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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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龙泽山后山。
两座旧坟的旁边，又添一座新坟。流川一动不动的跪在坟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夜离的剑鞘上全是泥土，被胡乱的扔在一边。
忽然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过来，然后是仙道的声音：“洋平说你一定在这里，叫我过来看看你。”
流川缓缓站起身来，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一双眼睛更显得漆黑幽深。仙道心中一痛，柔声道：“枫，你别这样，小姨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流川看着萧竹韵的墓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到今天我才知道，这十五年来，原来活得最痛苦的人，竟然是她……”
仙道踌躇的说：“小姨她……”
流川轻声道：“那一天，她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同时离开她，那时候，她也不过只有十八岁而已。”
仙道明白流川说的是什么，不禁默然。
流川怔怔的出了会神，接着说：“我第一次见到小姨的时候，还是在十五年前，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山洞中。当时爹娘已经不在了，健司出去探听消息一直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洞中，很，害怕。”
他的声音清淡，语速缓慢，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波澜不惊，但仙道却看得见他眼中藏着的那种极深极深的哀痛和情感，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拉着他在旁边坐了下来。
流川也不反抗，随他坐下，接着说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姨突然间出现，带着和娘亲一模一样的笑容，将我抱出山洞，那个温暖的怀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我小姨，她只是让我叫她师父，我和南师兄还有洋平三个人一起长大，她同时教我们武功，却对我最是严厉。小时候有一次南师兄和洋平偷偷带了我在练功时间跑到青门山后山去玩，回来之后，却发现她早已等在练功房中，很生气。洋平和南师兄急忙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小姨却独独只罚我一人，让他们跪在一边看着我挨板子，直到南师兄和洋平扑到我身上哭着求小姨说再也不敢了，她方才住了手。”
“那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委屈，我以为她讨厌我才会这样对我。当天晚上，我开始发高烧，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一直有人在我身边抱着我，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我娘亲身上的味道一样。但是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后来洋平才告诉我，每次我生病或受伤，小姨都会在我身边陪着我，那一晚上我一直拉着她叫‘娘亲’，她给我上药，抱着我睡了一夜。”
“后来果然有一次，我练功时受伤，她当时只是冷淡的叫我回去休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不着，到了深夜，却见到她轻轻进了屋，直往我床边走过来。我闭上眼睛装睡，只感到她在我床边坐下，半晌之后，我感到她伸手轻轻摸我的头发，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她低低在我耳边说，只因为我身负血海深仇，所以才故意这样对我严厉，要我将来长大后为爹娘报仇。从那时后开始，我心里再也不怨她，只是一心一意照着她的要求去做，其实也并不完全是想要为爹娘报仇，更多的只是希望可以完成她的愿望。”
“几个月前，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小姨也因为我失忆的关系，开始觉得报仇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却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流川忽然住了口，怔怔的盯着旁边的三座墓，眼中开始流露出一种冷冷的杀意。
仙道从未想过流川竟然也可以说这么多的话，但是听他说着自己的过往，仙道心中却是一阵阵的难过，只能紧紧的揽住流川的肩，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静静的呆了一会，仙道轻轻说道：“回去吧，洋平他们该担心了。”
流川点头起身，过去拾起夜离，忽然对仙道说：“这是我爹娘的坟，仙道，你拜拜他们吧。”
仙道一愣，随即依言过去分别磕头，然后起身对着三座墓说道：“流川伯伯，伯母，小姨，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代替您们好好照顾枫，不再让他受任何伤害！”
流川深深看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两人一起回到宅中。洋平他们早已等得心急，看见两人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没等他们开口问什么，流川已开口说道：“我没事，你们放心！”
洋平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却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流川径自走回厅中，看着洋平说：“这几天海南那边必然会有动作，你们有没有什么安排？”
洋平想了想说道：“按昨日商讨的，三哥待会就出发回湘北，通知安西前辈海南发生的变故，让他们早做准备。翔阳那边估计花形一人镇不住，我和仙道健司昨晚又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健司亲自回翔阳一趟，坐镇指挥。剩下的人中，仙道主要负责打探海南城内动静，看能不能伺机救出一部分掌门。我已将暗夜现有的属下分成了三组，分别由小枫你，泽北和我带领，轮流值守，以防止北野他们来人偷袭。”
流川点点头，沉默一会问道：“南师兄怎么样？”
洋平答道：“还没醒过来，不过有岸本一直在照顾他，应该没什么大碍。”
三井这时说道：“小枫，看你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健司，不如我们这就动身吧！”
藤真点头道：“也好，事不宜迟，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仙道也起身道：“我先召集陵南鸽组的人，秘密潜入海南城中打探一下消息。”
说完几人分别下山，送走他们之后，洋平不由分说推着流川回房休息。
大概正午时分，有人来报说南烈醒过来了，正赶上泽北值守，洋平过来叫流川吃午饭，两人听完之后立刻赶往南烈住处，刚到门口，就听见岸本的声音：“南，流川真的没事，他马上就过来。”
想是南烈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血蛊已解，以为自己杀了流川，正在追问岸本。流川急忙推门进去说道：“南师兄，我没事。”
南烈看见流川，眼中一亮，随即又疑惑道：“不对，那我这血蛊之毒是如何解的？”
洋平和岸本对视一眼，笑道：“我跟岸本研究出一种方子，同样以小枫的血做引子，解了这蛊，你就放心吧！”这套说辞是之前早就跟岸本商量好了的，因此洋平一说完，岸本就急忙附和点头。
南烈对血蛊却是十分了解，虽然知道洋平没有理由骗自己，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看着流川问道：“是这样吗，小枫？”
流川走到他床边坐下，点头道：“我不是好好在这儿吗？南师兄你就放心养伤吧！”
南烈见流川确实没事，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脑中一直觉得好像自己杀了你一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流川脸色微微一变，洋平看着他的样子正想岔开话题，忽然泽北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枫，该你们组值守了哦。”
流川立刻起身，对南烈说：“南师兄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说着急忙和泽北一起出了门。洋平看着他俩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里，龙泽山上竟是却是出奇的平静，正当洋平他们觉得奇怪的时候，仙道却传回消息，说北野目前正在和各门派掌门谈判，愿意归顺他们，并听他们号令的人，一律给解药。而对于不听话的掌门，则是依然关在地牢中，准备以此为要挟，控制其余弟子，估计等这件事一结束，他们就会有所行动了。
当日午后，洋平来接替流川值守。流川却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等洋平巡到别处后，悄悄出了庄子，往下山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多远，流川停下步子往后看了看，淡淡的说：“出来吧。”
只见泽北笑嘻嘻的从树后面走出来，对流川说：“枫，这回你没有叫我滚出来哦！”
流川冷冷的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泽北一脸好奇的凑到他跟前：“你瞒着我们要干什么去？不如带我带我一块去吧？”
流川微蹙着眉看着他一脸渴望的样子，淡淡的说：“我说不行你会乖乖回去吗？”
泽北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还是枫你了解我啊！”
流川白他一眼，踌躇片刻道：“你要跟来也可以，不过老规矩，一切听我安排！”
泽北急忙点头应道：“没问题！”
两人一路下山潜入海南城中，泽北问道：“我们不去找仙道么？”
流川冷冷的说：“谁告诉你我们要去找仙道的？”
泽北奇道：“我还以为你是担心仙道才跑出来找他的呢，原来不是啊，哈哈……”
流川斜睨他一眼：“我们不找仙道你高兴什么啊？”
“啊，没有，那我们去哪儿？”
“海南！”流川冷冷的说，“我要杀了北野！”
泽北略有些吃惊的看了流川一眼，随即说道：“好，反正我也要替姑姑报仇！咱们自己家的事，由咱们自己动手！”
听他提到萧竹韵，流川眼中微微一黯，随即轻哼道：“谁跟你是咱们家了……”说着也不等他，展开轻功往海南方向奔去。
泽北愣了愣，委屈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是你表哥，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啊……”嘴上虽然抱怨着，脚下却不慢，朝着流川身形的方向疾追过去。
进入海南，泽北跟着流川潜到一处院子旁边停了下来，泽北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北野就住在这里？”
流川轻声道：“岸本说的，咱们上去看看！”
说着两人轻轻跃上离院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往里面张望。院中漆黑一片，看不清楚里面的动静，但是偏房中却点着一盏灯，里面似乎隐有人影晃动。
两人看了一会，流川低声说道：“我进去看看。”
泽北忙说：“我也去！”
流川冷冷道：“你说过一切听我安排，忘了吗？”
泽北恍然道：“原来你是早有预谋的，……我不干，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流川看他犯倔，又往院中看了看，耐着性子劝道：“万一院中有埋伏，两人一起岂不都着了他们的道？你留在外面，看情况不对，再来接应我就是了！”
泽北一想也有道理，点头道：“那你小心！”
流川“嗯”一声，就要进院子，忽然泽北又拉住他：“等等，枫，这个你带着！”
流川转头一看，泽北递过来一根半透明的银色丝线，正是寒蛛丝。想是泽北想起流川的寒蛛丝被牧拿了去，怕他中毒，因此要将自己的这根给他。
流川看着他手上的寒蛛丝，心中微微一暖，却并不伸手去拿，只是淡淡的说：“你自己留着吧，这个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说着也不管一脸惊讶的泽北，起身掠入院中。
院中依然是寂静一片，流川悄悄靠近偏房，矮下身子，准备从窗户往里看。刚一戳破窗户纸，凑上前去，就只见一团红光冲着自己飞了过来，流川心知自己中了埋伏，身子立刻往后一仰，只听“嘭”的一声，一个火球冲破窗户落入院中，霎时院内所有房门大开，一群丰玉弟子还有黑衣蒙面人拿着火把冲了出来，将流川围在中心。
北野和田岗从偏房中慢慢走了出来，北野见到流川，冷冷笑道：“你在这里，那南烈就是死了？他一心为你而死，看来你还真是没让他失望啊，哼哼……”
流川知道他故意激怒自己，并不搭话，只是缓缓的将夜离拔出来，凝神以待。北野见他不上当，冷哼一声，对身边的田岗道：“就看你的了！”
田岗略一点头，右手轻挥，十名黑衣人迅速围上，而丰玉弟子则是退在一旁。看见黑衣人手中的刀和站的队形，流川目光微微一寒：“十刀阵！”
为首的蓝巾黑衣人冷笑道：“流川枫，看你这次还有没有本事从我的阵中逃脱！”
他话音未落，只听院子外面一声长笑：“看我再次破你的阵！”
北野田岗还未及反应，只见院中四面浓烟四起，两条人影飞入院中，流川正想趁此机会截杀北野，却不料其中一人跃到流川身边，拉住他的手，流川知道是自己人，没有用剑，正要挣脱时，只听那人低声道：“枫，是我！”
仙道的声音！流川本欲挣脱的手一停，只听仙道接着说：“走！”说着拉着流川趁乱和他掠出了院子，泽北紧随其后，跟着仙道直奔出海南派，到了城中一处极为偏僻的院落当中，方才停了下来。
泽北左右看了看，笑道：“真没想到仙道你竟然会藏身在这样的地方。”
仙道却不理他，只是盯着流川道：“枫，你到海南，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
流川看他脸上没有平时的笑容，一双眼中隐隐透着薄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仙道见他沉默不语，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生气，说道：“你们俩这次来海南，是瞒着洋平偷偷来的，对不对？”
泽北奇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仙道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擅闯海南有多危险？要是发现你们不见了，洋平他们在山上有多着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想都不敢想……”
泽北见仙道越说越生气，急忙说道：“放心吧，我跟着枫，不会有事的！”
仙道怒道：“你就会跟着他一起胡闹，今晚我要不来，你们俩能全身而退吗？”
泽北见仙道发怒，愣了愣，随即也生气道：“不是没出什么事吗？今晚没有你，我跟枫一样也能杀出去，你凶什么凶啊！”
“你……”仙道脸色一沉，正要再说他几句，忽然听见流川叫道：“仙道！”
仙道和泽北都转过头看他，只觉在小院中极为昏暗的灯光下，流川的身影单薄得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一样。
看着仙道，流川轻声说道：“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了！”他在心中追加了一句，也没有机会这样了。
仙道错愕的看着他，没有想到从流川嘴里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只见他莹白如玉的精致脸庞上带着几分幽幽的表情，仙道心中竟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他拉住流川的手，急道：“枫，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我说话说重了你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枫……”
“仙道，”流川打断他，“你说得对，今晚是太危险了。”看见仙道还是一副愣愣的表情，流川心中叹息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海南的？”
仙道听流川问他，恢复往日的笑容，说道：“入城的路口一直有我的人全天守着，本来是担心海南他们有所动作，我好及时知道，却没想到今夜竟然看见你跟泽北。我一听他们禀报立刻就知道是你们两人，急忙赶往海南，想截住你们，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你进了院子。好在泽北还在外面，这才用身上的迷烟趁乱脱了身。”
泽北说道：“怪不得呢，可是北野那老狐狸怎么会知道我们会去？”
仙道答道：“自从岸本走了之后，北野就布置好了，就是防着你们来偷袭呢。我费了不少功夫还折损了好几个人，这才探听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送上山，你们竟然就来了！”
流川默然片刻，抬眼看了看天色，忽然问道：“仙道，我们这就回去了，你跟我们回去吗？”
仙道摇摇头道：“我正探听弥生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暂时还回不去，我先送你们出城吧。”
待到三人出了海南城，仙道叫住流川，柔声道：“枫，以后不要自己单独行动了，有任何事都要跟我们商量，好吗？”
流川深深看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印在自己脑海中一样，仙道觉得他眼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一样，让他觉得心中异常的慌乱。正当仙道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流川忽然说道：“仙道，答应我一件事！”
仙道一怔，答道：“什么？”
流川转过身，淡淡的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仙道心中猛地一揪，一边的泽北已大声说道：“枫，你在胡说什么呢……”
仙道勉强笑了笑，说：“就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么说。”
流川看了看他们，嘴角微微翘起，依然是淡淡的语气，说道：“这样的形势，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我们不妨做个约定，如果我有事，好好替我活下去，如果你们有事，我也会替你们好好活下去的！”
仙泽二人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一向骄傲冷厉的他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伤感的话，流川却不再多说什么，对泽北道：“走吧！”
泽北回过神来，跟着他往回走，仙道站在原地，眼看着他们的背影就要没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忽然间大喊了一声“枫！”
流川步子一顿，却没有回头。只听仙道在他身后一字一顿的说：“如果流川枫死了，我仙道彰决不独活！”
流川身体一僵，赫然转身，只见仙道平日里温柔的脸上只有没有任何商榷余地的坚定，半晌之后，他轻轻叹息道：“白痴……”转过身，展开轻功，飞奔而去。
一路上，泽流二人都没有说话，两人显然还沉浸在仙道刚才的那句话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间流川脚步一停，泽北惊觉回头问道：“枫，怎么了？”
却只见流川脸色煞白，慢慢弓着身子倒了下去。泽北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抱住流川惊道：“枫，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枫……”
流川只觉自己全身经脉针扎一样痛得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听着泽北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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