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星星啦》萱芮

6、了解

　　要说最担心何止的是谁，莫过于江茹了。

　　在江茹的眼中，何止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不爱说话，安安静静，很有礼貌。

　　何止刚开始时不愿意来到她家的，至于为什么不愿意，江茹猜，他应该是怕给她添麻烦。

　　但，他还未成年，必须要有人照顾。这个人可以是他家的亲戚，但何止并不喜欢他家的亲戚，所以他只能选择江茹——他父母最信赖的挚友。

　　没错，何止的父母已故。

　　何止剩下的唯一直系亲属，他的奶奶，也在一个月前去世。

　　江茹现在阳台旁，出神地望着院子里种的月季花。

　　何止的父母死于六年前的一场科研考察。两个人所在的考古小队，在回程中不幸跌落深山。

　　年仅十岁的何止，没了父母。

　　何止的父母很忙，几乎是几个月大半年才能回一趟家，更别提和朋友见面了。所以江茹只知道他们有个儿子，但不知道这个小孩儿长什么样。

　　只知道，这个小孩儿叫何止，是他父亲何潇然取的。听他母亲宋思盏说，何潇然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这个孩子未来有无限潜能和无限的好奇心。

　　江茹是在他们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叫何止的小孩。

　　他安安静静的跪在遗像前，神色比起悲伤，更多是麻木。他没哭，只是眼角泛了红。

　　“我就说这孩子不正常吧，别人家孩子这么大，别说父母……就是爷爷奶奶，也得哭个昏天黑地的。我这三表哥和三表嫂也不是不好好对待孩子的人，怎么这孩子一滴泪都不肯掉呢？”

　　“别说了，我家柏柏和他一个班的。他说，这小孩就这样，不爱说话，性情有些古怪。”

　　“你们别当着人家面说人家孩子了……“

　　那几个远房亲戚的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江茹听了只觉得何止这小孩儿着实可怜。

　　可人人都有一张嘴，管的住管不住，都是一样的。

　　江茹靠近了何止一点。

　　小何止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倏地一回头，正对上江茹担忧的眼神。

　　小何止有些发愣。

　　江茹也大概猜到了何止发愣的原因。

　　早在高中时，就有人说她和宋思盏乍一看长得很像。只是越看越能发现两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何止，你好，我是江茹，你妈妈的朋友。”江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一些。

　　何止回过神来，礼貌道：“阿姨好。”

　　下一刻，江茹就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何止眼底的悲伤似乎更深了，他似乎是撑起了自己，才和自己打了招呼。

　　何止看江茹没再说话，回过头继续静默。

　　他好像和世界格格不入，孤单的静默着，守着他那一方土地。

　　其实他也听到了，听到了那些谈话，对吧？只是这小孩儿似乎成熟过头，知道管不住别人的嘴就没必要理这个道理。

　　没过多久，何止的奶奶来了，老太太今年六十多，身体不大好，她看到江茹，和江茹说了两句话。

　　江茹一直记得。

　　谢言刚从公司回来，就看到自家夫人愁容满面，便凑上前问：“阿茹，怎么了？”

　　他刚忙完，这两天总在公司加班只能和江茹打电话聊天。昨天看江茹状态不对，便匆匆赶完工作，回来了。

　　江茹看到谢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顺势倒在他怀里：“唉……担心……”

　　回想昨天电话的内容，谢言问：“小星和小何？”

　　江茹无力地点点头：“小何太乖了，什么也不愿意说。星星又不喜欢外人来，这么一段时间了，他肯定察觉到小何不只是住咱们家来一段时间。这孩子，平时家里来谁他都不给好脸色，要是知道咱们收养小何，小何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唉……”

　　“你说，要是小何和星星在学校起了矛盾，但是小何又不愿意和咱们说怎么办？”

　　“之前就听思盏说他家小孩性子腼腆，在学校朋友不是很多……”

　　谢言听到这儿，无奈笑笑，揉了两下江茹的头发：“别担心了。男孩子嘛，最多打两架就好了，我和然哥之前不也是这么打过来的？你就是想太多。”

　　“儿孙自有儿孙福，与其担心他们，不如相信他们，嗯？”

　　江茹低头，是啊，她想太多了，星星是自己的孩子，小何是自己挚友的孩子，她应该多给他们一些信任和自由。

　　想开了，江茹的神经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两天的失眠早就让她筋疲力竭，再加上自己在谢言怀里，于是没征兆地睡着了。

　　所以，何止和谢如星回来看到的不是江茹，而是谢言。

　　谢言在家也离不开工作，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还端着电脑在沙发上审核文件。

　　谢如星看到他爸回来：“嚯，谢先生回来啦？”

　　谢言看他：“去。”

　　之后转头对着何止打招呼：“小何。”

　　何止这时候有点局促：“叔叔好。”

　　“在学校吃了吗？”谢言听这声叔叔似乎很高兴，站起身来又对他嘘寒问暖。

　　“吃了。”谢如星随口回答。

　　谢言“啧”了一声：“又没问你。”

　　谢如星也“啧”了一声，把他爸摁回沙发上：“他也吃了，我看着他吃的。”

　　谢言略微思索了一下，发现了关注点：“你们一起吃的？”

　　意识到自己秃噜出什么的谢如星：“……”

　　还是何止没什么反应，点点头。

　　然后谢如星就看他爸的表情舒缓不少，甚至在几秒钟后发出了他那老总式笑声。

　　他也不知道谢言在笑什么，肯定是加班加疯了。

　　于是冲他爸“咦惹”了一声，拽着何止，“走了走了。”

　　何止被他拽的突然，只顾得上说一句“叔叔再见。”就被谢如星拽上了楼。

　　谢言无奈摇摇头，又拿起电脑工作了。

　　其实他不太擅长和小辈沟通，好在他儿子懂他，把何止拽走了。

　　呃，其实也可能是单纯因为有代沟，他觉得自己和他们聊不下去。

　　管他呢。

　　谢言看着两个孩子一起离去的背影，谢言心道：这兄弟俩不相处的挺好的吗？

　　两人今晚一起吃饭那是纯属意外。

　　本来两个人不是一起走的。谢如星照旧和李云乐一起去吃饭，谁承想李云乐半路叛变，看到他暗恋的小姑娘，二话不说，丢下谢如星就走了。

　　于是，谢如星成了孤家寡人。

　　到食堂打完饭本想挑个地方坐下，结果正好看到何止，又正好两个人眼神对上。

　　谢如星：“……”

　　他进退两难。

　　他躲吧，太刻意了，好像他对何止有天大的意见似的，要是被他妈知道了，肯定又要让他妈担心。

　　不躲吧……

　　就成了现在这样。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何止一言不发，谢如星同样一言不发。

　　小少爷发誓，这是他吃过的最憋屈的一顿饭，不光一句话都没说，还处于一种“我为什么非要傻逼地坐到这里来”的追悔莫及中。

　　两个人周围满是学生的聊天声，还有电视上晚间新闻的播报声。

　　今晚的新闻内容貌似是最近的考古成果。

　　又有新的遗址被找到了什么的。

　　谢如星对考古不太感兴趣，可当他偶然抬起头，看到何止盯着屏幕看得出神的样子，不禁好奇地也看屏幕。

　　是一晃而过的遗迹景图。

　　“你对考古感兴趣？”谢如星有点好奇。

　　那他应该选历史，不应该选物理。谢如星想。

　　何止毫不犹豫地摇头：“不。”

　　“那你怎么看的那么认真？”谢如星纳闷儿。

　　何止淡淡地回复：“景色好看。”

　　“……”谢如星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但他没再问下去，他觉得何止有话，但不想说。

　　他多善解人意啊，既然何止不想说，那他也没必要扫兴地问下去。

　　结果这货来了一句：“你信了？”

　　谢如星：“？”

　　何止偏过头，似乎是自言自语：“我都不信。”

　　倒也不用这么大声……

　　谢如星听了这话，就来了兴致：“我怎么可能信，不是看你不想说我才闭嘴的吗？你这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我知道我问题多烦人吧，倒也不用这么拆我台吧……”谢如星又小声嘀咕。

　　何止听到了，抿了抿嘴，似乎是在憋笑。

　　气的谢如星想把餐盘拍在他脸上：“所以为什么？”

　　何止淡然：“我父母是考古的。”

　　“哦……”谢如星点头，而后好奇，“那你居然没受他们一点熏陶，对考古感兴趣？”

　　也不知道这句话又招惹到何止什么。

　　何止的脸色似乎有些阴郁。

　　谢如星看他摇了摇头。

　　于是谢如星又闭嘴了。

　　别管，下次再和这阴晴不定的人搭话他就是傻子。

　　半晌，何止才接话：“阿姨没和你提起过我父母吗？”

　　谢如星思索片刻，而后摇头：“别说提起你父母，就是你，我也是你来才知道你的存在的。至于你的父母……我只知道你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

　　何止同样“哦”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谢如星觉得，现在的何止有一点……委屈？

　　为什么委屈？

　　因为自己说之前完全不知道他？

　　想着，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才突然意识到——又是何止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