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33、第三十二章

　　蝉鸣一阵响似一阵，夔都街道上，热气蒸腾，鲜少行人。

　　一骑快马自城门飞速驰入，骑士手持一块刻有夔兽的青铜令牌，一路畅行无阻。

　　马蹄扬尘，扑面而来，戍城的巡防营士兵被呛得直打喷嚏，却无人敢对那名骑士有任何怨言。

　　如今的夔都，已不是丞相牧止戈一人说得算了，东麒侯一案后，尚书舒忝白的势力逐渐展露，与丞相分庭抗礼。

　　刚那骑士手持的，正是舒忝白的外甥，如今驻守东塘关的新任东麒侯顾北捷的东羽卫的令牌。

　　滋儿哇——

　　夔都内，唯有蝉还在喧嚣。

　　轩敞四面垂着青幔，正中一人慵懒地歪靠在凭几上，有美一人，执扇烹茶，另一边，穿了一身宽袍玄衣器宇轩昂的青年捧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轻轻地吹了几下。

　　“淳于大人，这茶要凉透了才好喝，您不妨先放下，再等等。”竹莲提着茶壶，给舒忝白面前的茶碗里缓缓地注入刚烹好的茶。

　　舒忝白拿起茶碗，吹了几下，就口而饮，竟丝毫不觉得烫口。

　　“老师不就喝了，为何我喝不了？”

　　“因为我喝不了凉的啊。”舒忝白笑道。

　　淳于玄一怔，而后窘迫地抿了下唇：“老师，我不是来喝茶的。”

　　知道淳于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竹莲笑靥如花，又给倒了一杯茶个舒忝白。

　　舒忝白要淳于玄喝茶，是想让淳于玄冷静一下，然而淳于玄似乎并没有理解舒忝白的意思。

　　收起了慵懒的神色，舒忝白端正坐直：“竹莲，茶就先温着吧，嘱咐厨房做几样清凉的小菜，今晚淳于大人在这里用饭。”

　　竹莲知道舒忝白是要让她走了，她恭敬地敛衽而退，离开了轩敞。

　　待竹莲走远了，淳于玄膝行向着舒忝白挪了几步，凑近对方：“老师，外面都要言之凿凿了，您还有心思喝茶？”

　　“言之凿凿？”舒忝白意兴阑珊地抬了下眼皮，讪笑道，“言我与丞相分庭抗礼，互不相让？言我为护越朝皇威，愚忠迂腐？”

　　淳于玄垂首不言，舒忝白何许人也，怎会不知外面传的纷纷扬扬的谣言？只是，舒忝白却当做什么都不知，与从前一般。

　　可是，想到那一日东麒侯自刎后，舒忝白压制了寒门士子的手腕，让淳于玄隐隐觉得，舒忝白这么做，是在与牧止戈对着干。

　　见淳于玄不说话，舒忝白又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比裴垣聪颖，但在这件事上，他比你看得透。”

　　淳于玄抬起头，有些不甘地嘟囔：“他天生豁达，自然看得开了。而且，他是老师的学生，就算出身寒门，他也没受什么牵连。”

　　“淳于玄！”忽然，舒忝白拉下脸来，神色也绷紧了，“是不是连你也认为我为了与牧止戈夺权，故意打压了一手扶起的寒门子弟？”

　　忽然被舒忝白一喝，淳于玄知道自己触怒了对方，赶忙伏在地上解释：“学生不敢。可学生实在想不明白，丞相压制了高门和军中的老将军们，您压制了寒门，任谁也看你们二人都是在争权。”说到最后二字，淳于玄有些顾忌，声音小了许多。

　　“你来找我前，可问过裴垣，他如何看？”

　　“裴兄新婚，我不便打扰，所以还未去。”淳于玄如实以告。

　　“那你就先去问问裴垣。”舒忝白对着淳于玄挥了挥手。

　　丞相府的大厅内，坐着太尉古言钊、骠骑将军兼巡防营统领赵卓、兵部侍郎朗越三人。

　　除赵卓外，其余两人皆是开春新选拔的官员。

　　尤其是太尉古言钊，未入仕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戍门卫，其乃前朝大将军古濯的后人，前朝覆灭后，古濯一家隐姓埋名，不愿出仕新朝，逐渐没落，簪缨世家，家风犹存，古言钊继承了古濯的用兵之道，牧止戈大为欣喜，一举将其提拔为太尉，统领越朝所有军事。

　　另一人朗越出身倒也不差，只是与朝中高门相比，甚为微寒，如今也在朝中任重职，同是牧止戈的提拔，他们二人唯牧止戈马首是瞻。

　　屋外蝉鸣聒噪，屋内却静得让人心惊。

　　古言钊将喝了一口的雪梨饮放在一旁，终是憋不住问道：“丞相是觉得顾北捷驻守东塘关，明知三国有异动，却知而不报，直到今日才来请旨册封东景、沅阳、沐冲、大夜四国君主为王，是故意为之？”

　　大越丞相牧止戈神色淡淡，脸上并无不悦，古言钊实在看不出牧止戈对顾北捷先斩后奏的态度。

　　“难不成是舒忝白的意思？”自司马赟一事后，赵卓对舒忝白十分憎恶，总觉得是舒忝白指使淳于玄害得司马赟自刎。

　　牧止戈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赵卓惊得合上了嘴，心里却满是愤懑。

　　已经一个多月了，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看得分外明显，牧止戈与舒忝白已各自为政，而该站边的大臣们也都站了边，寒门与高门终究又对立了起来。

　　“你们都这么认为的？”牧止戈视线在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

　　朗越道：“丞相，如今朝中局势大家都看得明白，舒尚书就是要与您对着干，您何必一再退让呢？”

　　心中计较得明白，牧止戈轻笑一声：“我何曾退让过？吵了一个多月，火气还没散？”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牧止戈这话从何说起。

　　也不与三人再卖关子，牧止戈笑道：“今日来就只谈东塘关的战事，顾北捷的法子，你们认不认同？”

　　赵卓憋着一口气，刚想开口，却见古言钊当先站起身，向牧止戈拱手道：“顾北捷的办法若真能行，大越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而七国也因此结下了仇怨，东方短时间内不会再起纷争。”

　　朗越也道：“的确如此，只是就怕那四国不会轻易地上当。”

　　“一块肉放在群狼的面前，你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各自咬一口果腹呢，还是叼走一整块过冬？”牧止戈问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定然是谁都不肯退让的了。”古言钊冷笑一声道。

　　牧止戈赞赏地点了点头，而赵卓却不甘心地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注意到了赵卓的表情，待古言钊与朗越离开后，牧止戈单独留下了赵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