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颜若曦

48、第 48 章

　　仙道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帐篷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安静。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流川，一个激灵，急忙坐起身来。正要下床，忽然间帐篷的帘子一动，一个眼睛圆圆的牧民打扮的小姑娘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看见仙道，喜道：“你醒了……”话音未落，却是忽然间愣了愣，满脸通红的背过身去，“你，先把衣服穿好……”
　　仙道一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饶是他平时嬉皮笑脸油嘴滑舌，此时也不禁有些尴尬。四下一看，自己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旁边，当下急忙的拿过来穿好，又收好放在一边的绮墨和一直放在怀中的流川送给他的木雕小人，咳嗽了一声，那小姑娘这才转过身来。
　　仙道脸上泛起一个曾迷倒无数少女的温柔笑脸，语气却略带急切的问道：“请问跟我一起的那位同伴此时在哪里？”
　　那小姑娘放下手中盘子，指了指旁边，答道：“就在你旁边的帐篷里，还没醒呢。”
　　听她这么一说，仙道放下心来，看见盘中放的是几块烤肉和一张馕，笑问道：“这可是给我的？”
　　小姑娘点点头：“早过了午饭时间啦，你饿了就将就着吃点吧！”
　　仙道闻着烤肉的香味，还真是觉得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拿起东西就吃。一边吃着，一边和她聊天，方才知道这小姑娘名叫金珠，而这里竟已是大荣草原，他和流川被草原上首屈一指的部落土屋部落族长的妹妹土屋尚美所救，这才被带到这里来的。仙道回想一下，想起弥生给他青门山地图的时候确实说过，青门山东北方向临近大荣草原，东南方向则是临近山王，皆是神奈川的边界地段。
　　看到仙道发愣，金珠抿着嘴笑道：“小姐和我们正在潭边玩水，谁知道突然‘嘭’的一声，从上面掉了一团东西下来，吓了我们好大一跳。”
　　仙道此时也已吃得差不多了，加上心中惦记流川，于是站起来笑道：“那我先去看看我的朋友怎么样，然后再向你们小姐当面道谢可好？”
　　金珠一边收拾着盘子，一边摇头说：“你先去看你的朋友吧，小姐说他受了点内伤，去给他熬药去了。”
　　仙道愣了愣，想起流川之前和清田过招时跟阿牧硬对了一掌，当时阿牧救人心切，那一掌必是出了全力，想到此，仙道急忙说道：“那就请金珠姑娘带路吧！”
　　金珠端着盘子，掀开帘子出去，仙道紧跟在后面，一出门，只觉阳光刺眼异常，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用手挡在眼前，金珠看着他笑道：“难怪你的朋友那么白，原来你们都是怕阳光的啊。”
　　仙道想起流川白皙精致的容颜，笑道：“我们可不怕阳光，我的那个朋友，他是怎么晒都晒不黑的哦！”
　　阳光下他眉眼弯弯的笑着，提到流川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华，看得金珠呆了一呆，不由自主问道：“你们神奈川的人长得都这么好看么？”
　　“啊？”
　　金珠脸色微红，笑着岔开话题，指着旁边的帐篷道：“你朋友就在里面，你自己去看他吧。”
　　仙道道了声谢，急忙进了流川的帐篷。帐篷里摆设十分精致，看上去像是一间闺房似的，靠里面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垫子，而流川正躺在大床之上，睡得十分香甜。
　　仙道轻轻走过去，看他一头黑发散落在枕间，一只胳膊不老实的伸在被子外面，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睡颜干净澄澈得仿佛婴儿一般。仙道坐在床边，轻轻捏了捏他挺秀的鼻子，低声笑道：“睡觉还不老实……”
　　流川大概睡梦中觉得有人打扰，微微蹙起眉头，侧过身去，身上盖的被子往下一滑，露出一片光洁的后背。仙道宠溺的叹口气，伸手要将被子给他盖好，刚探过身去，脸色却微微一变。
　　他捏着被子停了片刻，缓缓往下拉开，流川赤裸着的白皙光滑的背部完全显露出来，背上纵横交错着青色的痕迹，虽然颜色已经很淡，但在流川雪白皮肤的印衬下，依然十分明显。
　　仙道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什么造成的，一时间攥着被子的手，竟然微微有些发抖。正在此时，门口帘子一动，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诧道：“你在干什么？”
　　仙道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五官俏丽，肤色略黑，正吃惊的瞪着自己。他立刻发现自己动作十分暧昧，急忙将被子拉上去盖住流川，然后笑道：“我帮他把被子盖好，敢问这位可是土屋小姐？”
　　那少女点头进来，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放到桌上，说道：“叫我尚美吧，你们是谁？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
　　仙道笑了笑，正要回答，忽然床上的流川动了动，他立刻转过头去试探着叫了一声：“枫？”
　　流川“嗯”一声，伸手揉了揉眼睛，转过身看见仙道，又疑惑的看了看仙道旁边站着的土屋尚美，就要支起身子坐起来。仙道忽然记起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穿衣服，急忙一把按将他按在床上，流川不明所以，皱着眉道：“白痴，你干嘛？”
　　仙道“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尚美小姐，这个，还是先请回避一下吧？”
　　土屋尚美愣了愣，立刻明白仙道说的是什么，俏脸一阵飞红，站起身道：“我先出去一下。”说着逃也似的快步出了帐篷。
　　流川莫名其妙的看着仙道说：“你干什么？”
　　仙道笑眯眯的说：“枫没有穿衣服的样子怎么能让别人看了去呢？”
　　流川愣了愣，推开仙道，坐起身来，拿起旁边的衣服套上，然后起身下床。仙道依然坐在床边，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忽然间问道：“枫，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流川正系着腰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口中若无其事的说：“我没受伤！”
　　仙道沉默的看着他穿好衣服，忽然笑道：“谁说你没受伤？刚才尚美小姐就亲自给你熬药去了……”
　　流川诧异的看了仙道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感动。他不肯说，仙道就算再想知道，也强自忍住不问，面对这样的仙道，流川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仙道看流川沉默着不说话，指着桌上的药笑着说：“你跟阿牧对掌的时候受了点伤吧？难为人家尚美小姐竟然看出来了，还给你熬了药，你就喝了吧。”
　　流川一脸嫌恶的看了一眼那碗深褐色的液体，坚决的摇头道：“我不喝。”
　　仙道看他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的表情，哈哈大笑道：“不是吧，枫，你竟然害怕喝药……”
　　正在流川脸色变红，就要发作的时候，帐篷外面一个娇俏的声音说道：“我可以进来了吗？”
　　仙道忍住笑，低声对流川说：“枫，最难消受美人恩那……”说着不等流川有进一步的反应，立刻扬声答道：“尚美小姐么？请进！”
　　流川瞪他一眼，不再理他。土屋尚美走了进来，看见流川，脸上微微一红，但她自小在草原长大，生性豪爽，倒也没有普通人家的小女儿的扭捏，大大方方的对流川说：“你醒了的话，就把药喝了吧，哥哥说你受了内伤，虽然不重，但还是调养一下的好。”
　　流川微微蹙了蹙眉，不答话，仙道笑着劝道：“枫，把药喝了吧，这也是尚美小姐的一番心意啊。”
　　流川甩给仙道一个大白眼，看着尚美带着殷殷期待的眼神，忽然间想起洋平劝自己喝药时宠溺却坚决的态度，心中一软，伸手端起药碗，闭上眼，一口气灌了下去。仙道看到他喝完药眉毛眼睛皱成一团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枫，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原本还略有些害羞的尚美此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喝了药就好！你们今天运气很好，刚好赶上我们一年一度的篝火节，晚上全族的人都会参加篝火晚会，……枫哥哥，你们也来参加吧？”她一直听见仙道叫流川“枫”，所以不假思索的一声“枫哥哥”脱口而出。
　　听她这么一叫，仙道和流川都是一愣，仙道意味深长的看着流川一笑，说道：“能赶上这么热闹的晚会，我们当然要参加了，对吧，枫？对了，还没有介绍我们自己呢。在下仙道彰，你的‘枫哥哥’全名是流川枫……”
　　听着仙道打趣的学着叫“枫哥哥”，流川和尚美脸上都是一红，流川狠狠的瞪仙道一眼，仙道耸了耸肩，笑得极为无害。尚美再怎么豪爽这时也不好意思起来，小声说：“那我这就去安排一下。”说着急忙转身出了帐篷。
　　仙道看着尚美出去，转过头还想逗一逗流川，却看见流川坐在床边正将原本身上带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去——暮寒，寒蛛丝，小木头瓶子……，最后只留了早上拿出来的藏宝图在外面。
　　仙道奇问道：“藏宝图不用好好收着么？”
　　流川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假的。”
　　仙道“哦”一声，“刚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原来拿的是假图——真的藏宝图当真是在暗夜？”
　　“嗯，只有半张。”
　　“是不是我们认识那天你从海南拿的？”
　　流川抬头看他一眼，没否认。仙道笑道：“那我们也算是因为这个结缘的啊，呵呵。”
　　“你不好奇还有半张在哪里么？”流川淡淡的问他。
　　仙道怔了怔，随后说：“在哪？”
　　“在丰玉，”流川看着他，“当年发出号令的人是你们陵南山庄和海南，但为什么藏宝图被一分为二之后另一半却藏在丰玉而不是陵南，你知道吗？”
　　仙道摇头，表情郑重起来：“枫，你确定另一半图在丰玉？”
　　流川轻哼一声：“你不相信我的话？”语气是带着薄怒的骄傲。
　　仙道急忙说道：“不是，我当然信你。只是，事关重大……，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好像一直在查的东西就要浮出水面了一样，但却总是少了一个关键性的，能将所有的东西都串起来的环节……”他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这样表情认真的，沉思着的仙道，不同于流川见惯的赖皮或是笑嘻嘻的模样，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流川看着他发了会呆，忽然说道：“仙道，你知道我爹娘怎么死的吗？”
　　仙道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心中往下一沉，有些犹豫不决的开口：“是跟我爹有关吗？”
　　流川摇头，仙道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们当时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我师父怀疑当时下毒的人是北野。”
　　仙道正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到尚美掀着帘子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看见流川和仙道，尚美笑着介绍：“这是我哥哥土屋淳，哥哥在你们还没醒的时候来看过你们，枫哥哥受伤的事就是他看出来的。”
　　尚美将他们救回来的时候，土屋一看就知道这两人绝非普通人，因此交待下去要好好照顾，此时见两人已无碍，抱拳笑道：“两位朋友幸会幸会！”
　　仙道立刻还礼道：“还多谢族长和尚美小姐相救！”
　　尚美在一旁笑道：“彰哥哥，你怎么那么客气啊！”刚才仙道打趣她叫流川“枫哥哥”，此时知道仙道的名字，她一声“彰哥哥”叫得又响又脆，仙道始料未及，微微有些发窘。
　　流川在一旁看他难得一见的窘态，漆黑眼中浮现一丝挪揄的笑意，好在仙道脸皮一向比较厚，片刻后即恢复常态，土屋淳此时说道：“篝火晚会待会就开始了，在日落之时按惯例有一场骑射比赛，你们要不要来凑凑热闹？”
　　听到骑射比赛，流川眼睛亮了亮，仙道知道他喜欢，立刻笑眯眯的说：“我们是求之不得啊。”
　　待四人到了赛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赛场周围被牧民围得水泄不通。看见土屋兄妹，人群自然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土屋淳走在最前面，尚美看了流川和仙道一眼，自自然然的一手牵了一个，领着他们往最中间的看台上走去。
　　流川冷不防被尚美抓住，下意识的要甩开她，却不料反而被她抓得更紧，又不能强行的甩开，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仙道看着流川不自在的样子，想到他刚才看自己笑话，玩笑之心顿起，笑着对尚美说：“尚美，你知道吗，你的枫哥哥还没有这样被女孩子牵过手呢？”
　　尚美转头惊喜的问：“真的吗？”
　　仙道说：“不信你自己问他。”
　　尚美当真转向流川问道：“枫哥哥，有其他女孩子牵过你的手吗？”
　　流川愣了愣，他认识的女孩子本来就极少，敢碰他的就更少。彩子倒是不怕他，但只是经常拍他肩膀揉他头发，倒还真没有牵过他的手，晴子就更不用说了。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好像小的时候萧竹韵牵过自己的手，于是点头道：“师父。”
　　仙道和尚美听得一怔，仙道指着流川大笑：“枫，你，你，你实在太可爱了……”笑声未落，流川终于忍不住用力挣脱尚美的手，一拳揍在仙道肚子上：“白痴！”
　　仙道就势“哎呦”一声倒在流川身上，在他耳边轻笑：“枫，你这么单纯，我怎放心啊……”
　　流川使劲推他：“重死了，大白痴。”
　　尚美在一边抿着嘴看他们闹，忽然看见土屋淳正招呼他们快过去，急忙对他们说：“哥哥叫我们呢，我们过去吧。”
　　仙道这才站直了身子，拉着流川坐到尚美的旁边。
　　日渐偏西，夕阳温热的余晖洒在草原上，让整个草原显得格外的迷人。赛场上一共四条很宽的赛道，每条赛道地上隔一段就放着一支箭，赛道的终点牵着一根绳子，绳子以外百步的地方设着箭靶。要参加比赛的四个人已经骑牵着马站在起点线上。
　　尚美怕流川和仙道看不懂，解释道：“今天的比赛是我们部落中挑选出来的最擅骑射的四位勇士，枫哥哥你们看，他们身上背的都是空的剑囊，到终点时射的五支箭都是从地上捡起来的。”
　　流川忽然间问道：“怎么算赢？”
　　尚美听见他问自己，心中高兴，立刻答道：“这个骑射大赛设两项奖的，最先到达终点的和射得最准的勇士都有奖，但是往年都是由一个人得的，就是第二条道上骑黑马的那个人，他叫乾山，使我们部落中的第一勇士，武功也很好呢。”
　　流川微眯着眼看了看那个叫做乾山的健硕男人，不再说话。
　　恰在此时，土屋淳站了起来，高声宣布，骑射大赛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