下手中的《中庸》,回望着少女。
少女嘴俏皮地一翘:“哥哥也不是第一次包容阿妩了。以后阿妩学那些作甚?”她一把抓起秦墨的《中庸》,翻了几下又放下:“真是无聊。”
秦墨嘴边的笑意更深:“阿妩真是……吾妻自是不用学那些的。”
少女有些微恼:“哪个说一定要嫁给你?未来的事情还未可知哩……”
秦墨的笑容敛了敛,却又道:“谁可愿意伺候不精女工,不扫庭院的新妇?”他慢悠悠地踱了几步,“我秦墨,会与妻子结发百年,终不相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啐”了一口:“谁听这些浑话?娘亲说我以后要嫁状元郎的,你势必要戴着状元冠,穿着朱红官服,骑着青骢马,抬着八抬大轿,备好凤冠霞帔来迎娶,否则我才不嫁。”
秦墨望着窗外振翅高飞的远雁:“定会如此。”
那年她已作为美女扬名在外,而他却是少年俊才冠绝江南。
那年她十五岁,他十六岁。
“此行而去,阿妩一定能等到那八抬大轿。”少年微微俯下身,夕阳给他镀上一层光辉。
“秦……”少女泪眼朦胧,抓住少年的衣角不肯松开。
秦墨低头,修长的手指按住少女的唇角:“叫我子修吧,我都已经有字了……”语气满是宠溺。
“阿妩不要,那样和你的同窗还有什么区别?”她不满地嘟囔,皱皱秀气的眉头,顾盼间满是少女风情。
“阿妩真美……”秦墨低声喃喃,吻上她的发,“随意好了。等我回来,戴着状元冠,穿着朱红官服,骑着青骢马,抬着八抬大轿,备好凤冠霞帔来迎娶你。必不会亏待于你。”说罢,又深深看她一眼,“此次科举,我有把握必能高中。届时,阿妩便等做新娘子吧。”他踏上小舟,驶向墨色的天边。
夕阳正好,她伏在梨花木的雕案上,痴痴地望着那如切如磋的玉人,绿竹掩映,将她带入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里。“阿妩……”梦里有人这么唤她,她痴痴地应道:“哥哥,阿妩等你。”
栏外,几行青黛迤墨色,一轮明月照春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