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慧极必伤》白玦

56、殒 命

　　三月春狩

　　虚辰一袭黑色劲装，黑发飘扬，墨绿瞳仁炯炯有神，身下枣红色半沙四肢强健，体格精壮，好不威风

　　延陵无浑身霜白，随便牵了匹白马，比之半沙可真是瘦马一匹。慵懒地跨坐在马鞍上，却掩不住她的嚣张桀骜

　　西缄攸依旧驾马行在二人中间，绛紫马装，长发结成马尾，额前碎发落下，潇洒利落

　　西炜枫与濯冰骑马懒散地跟在后面，他二人本就是来看戏的，倒是萧坻王竟也跑来观战，端坐高台，萧坻护卫与御林军守卫四周

　　那日西缄攸回宫跟苍渊王提起春猎之事，苍渊王很是高兴，单独为他们开辟一块场地，不准其他闲杂人等参与。于是这便成了一场名正言顺的“私斗”

　　随着规则告知完毕，一声令下，三人一拍马尾，三匹马嘶鸣一声皆冲了出去，濯冰与西炜枫也缓缓驾马跟上，再过一会儿，才见御林军护卫队跟了上去

　　三人一道纵马而行，头顶大雁飞过，虚辰弯弓搭箭，一触即发！

　　一声离弦而去，又有“嗖嗖”两声，虚辰的箭在离大雁半米之外被另一支箭射落，随即那雁被另一支箭射中！

　　雁身上所插羽箭，尾稍标记了“延陵”，与那射落写有“虚”字的箭矢出自同一人

　　虚辰狠瞪延陵无一眼，却见她回给自己一笑，“放心，我会让你空手而归”

　　虚辰猛哼一声，随即扯动马缰调转方向，向着别处而去。延陵无也不理会，与西缄攸相视一笑，又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驰

　　延陵无一路好几次回头望向西缄攸进入树林的背影，宠溺而珍惜

　　延陵无进入一片树林，没多久便察觉不对，这里的景象不断重复，她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回到原点。她意识到这里被人下了结界。咒结很强，她一时解不开

　　一个时辰过去，延陵无还在原地打转，猛然间，她觉得左手腕处一阵奇痛！
　　那处有一红点，是西缄攸的血。她们曾定下过血盟，那血点就是她与西缄攸的感应牵绊

　　那一点血红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皮下拼命跳动！带动她全身筋脉像被点燃一样，血液滚烫沸腾，痛得她几乎心魂分离！

　　一炷香过后，那血点，消失了！

　　延陵无心口一甜，眩晕感冲击得她几乎无法站立！
　　血点消失，只有一个可能！

　　延陵无发狂般寻找出口，灵力在这结界内不断激荡，她不顾一切冲击着结界边缘，所到之处，万物化为齑粉。她誓要扒开一条缝不可！她要出去！她要确定自己是错的！她不要再失去她一次！

　　终于！出口找到了，却是濯冰找到的。入此结界，内里的人找不出生门，但从外却极好找到

　　“西儿呢！西儿怎么样了！”延陵无紧握濯冰双肩，指端几乎要戳进他的骨肉里！

　　濯冰惊骇，原来她竟已感知到了，“她死了”

　　延陵无闻之，如堕冰窟，摇摇欲坠，濯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他从未见过延陵无这样无助绝望的模样

　　“你先别急，别忘了你的血，来得及”濯冰知道她是关心则乱，赶忙提醒

　　延陵无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深深看了濯冰一眼，傻笑般边自喃边往回跑“对，对！我的血，用我的血就可以！对，我的血！”

　　延陵无狂奔回到营帐，虚辰哭得满面泪痕，正将气息全无的西缄攸抱在怀里

　　苍白的脸颊，溅着无数结垢的血点，绛紫蒙上血污变成焦黑，延陵无上前一把拽起虚辰，狠狠摔到一旁，跪地揽过西缄攸的身体搂进怀中
　　“西儿，西儿你理理我，西儿，西儿……”抱住沉睡的西缄攸，延陵无低沉的呼唤温柔无限

　　“攸死了！是我害死她的！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虚辰跪着瘫坐在一旁，其实她也满身伤痕，此刻也只顾狼狈地自责

　　“闭嘴！”延陵无暴怒一吼，“她没有死！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的晦气，我就要你的命！”

　　延陵无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似要杀人，血色在那眼波中流转，惊得虚辰立刻收声

　　西炜枫在看见躺在虚辰怀里一片死寂的西缄攸时，同样几乎崩溃，只有当濯冰告诉他，延陵无的血可以让西缄攸起死回生，他才慢慢缓过神来

　　“小小已经去了”，濯冰来到西炜枫身侧

　　“好，御林军会守在仗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谁敢散播消息的，九族诛灭”西炜枫知道自己必须镇定，西缄攸的死讯绝不可流出，否则苍渊必定大乱！

　　“做得好”，濯冰低头看西炜枫紧攥至今的双手，终是过去掰开握住，那手至今冰凉

　　延陵无将西缄攸放到榻上，她的身体甚至还在流血，月狼瑬云锦和天蚕衣都是宝物，不为之浸湿，那血就像雨水遇到蓑衣，一点点顺着延陵无的衣襟滑落下去，看得她心痛难当

　　“西儿，你忍一忍疼，马上就醒过来了”延陵无轻柔地拭清西缄攸脸上污浊，神色柔和

　　右手食指的指甲突然变得尖长，划过左手掌心，一滴滴银色的血液从里头渗出，延陵无将手掌按在西缄攸心口的伤处

　　不消片刻，西缄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愈合，伤口如同被火焚烧，脱去腐肉，生出新肌

　　看着渐渐好起来的西缄攸，延陵无艰难地展开笑颜，她已然苍白了整张脸孔，比起方才的西缄攸有过之而无不及

　　虚辰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延陵无伸出右手按住逐渐颤抖的左臂，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延陵无，够了！再下去你受不了的”濯冰伸手想去握延陵无的手替她抹去伤口，却被她躲过

　　“再等等，西儿马上就要醒了！”延陵无死死咬住泛白的下唇，按住脉门，强制自己的血液继续向西缄攸体内汇去

　　“你不要胡来！”，濯冰皱起眉，怎么连一个没有心的人，也能用情至此！

　　“放心，我撑得住”，延陵无说话带喘，嘴角却依旧含笑。冷汗湿透了她背襟，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润耷拉下来，生气渐无

　　濯冰看到延陵无的双眼愈加暗淡，身体微微抽搐，摇晃着无法坐稳，那笑容也变得奇怪，像有一丝绝望的味道

　　“殿下！”被小小召来的橙狄修闯入仗中，大喝一声，已飞身过去握住延陵无的手掌抹去了伤口

　　“橙你不要拦着我，我一定要救她！我可以的！”延陵无已无力挣脱橙狄修的牵扯

　　“救九殿下的话，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吗！”所有人都被橙狄修的话惊到了

　　“只要西儿复生，我愿一命换一命！”
　　延陵无眼神坚定，语气决绝

　　“啪！”橙狄修毫不留情地给了延陵无一巴掌，说她以下犯上她都认了！
　　“延陵无！你是幻界之尊，六界少主！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可以为西缄攸不要命，那别人呢？尊主怎么办，他们对你有逆天孕灵造命之恩！吟空殿下又怎么办，他承诺护你周全，你叫他今后如何面对师尊！还有西缄攸，她要是复生却看到你以命相抵，你让她怎么办！你回答我啊！”橙狄修不顾场合与其他人朝着延陵无便是怒吼，她知道自家殿下此刻心痛难当，但她不能这么傻，她不可以自私地只考虑自己一个人的感受

　　延陵无半张着口，一滴滴的眼泪代替了言语

　　“可她是我的命！”

　　划破皮肤的声音那般可怖，延陵无这次直接划开了自己的颈脉！烂银色的血像喷泉一般洒落西缄攸的脸上身上，瞬息之间就被吸收干净。可躺着的人就是毫无反应，她沉沉睡去，不为任何人所动

　　分秒之间，延陵无周身痉挛抽搐，整个上身都瘫倒在了西缄攸身上

　　濯冰慌忙间覆上双手要去抚平延陵无颈处伤口，但不知为何，依旧有源源不断的血液流淌出来，直到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慢慢愈合。此刻的延陵无，终于再没力气伤害自己了

　　她的身体有些透明，眼前都模模糊糊的，就这么无声趴在西缄攸心口，可那下头的心，就是不肯跳动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不肯醒过来看我一眼……”延陵无哽咽切齿，她再一次尝到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濯冰终于明白了延陵无的笑意，“你都已经知道她是绝脉，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你想陪她一起死吗？！”

　　绝脉！千年难遇的绝脉，好死不死，居然会让她碰上！
　　真是天作孽

　　“好哇，我就陪她一起死！幻界之尊六界少主这种虚名有什么用啊！还不是救不回她！我当年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依旧做不到！我空有这灵力一无所有！”

　　她疯了，真的疯了，失去活着的希望，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还有一个办法”

　　抬眼，看向濯冰的眼里转瞬又有了神采，“什么办法！”

　　“所谓绝脉，一旦灵肉分离，哪怕无上灵力都无法使之起死回生。除非，让魂魄归位。我曾见过绝脉之人，在其死后，魂魄进入冥界，却不喝孟婆汤，不过忘川河，直达冥界大殿顶空，那里镶着一颗‘回梦珠’，所有绝脉的灵魂都会进入其中，经百年可炼出回梦丹，那是冥后用来修炼的圣品”

　　“冥界”延陵无低声呢喃

　　“冥界依附于魔界，你也是冥界的少主人，只要你愿意，冥后自然会将进入回梦珠内的西缄攸魂魄双手奉上”

　　“西儿的魂魄，可以离体多久”延陵无听完许久才问

　　“十日，也就是冥界百年”橙狄修答道

　　“也就是说，当回梦丹炼成，西儿就没救了，对吗”延陵无看了看西缄攸，又看向濯冰

　　“话是没错”濯冰被她这一问搅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我现在就去”延陵无强撑起身体便想动身

　　“你搞什么，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西缄攸俨然如此，反正都有十日，你休息几日再去也无妨”濯冰一把按下正在起身的延陵无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延陵无挪开濯冰的手，低语一句“欠的，终究都要还”

　　延陵无终究是站起身，回头看向西缄攸平和的面容“西儿，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橙，替我照顾好西儿”

　　“我会的”

　　“濯冰，我是说如果，如果过了五天我还是没回来，你就带着赤她们闯界，大开杀戒也好，总之一定要抢到回梦珠”

　　“延陵无，你还是别去了，看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濯冰真觉着延陵无是流血过多，脑子都糊涂了

　　“我没有胡说，听我的，你们迟早会明白”说完，延陵无转身而去

　　银色血液沾染衣领襟袖犹如戎装，她像破釜沉舟的将军，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