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Grey》云晓颜

19、【2-3】

　　结束整个祭祀仪式从祈祷殿出来，差不多也是几天后的事了。
　　师父在仪式途中毫无悬念地体力不支，持续咳嗽不能诵经四次，昏倒两次。虽然并不意外但惊吓效果依然很好，每次我都忙不迭地把他送进治疗结界，整个仪式完全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
　　在我看来，现在再坚持这种冗长又繁琐的仪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且不论现在众神已殒。就算他们仍旧高高在上俯视人间，也并不需要人类的祭祀。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需要什么，因为他们什么都不需要。
　　当然，也有些神格外地亲近人类，并给予信奉自己的那一族各种各样的恩典。因此，他的族人对其的崇拜和恭敬，自然也就不能跟一般的宗教相比了。
　　就像水神之于泉澈一族。
　　——不过，这些话我要是现下讲出来，难保一向好脾气的师父不会跟我翻脸。所以我就如当年和尽湮一起时那样，强忍住呵欠和倦意，一直撑到整个仪式完全结束。唯一不同的是当年我是跪在水神神像前，而如今却只是远远地站开，只有师父不支倒地时才上前照顾。
　　一想到失去记忆那会儿还跪过这个家伙，就恨不得拿头撞墙。
　　仪式结束，片刻也没有多呆，我搀着面色已经苍白如鬼的师父踏入早就画好的魔法阵里，一阵眩光之后就回到了师父那间简单朴素的陋室。之后倒水吃药按部就班地来，又拨旺了一旁的壁炉，铺好床被服侍师父就寝后，这才算完全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卷帘门被轻轻掀开一角，灵火那有着漂亮红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压低声音问道，“冥翼哥哥？你们回来啦……靖陌大人睡了吗？”
　　“嗯，看样子又要休息好长一段时间了。”心中叹息，不由得伸手去掖好了师父的被角，“我们出去说话，别吵了师父睡觉。”
　　灵火懂事地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走过屋子时竟然毫无声息——看样子这三年来小丫头的确没偷懒，“汀幽诀”也算小有所成了。
　　“冥翼哥哥，来。”灵火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示意我进来说话。
　　我应声踏进房间，第一感觉就是——
　　靠，好亮的天……
　　很明显，这个完全遵循了“日出而作，日落而休”的房间并没有窗帘之类的东西——好吧，因为屋后就是这小丫头一手培植出来的大片花田所以也没什么要挂窗帘的必要——因此，刚从师父那常年不见日光的房间出来的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是正午，于是很没出息地被瞬间刺花了眼。
　　“这边坐啊。”
　　灵火推开了房门口那几辆堆满了新鲜花朵的木质花车，腾出一条路来让我进去。我揉揉还是有些疼的眼睛，在那张红木的小桌边坐下来，“今年的花貌似比前两年还多些嘛。”
　　“是啊，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呢。”一说到最擅长的园艺灵火就来了劲儿，指指那几辆花车道，“上次做的花草茶靖陌大人很喜欢，问还有没有，所以今年我多种了一些——你看那么多，够喝两个多月的了！”
　　看着灵火那张兴高采烈的脸，我的心也不禁跟着她一起明快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心底萦绕不散的阴霾仿佛也淡去了一些。
　　“哦，对了，裘月怎么不在家？”身为我师父的专职药师，裘月从来都没有擅离职守过——莫非是出去抓药了？
　　“裘月啊……不晓得耶。”灵火也是一脸疑惑，摇头表示不知，“早上就没瞧见她呢，只是桌上留了纸条，说你们今天就回来了，要我好好照顾靖陌大人，她要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哦？”这种情况还的确挺少见的，“没有说要去哪里？”
　　灵火再次摇摇头。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迅速地转过后，我得出的结论是静观其变。以裘月谨慎小心的个性，会陷入危险的可能性要比肆日小很多，再说从她留下的字里行间感知不到任何焦急紧张的情绪，说不定只是想到了什么事要办——
　　既然是去办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样子我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啦。裘月不在的话，留灵火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呢。”我笑笑，手指轻轻揉进灵火那柔顺的长发里。
　　小丫头听我要留下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但很快地发现了问题，“可是，冥翼哥哥，你不是说要照顾你哥哥吗？以前你每次来看我们都是很快就走的，因为你哥哥的脚残了行动不便，你必须赶回去照顾他——现在他的脚好了吗？”
　　“……现在还没好，不过快了吧。”我弯了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不那么勉强。
　　“既然还没好，那你还是回去照顾他吧，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办？”灵火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心思单纯的她并没有听出任何的弦外之音，“这里灵火一个人也不要紧的，说不定裘月很快就会回来了呢……”
　　“那些事你不用管。”终于是无法再保持笑意，我沉下脸色，很快地打断了灵火的话。
　　灵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我从来都没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过话，小丫头一时间有些诧异，似是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从而让我生了气。但很快的，有一丝愧疚爬上了她的眉梢，让灵火的整张脸都看起来楚楚可怜。
　　“对不起，冥翼哥哥……你生气了？”原本神采飞扬的女孩此刻却变得怯怯，小心地伸手拉我的衣袂，“你别生气……灵火再也不乱说话了。”
　　其实见她这样，我也是一阵过意不去——怎么说小丫头也是在为我考虑，对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也一无所知，这样说不过是出于好心……她实在是没有被我凶的理由。
　　我抱歉地对她笑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却无力再说其它。
　　之后的几天，也是平平淡淡。除了每日照顾师父，闲暇时指点一下灵火的功夫和法术，师父有精神时三人嘻嘻哈哈一会儿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做。
　　说到特别的事……
　　一想到这个，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笑。那天灵火突然心血来潮说想看电视，我望了望师父房里那台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电视机，一边抱着“它到底出不出得了图像”的疑问一边按了开关，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调到了娱乐台——
　　之后看到的那个画面，让我的大脑瞬间当机了。
　　里头那个穿得跟英伦贵族一般的华丽丽的人，被誉为当今演艺圈最被看好的新人……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我哥！？
　　“哇，金色的头发耶，好漂亮！”灵火显然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这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电视机里还能放得出这么养眼的帅哥，但好在目光只停留在欣赏的阶段，“跟冥翼哥哥一样帅！”
　　说完自然而然地看向我，并发现我已经从椅子上滑下来，半个身子都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是一副完全空白的表情——“哎呀，冥翼哥哥！你怎么了？”
　　我半天之后终于回过了神，冲连忙过来扶我的灵火摆了摆手示意我没事，慢慢挪回了椅子里，心想要是哥哥在我面前的话我第一件事就是过去谴责他，看样子脚也不过刚刚好嘛进什么演艺圈啊——
　　但那个时候，我只是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说不上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地笑了起来——
　　“呐，灵火，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我看看……电视上说是叫‘神域’呢。”
　　“是啊，他就是我哥哥。”

　　不知是自己的心绪变了，还是时代变了……
　　那些让我曾经不屑一顾的事情，现在竟活生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想想都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站在我面前好不陶醉的所谓美声老师Dorothes（多萝西娅），利用生物学来分析的话我估计她和蝙蝠有的一拼，要不就是拜了京剧老生为师，难怪叫“老师”。
　　“神域！”
　　哎呀，走神被发现了，果然技艺退步了呢。
　　接下来是我都可以默背的陈词滥调——“虽然你是我们明嘉娱乐有限公司本年度最力捧的新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不努力就可以妄想自己一举成名……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心二意的，你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胡作非为了么？！……你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竞争是很激烈的……”
　　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妈的鸡婆程度绝不亚于当年的老卫，不过文化底蕴就差了一点，什么叫做胡作非为？我胡作非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微微笑了出来，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对她的蔑视，当然啦，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于是，我顺利的第六次气走了我的导师……
　　事发一个小时后，我又顺利的气走了第七个……
　　事发一天后，我顺利的招来了Iredell……
　　“Edward，难道你想要董事长我亲自来教你？”Iredell气定神闲的坐下，悠闲地喝了一口秘书为他泡的咖啡。
　　“你认为，他们的水平比我强？”反正总裁都不急的话，我也可以气定神闲的坐下，然后悠闲地叫他的秘书帮我泡一杯咖啡，“可以吗，Mary？”我的笑容是无法拒绝的。
　　Iredell不失时机的损我说：“明星还没有当成，明星的自信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这是我对你能把我培养成明星的自信。”
　　“哪敢当啊，一连把我训练班所有导师都气走的你还是第一个呢。”
　　……
　　我们就这样没完没了的乱说着，可怜的小秘书站在那里不知这杯咖啡到底是该泡还是不泡，直到Iredell终于收起了说笑的兴致，摆摆手让Mary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餐，才开始了我们正式的谈话。
　　一时间，双方都在思考着对自己有利的话题，场面沉默。
　　“你最近……很忙……”不得不说这是一句失败的开场白，但是他有他的价值，因为足够直截了当。
　　“Edward……”
　　“可以叫我神域么？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自己原本的名字。”明星的自信，今天就让你一次领教个够吧。
　　Iredell笑着妥协了，继续说：“神域，我知道你在着急什么，说实话我也很喜欢你生气的样子。”
　　“想看么？”四下开始扩散冷气，我蔑视的说。
　　“呵呵，神域，别啊，我可是很怕的……”在接了我一个足以杀死人的目光后，他继续说：“在留学的时候，你我选修的都是世界历史考古，那么你肯定知道卡拉文明吧？”
　　“继续。”这次是，明星的架子……
　　“呵，对，现在卡拉文明还是一个禁语，世界各国政府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的存在，可是，你知道，他的确是存在的，对吧？”Iredell的语气越来越诡异，我早该知道这一切的不单纯。
　　“那又怎样？”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谁更加合适去推广卡拉文明呢？而且，更重要的是，还要知道凝冰剑和灼炎枪的藏匿地点……”Iredell俯身过来，在我的耳边低声细语着，让我不由得一阵小小的战栗，这个家伙，还知道多少关于卡拉文明，或者说是对外界一路封杀的卡拉教的事情。
　　正在我和Iredell保持着如此暧昧姿态的同时，我们好心的Mary小姐，终于不忍心让我光看着她的老板独自一人喝咖啡而特地帮我也泡了一杯。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走错门了！”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哎呀，小瑞好像有点误会了呢，怎么办？”Iredell起身，假装没事人的问我。
　　我也用一个无辜的眼神回答，“是呢，怎么办？”
　　短暂的小插曲之后，迅速再次进入正题。
　　“你刚才说要我帮你找回凝冰剑和灼炎枪？”
　　Iredell不可否认的点点头。
　　“那么，我的好处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目的是要将卡拉文明公诸于世，当然最好是要……振兴卡拉教……”重磅的炸弹接二连三的轰过来，上面刻有鲜红的三个大字——不会吧？达到了预期的震慑效果，他继续说道，“特局三宝，我也略有耳闻，除了凝冰剑和灼炎枪之外，当然还有你体内的——附魔丸，因为附魔丸而成为光明神替身的你想起了部分童年的记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光明神召唤于世的话，或许他可以恢复你的所有记忆呢？而且，Carl留在我身边很久了，我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也知道你对他怀有愧疚之感，事成之后，让他去好好照顾你也没有问题，期限么，可以是……一辈子。”
　　我发誓这是对于现在的我最有诱惑力的条件，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Iredell的看人之准之狠，不容忽视。
　　但我仍旧不露神色的微微笑着，说：“那你知道危险有多大？你确定政府会让你堂而皇之的将封存近百年的卡拉文明被世人知晓？再者，召唤光明神，是一件多么没有保障的事情，你肯定他会实现我的愿望还是让我灰飞烟灭？附魔丸离开我的身体副作用可是很大的……”
　　所谓谈判么，无非就是两个人的讨价还价。
　　“政府那边我已然摆平，光明神的事就只好看你愿不愿意赌一局……其他的，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一个承诺，Iredell。”我的坚决显然是Iredell所不曾预料的，他的话也的确无懈可击。
　　“说。”
　　“我可以安安分分帮你宣传卡拉文明，卡拉文明和卡拉教的事情我也全部不会过问，坦白的说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大风大浪的事我都不在乎，但是，我要你以Ireton之孙的名义发誓……”
　　当我把Ireton的名字不经意的念出来时，我就知道这场艰险的比拼……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