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64、第六十三章

　　淳于玄还想再劝，他知道若是不解释清楚，陛下和老师之间早晚要势如水火，那时就真的随了季语冰的心愿了。

　　“老师，如今朝堂之上，寒门士子崛起。自西边四国归入大周版图后，西边四国的那些学子们都被笼络到了季语冰的身边，季语冰想借这些学子彻底打压士族们。老师您知道吗，许多前朝的士族，像顾氏、赵氏乃至我淳于氏都成了寒门士子们口诛笔伐的对象。陛下将赵卓将军派去西面也是为了保护他，而对您，陛下是不想让您和舒氏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舒忝白哪里会不知道，裴垣虽然给他的信里尽量避开了朝堂上的事情，但连夔都的郡守都换了人，舒忝白还是能察觉得到的。

　　既然牧止戈都知道季语冰的目的，还不愿遏制季语冰，那就说明牧止戈还想借季语冰之手继续笼络其他国的士子，例如东边七国。

　　“淳于，你虽出身于世家大族，但你与大多数的世家子弟不一样，你看得清楚朝堂，懂得得失与进退，不过分地贪恋权力，在将来你一定能受百姓们爱戴。但是，越靠近权力的中心，越把控不住自己的本心，我不希望看着你、裴垣以及像是明翀雪那样本洁白无瑕的人逐渐被权力的污泥给污染。”舒忝白握紧了舒寒衿的小手，他这话说的不仅仅是给淳于玄听的，也是给舒寒衿听的。

　　“既然我做了这个舒氏家主，我就有义务保护舒氏一族的安全。陛下想遣散舒氏门客，我也想，但是我遣散舒氏门客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舒氏，而陛下是想以此掏空舒氏，将舒氏彻底控制在他的手中，我与他的目的不一样。”

　　“可是，就像陛下说的，若您去夔都做了丞相，一定能保住舒氏。”淳于玄不想放弃一丝一毫地希望，尽力劝说老师去夔都。

　　“未必，我可以保住，那舒氏以后的家主呢？再过几十年后，我与陛下都老去了，新帝即位还会任舒氏家主为丞相吗？新帝还愿意保护舒氏吗？淳于玄，你能肯定地回答我吗？”舒忝白苦笑摇头。

　　淳于玄愣怔，他从未想过以后，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与舒忝白的差距到底在哪里。老师看事情总是从长远来看，而他只顾眼前，忘记了以后。

　　见淳于玄不说话，舒忝白知道淳于玄一时也无话回自己，他转过身来，带着舒寒衿向郡守府门走去，一边对淳于玄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与七国之战，我的事让陛下不用多费心了。”

　　心中一动，忽然淳于玄又追上前几步，大声问道：“夔都之围时您能不费一兵一卒救下夔都，让顾北捷和七国联军投降，为什么您现在不反对陛下率五十万大军征伐七国了？”

　　被问询的人没有停步，而是一直往门口走着。

　　快到门口时，似乎是想让还在大厅中的牧止戈听见，舒忝白难得大声地说道：“西方四国虽然归入了我朝国土，但所用手段太过狠厉，让东陆诸国胆寒，难免有不服之心。如今五十万大军出征东方七国，陛下要的不过是扬我朝国威罢了，若像七年前不战而屈人之兵，只会留给东方七国重整旗鼓的机会，既然难免有一战，不如将这场战争产生的伤亡化为最小，我为何要反对呢？”

　　藏在一旁的季语冰听见舒忝白的话，暗自冷笑，舒忝白的话中明里暗里都在指摘自己灭四国的手段不堪，然而对四边四国不用一剂猛药，很难短时间拿下，而大周不过初建，并没有太多实力与西方四国拉锯，他不觉得自己的手段有什么不对。

　　“不过，我若是季语冰，我也会用和他一样的方法。”舒忝白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走出了郡守府的大门。

　　躲在暗处的季语冰愣了片刻，继而望着那走出门去的人感慨：“不愧是让陛下又惧又爱的人。”

　　舒寒衿知道小叔叔生气了，他小心地观察着小叔叔的脸色，心里多少有点好奇。他从未见过小叔叔说这么多的话，也从没见过小叔叔生气，总以为小叔叔都是温温和和地，原来小叔叔也会发火的。

　　“小叔叔，您别生气了。”舒寒衿轻轻地拽了下舒忝白的衣袖，紧张地说。

　　舒忝白低头看着孩子，心里满是无奈：“我没生你气，但是我之前与你说过最近不要去东塘关，为何你不听？”

　　“我没有，我是想将机关鸟放去西面的，谁知道它中途转了个弯，我……”舒寒衿嘀嘀咕咕地说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没给它造一双眼睛吗？”

　　魂晶是舒以观特意给舒寒衿带回来的，舒寒衿正在制作机关鸟，为的就是以后能够云游瀛洲不能及的地方靠机关鸟去探路。

　　看着眼前的孩子，舒忝白才算舒了一口气来，还好舒寒衿志不在朝堂，不然他还得提心吊胆舒寒衿。

　　“小叔叔，您不生气了吗？”见舒忝白脸色和缓了下来，舒寒衿又问道。

　　“至少你这个小魔头还不是特别让我生气的。”舒忝白轻轻地摸了摸舒寒衿的脑袋，如今也唯有舒寒衿才来给他带来些许快乐。

　　可是，两人刚回到舒氏，就被长老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舒忝白毕竟是家主，长老们还不敢太过嚣张，但舒寒衿不同了，长老们指着舒寒衿，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肖子孙，你竟然冲撞圣驾，还有脸回来吗？”

　　长老们一直以来并不喜欢舒寒衿，他们认为舒寒衿总想出去云游，觉得这样的孩子若长大继承家主之位，定保不住舒氏。

　　可舒忝白却力排众议，收了舒寒衿为徒弟，一心一意地教着，长老们本就对舒忝白有诸多不满，这下更是拿舒寒衿来撒气。

　　舒忝白一直以来都和和气气的，从未与人摆过脸色，长老们以为今天也是一样可以拿捏舒寒衿，谁知舒忝白把舒寒衿往身后一带，整个人挡在了舒寒衿的面前。

　　长老们没料到舒忝白会护着舒寒衿，登时没了动作，就听见舒忝白冷冷地说道：“在郡守府内，陛下已处置过了舒寒衿，要他禁足一月，诸位长老若对陛下处置有异议，还请当面与陛下说。”说完，他牵着舒寒衿的手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长老们第一次被舒忝白驳斥，直到舒忝白走远才反应过来，各个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可刚舒忝白也说得清楚，陛下对舒寒衿冲撞一事没有追究，他们要追究就是不满陛下的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