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99、第九十八章

　　梅香幽远，鸾凤殿内一是如春。
　　刚下朝的牧止戈来不及换朝服就走进了舒忝白的屋内，正翻着书的人听见脚步声，还没抬起头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紧跟着天子而来的侍从在殿外停住了脚步，殿内的侍从们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将屋门轻轻地掩上。
　　“你又把风南留在崇阳宫了？”自舒忝白搬来鸾凤殿后，牧止戈虽在朝臣们的请求声中重新上了朝，但是也仅仅是上朝，散朝后朝臣们若还有什么谏言就得去和崇阳宫里的太子牧风南去说，而牧止戈下朝后唯一想做的就只有来鸾凤殿陪舒忝白。
　　朝臣们早已知道天子与清晏公间的关系，天子无心朝政，储君颇有帝王风范，朝臣们想明白后，纷纷随着天子去了，继而去找储君商议朝政。
　　牧止戈摘了冠冕，将舒忝白揽在怀里，有老医仙玉飘摇悉心的照顾，舒忝白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不过比之从前还是要差许多。
　　为了方便随时照顾舒忝白，在舒忝白醒来后，牧止戈不管舒忝白愿不愿意，将舒忝白带进了鸾凤殿居住，正好太子东宫也建好了，牧风南也不便留在鸾凤殿内，请旨搬离。
　　如今，鸾凤殿是天子居住的地方，这里还住了清晏公舒忝白，两人间鲜少有人打扰，乐得清静。
　　“他是未来天子，这些事早晚得由他来应付，而且我早就下旨他来监国，若不是那些朝臣们说风南年幼，非得让我多做几年天子，我巴不得让风南赶紧继位。”牧止戈在舒忝白脸颊边轻轻地落下一个吻，而后抱着怀中的人躺在躺椅上，一丁点也不想起前朝的事。
　　舒忝白九死一生，终于被救回来了后，牧止戈就下定决心永远不会远离舒忝白一步，若不是顾忌着朝臣们，他甚至想上朝时将舒忝白也带着。
　　舒忝白笑了笑，许久后低声说道：“季语冰还关在大理寺里吗？”
　　“怎么忽然提起了他来？”好不容易舒忝白救回来了，牧止戈实在不想提起这个差点害死舒忝白的人。
　　“听说你答应过他，如果我没事就赐死他。”舒忝白有些犹豫，“陛下难道忘了吗？”
　　“你想让我赐死他？”牧止戈显然不愿，“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他害你差点活不过来，我怎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有时候，活着比死还难受，尤其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
　　让一个人死去舒忝白并不愿意做，但如果对方执意求死，不让他去死，那就太过于残忍了。季语冰那日所为不过就是逼着牧止戈赐死自己，然而牧止戈并未如他所愿，舒忝白能够理解季语冰的心情。
　　“我原谅他了，你能不能也原谅他？”舒忝白微微抬头，凑近了牧止戈的脸庞，温热的气息扑在牧止戈的脸上，挠得牧止戈心里直发痒。
　　牧止戈饶是想做什么，但见舒忝白虚弱模样还是忍住了。
　　舒忝白又贴近了牧止戈，几乎将唇贴在了牧止戈的脸上：“他活着所有人都不快活，他死了，所有人都高兴，陛下真的不让他死？”
　　这还是舒忝白第一次这么主动贴近牧止戈，牧止戈看着舒忝白，只能忍着将人揽在了怀里，然而点头：“好好好，听你的，可你别再这么主动了，我怕忍不住。”
　　舒忝白一愣，而后脸红到了耳朵根后，他瞪了一眼牧止戈，说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已经开春了，大理寺的牢狱仍冷的刺骨。只有一缕淡淡的梅香自天窗飘来，牢中的人看着面前一桌酒菜，开怀大笑。
　　狱卒们听见笑声，笑声嘀咕，说这人是不是被关傻了，都要被赐死了，还笑得出来？
　　季语冰不仅笑得出来，还高兴得很，向来注重仪表的他连筷子也不拿，拿起酒壶仰头就往嘴里灌，一手抓着鸡腿，大口吃着，着实不像是个斯文人。
　　桌上放着一柄镶嵌了宝石的名贵匕首，这把匕首季语冰认得，当年顾北捷一直随身放在身上带着，有一次顾北捷一边擦着匕首一边对季语冰说：“半年前司马赟残害了东麒侯后，小舅舅就是用这把匕首替东麒侯解脱的，然后我问小舅舅要了这把匕首，不知道它会不会了结了我？”
　　七年前，季语冰偷偷将这把匕首带进了关押顾北捷的牢房里，亲手将匕首递给了顾北捷，顾北捷自刎后，这把匕首不知所踪，季语冰找了许久也未找到。
　　如今重新出现在了季语冰的眼前，季语冰拿起这把沾了两任东麒侯鲜血的匕首，贴在了自己的脖子边。
　　“顾北捷，你的小舅舅比你厉害得多。”

　　元始八年四月。
　　荠麦青青，候鸟南归，万物复苏。
　　一驾青布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夔都西门，往偏僻的小路行去。半个时辰后，青布马车停在一片坟茔前。
　　马车门打开，牧止戈当先跳下，接着他伸开手，将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清瘦男子抱了下来。牧止戈扶着舒忝白肩并肩地走了一段路，在三块坟冢前停了下来。
　　两块墓碑已有些陈旧，另一块墓碑是新立的，上面没有写姓甚名谁。牧止戈将香烛纸钱在三座墓碑前放好，舒忝白抚摸着中间一块写着“顾北捷” 名字的墓碑，似是对墓中人说，又似是对自己说：“这大概是最好的安排吧。”
　　牧止戈轻轻地将舒忝白揽在了怀中，天地寂静，唯有微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