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曳紫清风

46、这事急不得，得靠缘分呢

　　一次又一次的梦境后，他理解了萧鹤行的情感，理解萧鹤行每一次看他的眼神，那是重逢后的珍视。

　　“真想马上见到你，你听得到吗？”他握着玉佩低声说，玉佩没有回应。

　　元卜醒过来，揉着眼睛惊喜道：“老大，你终于醒了，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有，就是饿了。”柳上归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脖，“要开饭了吧，去叫小盏准备吧。”

　　“好嘞！”元卜蹦起来就跑，肯定是饿了。

　　柳上归拿起桌上关机的手机，打开后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全是宋径云的名字。他的手指悬停在宋径云的名字上面，脑海里浮现出梦中人的脸，“散经道长。”

　　他哂笑起来，原来他随手在路边捡来的小师叔，跟他早已有久远的牵连。

　　初夏已经来临，离蝉鸣蛙噪的日子不远了。荷园的池塘里已经挤满了荷叶，三两朵粉色的荷花从绿色间挤出来，无限娇羞。颂叔让人把晚饭摆在荷园的亭子里，吃饭的时候能闻见清新的花香，既能开胃又使人心情愉悦。

　　今晚有荷叶蒸鸡，非常应时节的一道菜，老厨子火候掌握得十分到位，鸡肉鲜嫩，香气十足。柳上归是个没有架子的雇主，颂叔小盏他们经常跟他同桌吃饭，大家跟家人一样没有距离，热热闹闹。

　　柳上归今晚突然说要检查元卜的功课，吓得元卜早早吃完回房温书去了。元卜是柳决捡回来的孩子，上完初中后一直没送去学校上学，都是请的家教老师来家里上课，如今就要满十八岁了，柳上归想送他去读大学，不过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晚饭后，他坐在摇椅里休息，旁边风送荷香，非常惬意。小盏把餐具撤走后，颂叔留下来没走，特意坐到他旁边，笑呵呵地找他闲聊。

　　“先生，这趟出去有遇到什么朋友吗？”颂叔问。

　　柳上归一直拿他当自己的长辈，很敬重他，“没有，怪事倒是遇到一些。”

　　“哈哈，你走的是一条不寻常的路，遇到怪事也不稀奇。”颂叔一双老眼炯炯有神，看人时非常地慈爱，“我是想问，你出去这么久，就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子吗？”

　　摇椅一顿，柳上归把脚撑在地上，坐起身来打量颂叔，随后笑道：“颂叔，您不会是要催我谈恋爱吧？”

　　“嗐，”颂叔随意地拍着自己的老胳膊，“你也该到谈恋爱的年纪啦，路园这么大，找个贴心的人回来，也热闹一些啊。”

　　柳上归挑挑眉，颂叔又说：“你别嫌我管得多，你爸爸不在了，我这个老人家总要替他操心一些。你要是早点娶媳妇，过两年再生几个小娃娃，一大家子人和和乐乐的，多幸福呀！”

　　柳上归当然不会嫌他，能有长辈关心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不过找女朋友这件事恐怕不能如他的愿了。柳上归打哈哈说：“这事急不得，靠缘分呢。”

　　“也是也是，你长得这么俊，肯定不缺小姑娘喜欢的，就是要多出去走走，别老闷着。”颂叔语重心长，满怀希冀他能找一个漂亮姑娘回来。

　　柳上归哪忍心让他失望，点点头：“嗯，我会的。”

　　颂叔去忙活了，他一个人在亭子里坐着，又忍不住拿出玉佩来把玩。哎，姑娘是找不着了，找了个鬼回来，这可怎么办。他笑着摇摇头，又躺回摇椅里，看月亮看星星。

　　元卜终于舍得从房间出来，拿着自己的功课给他检查。他先看了作文，写了一篇一千二百多字的游记，文辞顺畅，写的是这一路去栗山的经过，还行。不过······

　　“不是让你写议论文吗？”

　　元卜背着手老老实实的回答：“你给的论题我没有灵感，我明天再写一篇。”

　　“嗯。”柳上归将作文放在一旁的桌上，抽了本数学题出来，翻了两页，也还可以，正确率达百分之九十，“元卜，脑瓜子还算灵，继续保持。”

　　“是！”元卜得了表扬，胸口挺得要前凸了，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老大，”元卜蹲到他身边，揪着他的衣摆，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好了，我不想去读大学。”

　　柳上归歪头看着他，他低下头说：“就算读了大学我也要回来打理园子，我不想离开这里。”

　　“又没让你离开，你可以就近读，大学城离咱们这里也就十几公里，每天都可以回来。”

　　元卜想了想，下定决心：“那好吧。”

　　柳上归敲敲他的头，“由不得你选，我早就让你虎哥给你报名高考了，不然你以为前段时间为什么要你去做体检，没几天了啊。”

　　“啊，今天三号老大，这也太突然了吧！”还有三天就要高考了，现在才告诉他。元卜抱着脑袋干嚎，“你真是我的好老大！”

　　柳上归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我给忘了。”

　　元卜哭得更大声了。

　　“行了，这两天再找备考老师来给你指导一下，就近考个大学肯定没问题的。”

　　······

　　三天后，高考。柳上归亲自送元卜到考场外，车隔着一条街就不能靠近了，只能送到这里。柳上归拍拍元卜的肩，给他打气：“放轻松，正常发挥就行了，晚上回去给你加餐。”

　　“嗯，我会好好考的。”元卜背起书包推开车门出去，朝车里摆摆手，大步朝校门走去。

　　高叔在车里看着，感慨地说：“高考竞争激烈啊，那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前两年的我女儿也在这个考场考试，好多家长在门口陪考，那太阳大的，要把人烤焦了。”

　　“是啊，学生总要经过这一遭才有意义。”柳上归看着窗外人来车往，很多父母站在安全线外目送自己的孩子进考场，警察守在入口处维护治安。高考是很多学生改变人生的一大出路，意义非凡。虽然元卜不需要高考来改变人生，但是让他体验一把也是好的。

　　现在交通拥堵，车暂时无法掉头，只能排队等着。待考生差不多都进去了，送考家长的车陆陆续续离开，路才顺畅起来。

　　学校大门已经关闭，有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女生在校门口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这个时候校门口的马路不允许车经过，只有几个家长因为门口站不下，挤到了路边。她背着书包扎着马尾，手里握着的应该是张准考证，就那么走了十几个来回，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只有柳上归可以，因为她已经死了。

　　柳上归让高叔把车停到附近树荫下的车位里，推门下来，远远地望着那个女孩，朝她那边放出去一张符。符咒贴在女孩的后背，推着她往这边走过来。

　　柳上归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身上也没有伤口，看来是病故的。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考试开始了，我得赶紧进去。”女孩抓紧书包的肩带，一双瞳孔涣散的眼睛望着他，纯良无害。

　　柳上归抬起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她身上的执念化作黑雾丝丝缕缕地缠上来，绕着他的手指攀爬。他收回手捻了捻，轻轻一吹，执念随风而逝。小女孩目光清明起来，随后看向学校大门口，泪水涌出眼眶，“原来我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去考试了！”

　　“对，所以你现在该去鬼门报道了。”柳上归悲悯地摸摸她的头，“你在高考进场那天心脏病突发，没能进校门。小妹妹，不要难过，还了这一世的报，来世你一定幸福美满，去吧。”

　　随着柳上归念起咒语，小女孩的身影淡去，直至消失不见。这是个可怜的小孩，心地纯善，她的命运如此悲惨是因为祖上不积阴德祸及到她，才会横死。

　　送走女孩，他看了一眼守在校门外的家长，坐回车里。颂叔问他直接回去吗，他摇了摇头，让再等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但是一种强烈的预感让他产生不能马上走的念头。

　　很奇怪，这是人的第六感。

　　大概四十分钟后，开考铃声响起，连树上的蝉都自觉噤声。斑驳的光影投落在车窗上，细小的灰尘在闪烁。

　　突然地，柳上归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四肢脱力，呼吸都困难。他透过后车窗看向校门口的人群，艰难地喘气。

　　“先生，你不舒服吗？”颂叔察觉到他的异样，回过头关切地问。

　　“不是我。”柳上归眼睛盯着人群，他知道这股奇怪的悲伤不是来自自身，而是他与附近的某人共情了。不是他不舒服，是那群人里会有人不舒服，他提前预感到了。

　　颂叔也扭着脖子跟他看车后面，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

　　忽然间，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整个人群都安静下来，齐齐看着教学楼里面。

　　那股悲伤突然消失了，事情发生了。柳上归推门下车，迈着长腿大步朝人群走去，颂叔也赶紧跟过去。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有个女人抓着学校的电子自动门用力摇晃，哭喊着让保安开门，“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是孩子的妈妈！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