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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煮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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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山上的风雪停了。凤晓宸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终于松了口气。大风刮过的时候,不仅木屋感觉摇摇晃晃的,更有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从木板的间隙中传来,刺入他的耳朵,让这十四岁的少年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他一直绷紧着身体,侧耳细听风雪中的任何变化。出宫以来,身后追兵不断,围剿下毒等等手段层出不穷。他习自剑圣的武艺虽然高明,但吃亏在浸淫武道的时间终究算不得长,更是长年处在深宫,对敌经验不足,才在最后关头受了重伤。若非他宁死也不愿落在李长恩手里,自行滚落雪山的山崖,也就不会被风凌天捡到了。
但是这个看似好心的恩人,究竟是何来历呢?
凤晓宸微拧着眉,悄悄打量着那个盘腿坐在长凳上的紫衣男子。小屋简陋,身为半个主人的风凌天主动把床铺让给了他,拼了两条凳子打坐调息去了。凤晓宸因为母族的缘故,自小不爱与人亲近,哪怕是在宫里一应洗漱也不肯让人插手,之前肯让风凌天给他上药,却是时势所逼而已。
风凌天这番举动,也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这个男人,显然不是无名之辈。不但武艺精湛,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更是非凡。而自己若是谨慎,就不该说出真名。但不知为何,他直觉在这样的人面前,所谓的遮掩都不过是自作聪明。
月鸣雷,真的是这个人的名字吗?他心里存了疑,但又莫名地觉得应该相信这人。这对于四面楚歌的他来说,着实不是个好兆头。他动动肩膀,虽然还是很痛,但已经可以抬起来一些了。再休养个三五天,该是可以和常人一样活动了,当然还是无法和人动手。
他悄悄下床,赤着脚踩在透心凉的地上,走到门外掀起帘子的一角,透过门板的缝隙看着屋外的雪光映得天地一片白色。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秽。他抿紧唇,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李长恩的人。虽然不在眼前,却如芒刺在背。
“虽是习武之人,也不可在病中如此贪凉。”风凌天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他心中一惊,又很快收敛了情绪,也不回头,只淡淡回道:“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忍不住想看看。”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而后脑勺毫无预警地被那人狠拍了一下。凤晓宸惊愕地回头看他,目光中渐渐泛起怒意。
风凌天沉着脸,口吻还是淡然:“我救你回来,还把床铺让给你,难道是让你伤上加病的吗?既是个孩子,就该听话。”
凤晓宸禁不住涨红了脸,一堆反驳的话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风凌天的口气太过理所当然又太过平淡,紧盯着凤晓宸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和波动,渐渐地让凤晓宸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过分。
他看了风凌天一眼,忽然轻笑一声,赤着的脚还往前踏了些许,说道:“确实是在下有负主人家一番好意,还望见谅。但是在下有个问题,还望鸣雷大叔坦然相告。”
听到大叔二字的时候,风凌天的眉头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按捺住陡然而生的复杂情绪,问道:“请说。”
“鸣雷大叔在山下见到通缉我的告示了吧。”凤晓宸含笑相问,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一口一个大叔其实已经让对面那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为何这么问?”风凌天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再提让凤晓宸穿上鞋袜的事。他已瞧出这孩子的倔强固执,索性自己去把火炉拿来,又找出一壶黄酒,放在炉上温了起来。
凤晓宸在风凌天搬来的凳子上坐下。他身形瘦小,这凳子又是照北方人的体格做的,他坐在上面脚够不着地,便晃荡着,凑近火炉取暖。他呵着手,身后时有冷风吹过,却觉得通体舒泰,令人神清气爽。
“我说出名字的时候,你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有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他看着火炉里微微窜起的火苗,说得坦白。
风凌天目光一闪,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少年面前竟是露了行迹。抑或是说,这个孩子天生就如此敏锐?
“我确实看到,也早就猜到是你。你认为我会把你交出去?”风凌天起身和凤晓宸换了个位子,自己堵在风口。凤晓宸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你不会。”凤晓宸双手凑近酒壶,指尖轻触,被烫了一下才缩回来,抬眼看着风凌天,藏起手指只当没这回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必定不是个普通人。你这样的人,在朝不甘心屈居李长恩之下,在野更见不惯朝廷的霸道无理。”
“怎见得我不是和李长恩一样野心勃勃的人?”风凌天略感好笑地问道。
凤晓宸低下头,对着火炉笑了下,说道:“走投无路的时候,总得选择相信一个人。”
不知为何,风凌天对这句话颇感不悦,但是对着一个少年的发旋横眉竖眼也太过可笑。他把酒壶从炉子上拎下来,取来碗倒满,递给凤晓宸:“只有一个碗,你先喝。”
凤晓宸看了他一会,接过碗,一口饮尽,强忍着酒烧肚腹的感觉把碗放回风凌天手里,才咳嗽出声。风凌天见状,略感满意,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慢条斯理地啜饮着,说道:“若是信错了我,怎么办?”
凤晓宸止了咳嗽之后,又缓了一会才顺过气,凝视着风凌天的双眼,说道:“但安天命,必不言悔。”
风凌天忽然觉得碗中的酒有点烫舌头。他也是一口饮尽剩下的酒,转身把门推开一道缝隙。寒风卷起一丝雪花刮了进来,他指着那片雪地说:“这是我朋友的房子。他闲来无聊的时候偶尔来这里小住。我走江湖累了的时候,也来这里休息片刻。”
说着,转过头看着凤晓宸,笑道:“捡到你是意外,但是斩天刃月鸣雷还不是个见死不救之辈。”
凤晓宸眼里浮现出讶异之色,很快又释然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侠士,凤晓宸有礼了。”
“总算要改口喊我月大侠了吗?”风凌天打趣了一句,隐隐透着对“大叔”二字的不满。
凤晓宸却没发觉这点,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还是觉得鸣雷大叔亲切一些。”
风凌天笑了两声,没再接话,却想起那个抱着雪貂的无聊男子常说的:风凌天,你真是天生老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