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星星啦》萱芮

3、初话

　　范老大发慈悲，并没有留谢如星到晚三下课，还给他留了二十分钟写作业的时间，够他写完一套生物了。

　　范老是湖南人，说话有些那边儿的口音，不多，但她说话一随意起来，重音就落到了某个谢如星并不是很理解的地方，搞得他有点儿犯困。

　　大概是看出来谢如星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知道他听不进去什么了，就丢给他本字帖，强制要求他每天一页，让他“该滚哪儿去滚哪儿去”了。

　　不过何止还没回来。

　　谢如星简单猜了一下——

　　因为刚转学过来怕他不适应？

　　因为课程进度不一样需要开小灶？

　　他想了很多。

　　想到最后，他突然发现，明明之前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和江茹说的一样关照他。

　　可现在……

　　他又不自觉去想有关他的事。

　　“这一定是我该死的求知欲作祟。”小少爷很快给了自己这个结论。

　　和小少爷想的不错。

　　何止回来时抱了一堆资料。

　　何止不经意瞥到周围人的表情——看来，不光他是惊讶的，其他人也是惊讶的。

　　班里人惊讶，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老师们这么关照一个新同学。

　　但是，也没来过像何止这样纯粹的新同学。

　　盛阳一中的传统，每隔一次大考15班都会换一次血，但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最多换出去五六个，班级中枢也不怎么变，除了谢如星这个老大，童巧、胡馨月、王灿宇他们几个也都是前十常驻。

　　换来的同学也都在适应一段时间后融入1班班集体，他们虽说也算1班新同学，但起码在一中是有很多认识的人的。

　　而何止不是。

　　他从临泉来这里上学，认识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性格又冷淡，除了李云乐这样的自来熟或者谢如星这样有“义务”在身的，没什么人和他说话。

　　谢如星有注意到今天新来的那几个人，大概是有一些想找“新同学磁场”的意味，想来和何止搭话，但何止的目光似乎总是落在课本和学案上，于是他们没成功。

　　回想这里，谢如星突然有些同情这位新同学。

　　也不知道是他的同理心发作还是单纯出现错觉，他觉得何止的眼神里有一种悲伤，淡淡的，似乎并不愿意露出来，只是会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泄露出一点。

　　像是沉淀已久的大雨，似乎在某一瞬间就会倾泻而下，大雨滂沱。

　　抱着这种心理，他近乎焦躁地划拉完了生物作业，在心中默念了一百遍“玲玲对不起。”

　　玲玲——玄玲玲，他们生物老师。

　　何止看他一脸痛苦的表情，以为谢如星被范老骂了心情不好，也就没和他说话。

　　就连放学路上，也一路无言。

　　白叔第一次接两个孩子回家，开心得很，精神抖擞地站在车旁等他们。

　　谢如星隔老远就看到了他，还有……穿着碎花裙的江茹。

　　谢如星略微有些不爽：他可从来没被这么隆重的接待过。

　　他看向一边的何止——何止似乎也很惊讶，身体僵硬了一瞬。

　　“喂。”谢如星看他，“商量个事。”

　　何止“嗯。”了一声。

　　谢如星有种“他很乖”的错觉。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抛出去了：“我妈心里特别敏感，咱们两个偶尔得说几句话，不然她会焦虑咱们两个关系不好。”

　　何止没有犹豫：“好。”

　　“……”谢如星突然又有一些烦闷，“你还能多说几个字吗？”

　　“嗯。”何止点了下头，“可以。”

　　“……”谢如星无语，“你真是……”

　　他话没说完，江茹的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星星，小何！”

　　谢如星似乎是被刺激到了，“嗖”的一下窜到江茹旁边：“妈，都说了不能在外面这么叫我！”

　　好在周围人不算多。

　　江茹抱歉地笑笑：“哎呀，忘了忘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谢如星看她这毫无诚意的保证，气愤地上了车。

　　江茹偷偷笑自己儿子耍小脾气。

　　而后转向何止：“小何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何止点点头：“挺好的。”

　　江茹舒心地笑笑：“上车吧。”

　　一路上的寒暄谢如星也懒得听，大多是无关痛痒的关心。

　　只是江茹异常得唠叨，何止异常得有耐心，仅此而已。

　　谢如星看过何止房间的样子——极简主义，大概是江茹喜欢的简洁大气的样子。

　　他还疑惑，江茹既然想让何止住的更舒服的话，不应该单纯按自己的意愿装修吧。现在想想，他当时傻到忽略了一种可能——这个人可能也是喜欢这种风格的。

　　和他本人还挺搭。

　　谢如星的眼睛扫过自己屋子的装修，其实也是极简风的，只不过……他有一墙的卡通贴纸。

　　谢如星一向睡得不晚，十二点之前必睡。可今天少了四十分钟自习，他还剩了点儿作业，忙完作业又做了几道竞赛题，背了一会儿单词。

　　已经十二点半了。

　　他打了个哈欠，打算出去接点水喝。一出门，就看到对面屋子灯还亮着。

　　也是，五科那么厚的资料再加上陌生的作业，何止估计早睡不了。

　　他下楼的时候，刚巧看到了还没睡的江茹。

　　江茹身量娇小，整个人埋在沙发里，客厅开着电视，只不过声音很小。

　　谢如星惊讶于江茹这以“早睡早起，养生美颜”为宗旨的精致女性熬夜，都忘了接水。

　　还是江茹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起来，给他倒了两杯温水。

　　“帮妈妈给小何送一杯。”

　　“告诉他别睡太晚，落下的课不着急，慢慢补。”

　　“你也别睡太晚，明天还要上学。”

　　江茹嘱咐完这几句，也有些困意了，打了个哈欠。

　　谢如星接过杯子，皱了皱眉头：“你不睡吗？”

　　江茹笑着摇摇头：“我今天有点失眠，你先上去吧。我待会儿跟你爸通个电话就睡。”

　　谢如星开始担心起来：江茹很爱有失眠的症状，这是她心里有事的体现。

　　可谢如星又不能去问。

　　就算问了，他又能解决什么呢？

　　他静静待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上楼了。

　　也是，他现在的困难应该是敲响何止的房门并嘱咐他“早睡”。

　　何止写完作业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四十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写作业写这么慢。

　　好在这离他平时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何止刚拿出来一本练习册，门就被叩响了。

　　他以为是江茹，可他又惊讶于江茹这么晚还没睡，于是急忙起身去开门。

　　谁知站在门外的是她家的小少爷。

　　谢如星似乎也很惊讶，他没想到何止会亲自开门。

　　也好，省的他两只手一只一个水杯，只能用胳膊肘开门。

　　谢如星塞给他一杯水：“我妈让我给你的。”

　　何止接过水杯，感到了暖暖的温度。

　　“谢谢。”他轻声道谢。

　　“呃……”谢如星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什么事吗？”何止觉得他有点奇怪。

　　谢如星还是“呃”，可是半天没说出来他想干什么。

　　何止也不着急，就在门口这里站着，听谢如星憋出来一句话。

　　谢如星觉得这句“你早点睡”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慌张地四处瞎看，看到了不远处书桌上的练习册，于是灵机一动：“你在写什么练习册？”

　　“……”何止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记得他写的是什么练习册。于是折回书桌把练习册拿给了谢如星。

　　谢如星看到练习册，就没有刚才急促了。

　　何止看他认真地翻了两页，然后撇撇嘴：“这练习册你自己买的？”

　　何止摇头：“不是。别人送的。”

　　好像是他某个表姨送的。

　　谢如星“啪”的一下把练习册拍到他手里，又“嗖”地一下飞到自己屋子里，似乎是翻了什么东西，又飞了回来，又拍给他一本练习册：“这本可能适合你。”

　　何止有点愣，也有点不解。

　　他了一眼谢如星，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真的闪着星星。

　　“……谢谢……”莫名的，他说不出“不用”这个词。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练习册的名字，这本的确更适合他，他之前也用过。

　　谢如星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满足感，有些小骄傲地点点头。

　　“呃……”谢如星又欲言又止起来。

　　“嗯？”何止抱着练习册，依旧等待他下言。

　　“明天是英语早读，六点四十前要到教室，如果你不想犯困被华姐抓的话，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就是，我妈让你早点睡，落下的课不着急，就这样。”

　　“晚安。”

　　谢如星说完这堆话，还掩饰性扬起一个笑容，飞似的进了对面的房间。

　　“砰。”

　　还关上了门……

　　中间一句话也没说上的何止：“……”

　　组织了半天语言结果不知道怎么秃噜出去就害羞地跑了的谢如星：“……”

　　何止看着对面关上的门，又看了看手里的练习册，回想了一下谢如星的欲言又止。

　　“原来是想说这个啊……”

　　何止轻声自言自语。

　　他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