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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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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尚秀芳像从梦境中的深邃幽谷来到凡间的仙子般出现于众人眼前时,整个大厅之内,不论男女,目光都不能从这颠倒众生的名妓稍稍离开。
她令寇仲同时想到师妃暄和婠婠。
尚秀芳既能令人想起前者清雅如仙的天生丽质;同时亦拥有后者那种迷迷蒙蒙的神秘美,合而形成另一种毫不逊色于她两人的特异风姿。
最使人倾倒的除了她那修长匀称的身段,仪态万千的举止神情外,更动人的是她那对能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其含情脉脉配合着唇角略带羞涩的盈盈浅笑,确是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的。
寇仲瞧得差点连此行的目的都忘了。
此时乐音忽变,一身素黄罗衣,浅绿披肩的尚秀芳,就那么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载歌载舞起来。
寇仲此时才看清楚她玉脸没施半点脂粉,可是眉目如昼,比之任何浓妆艳抹都要好看上千百倍。更不知她是否刚从浴池走出来,没有任何簪饰就那么随意挽在头上的秀发,仍隐见水光,纯净美洁得令人心醉。
只听她唱道:"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仔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她唱腔透出一种放任、慵懒而暗透凄幽的味儿,别有一番无人能及的清绮情味,声腔技巧均没半点可供挑剔的瑕疵,配合动人的表情,谁能不为之动容。
"洞房深,空悄悄,虚抱身心生寂廖。待来时,须祈求,休恋狂花年少。
淡匀妆,周旋少,只为五陵正渺渺。胸上雪,从君咬,恐犯千金买笑。"
歌声把在场诸人引进了一个音乐的奇异境域里,她那婉转诱人的嗓音,透过不同的唱功腔调,呈现出某种丰富多姿,又令人难以捉摸的深越味道,低回处伤情感怀,彷如澎湃的海潮般把所有人心灵的大地全淹至没顶。
但最使寇仲不能自己的,仍是她那种"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放任自然的美态。
一曲既终。
乐声倏止。
隔了好半晌后,全场才发出如雷掌声,不自觉地纷致颂赞欢辞。
王世充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不知小姐此曲是出自何人手笔。"
尚秀芳轻垂螓首,显露出如天鹅般优美的修长粉项,柔声答道:"尚书大人请勿见笑,此曲乃妾身所创。"
王世充欣然道:"我早便猜到,只是要由小姐亲口证实吧!果是名不虚传,尚小姐请入席。"
除玲珑娇和欧阳希夷外,众男土纷纷离席少许,待这天生丽质,才艺双全的绝色佳丽坐好后,始敢重新入席坐下,以示尊敬。
给她坐在伸手可及的旁席,寇仲也不由心跳加速。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她身上,可是却没有人敢露出色迷迷的样子,一来是被她高贵的气质所慑,更怕是被她看不起;那就永远失去讨她欢心的机会。
王世充首先介绍她与各人认识,轮到寇仲时,尚秀芳美目滴溜溜的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娇笑道:"尚书大人不用介绍哩!那晚秀芳还为寇公子担心了好一阵子。幸好他终大展神威,把奸邪活擒而去。"
她不但口齿伶俐,嘴角生风,且深懂讨人欢喜之道,捧赞得亲切而不着痕迹,不愧走遍大江南北的名妓。
寇仲在近处观之,更觉她像朵盛放的鲜花,幽香袭人。而最动人是她的风姿,无论是甜美的声线,抑扬顿挫的语调,至乎眉梢眼角的细致表情,都有种醉人的风情,使人意乱神迷。
旁边的欧阳希夷忽然发出一声低沉得只有寇仲才听到的叹息。
寇仲登时清醒过来,连带记起此行的目的,随口应道:"若早知小姐的歌声比天籁更好听,那晚定要先听饱小姐的仙曲才动手。哈!"
尚秀芳见寇仲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大讶。
她今年虽只芳华二十一,可是自十三岁便满师出来卖艺,什么男人未见过?尤其像寇仲那年纪的男子,鲜有见到她而不神魂颠倒的。
这时王玄应为了表现识见,竟跟尚秀芳讨论起当时流行的燕乐来。寇仲乘机凑往欧阳希夷细声问道:"前辈因何事叹息呢?"
欧阳希夷眼中射出伤感神色,低回道:"太相以了!太相以了!"
※※※
徐子陵以脚代马快奔抵目的地时,宋金刚那座房舍有位威武的大汉刚推门而出,两人打个照脸,同时大喜。
此君赫然是云玉真的副手卜天志。
徐子陵忙道:"原来是卜副帮主,寇仲是否在里面?"
卜天志皱眉道:"寇爷并没有依约前来,我正想找他。"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暗忖难道他出了事?
卜天志低声道:"徐爷,我们可否找个地方说两句话。"
徐子陵见他神情严肃,虽心切寇仲的安危,只好点头道:"卜兄唤我作子陵便可以,万勿再称作什么徐爷的。"
卜天志欣然道:"子陵虽已名满天下,可是情性态度仍和以前全无分别,只是这点便没有多少人及得上。"
徐子陵把寇仲的事暂拋一旁,心想他自有能力应付危险。与卜天志并肩朝里坊出口的方向走去,淡淡道:"名是虚名,有什么可凭恃的。卜兄不是和云帮主一道的吗?"
卜天志默然片晌,才摇头道:"帮主要陪心上人,怎有暇分身,只命我在宋金刚处等候寇爷,看看结果如何。"
徐子陵讶然瞥他一眼,道:"听卜兄的语气,似乎对云帮主心存不满。"
卜天志沉声道:"子陵和寇爷都是我卜天志心中佩服和信任的人,所以也不想瞒你们。我对云玉真的不满,已非今日始,帮中有这意念的更非只是我一个人。"徐子陵为之愕然无语。
卜天志指着对街一间小酒铺道:"不若我们到里面稍坐再说。"
※※※
尚秀芳随口答王应玄道:"所谓潮流,就是以新为美,以奇为佳。胡乐本身未必胜过我们中土源远流长的音乐,但却可供我们借镜。如天竺、龟兹、疏勒、安国、高丽、高昌和康国的音乐都各有特色异采,尤以龟兹乐境界最高。在北朝齐、周时传入,便出现不少把胡乐变化改编成带有浓厚外族色彩的佳作。"
她以内行人的身份说出在行的话,登时惹起一阵由衷赞美之声。
玲珑娇乃龟兹人,见尚秀芳对自己的音乐评价甚高,大生好感。
可是尚秀芳的心神却暗系在寇仲身上,他和欧阳希夷却是席上两个没有用神在她身上的人。
欧阳希夷已是饱历沧桑,年龄近百的老人,对她无动于中毫不为奇;而看来像风流种子的寇仲对她视若无睹,她却既不服气也生出对他的好奇心。
寇仲此时正感受着欧阳希夷那浓得化不开的伤怀情绪,思忖着这令人尊敬的前辈高手,正因尚秀芳某一酷肖旧情人的特质和神态,致勾起满腔伤心往事。同时也记起石青璇传自乃娘碧秀心的动人箫曲,比之尚秀芳的曲艺亦毫不逊色。
就在此时,尚秀芳甜美的声音传来道:"寇公子对胡乐有什么看法?"
寇仲说道:
"音乐和舞蹈,都是心中感受的抒发。只要想想边疆外广阔的草原、沙漠和雪山,遍地的牛羊鹿马,塞外民族驰马追逐的豪迈气氛,便知从这种种不同环境发展出来的乐舞,必是非常精采。"
接着还怕王玄应继续迫害他,忙扯到正杏目异彩涟涟瞧着她的玲珑娇处,笑嘻嘻道:
"娇小姐究竟是那里人,照我看娇小姐便像是个乐舞的第一流高手。"
先前说那番话时,他是想着"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尚武游侠的跋锋寒和他对塞外的描述来说的,不由也勾起几分别绪离情。
尚秀芳却听得芳心微颤,点头道:"寇公子这番话极有见地,秀芳尚是初次听到有人会从这么广阔的角度去评说胡乐。"
王玄应却差点给气死了,心中不由对寇仲生出既恨且妒的意念。
王世充笑道:"寇先生总能令人惊异,请问各位,谁想得到他对胡乐认识如此之深呢?"
寇仲暗叫惭愧时,玲珑娇轻轻道:"奴家是龟兹人,对乐舞只是九流低手,以后不要再乱说了!"
她的说话表面虽带有责怪之意。但实际上对寇仲的态度已有颇大的转变,至少肯告诉他自己是那一国的人。
尚秀芳娇笑道:"原来娇小姐是龟兹人,真想不到哩!幸好秀芳没有班门弄斧,否则定要惹姐姐发噱。"
欧阳希夷从深刻痛苦的回忆挣扎出来,接口向玲珑娇道:"听说贵国有种吹管乐器叫筚篥,以木或竹制成,上有九个按指孔,管口处插有芦哨,音色嘹喨凄怨,在草原上吹奏更如泣如诉,顿挫抑扬,圆转不断。不知娇小姐懂否吹奏?"
寇仲暗忖这才叫懂得胡乐。
玲珑娇不知想起什么心事,以要回答,旋又摇头道:"晚辈不懂。"
杨公卿乃老江湖,只看玲珑娇的神情,便知别有内情,非是真不懂得。
岔开话题问尚秀芳道:"近百年来,自外域传入的乐器,不知凡几,除夷老刚才所说的外,广为流传者尚有琵琶、五弦、笙篌、笛、胡茄、角、羯鼓等,秀芳大家认为比之我们的琴、瑟、笙、钟、方响、拍板分别在什么地方呢?"
寇仲心想幸好问的是尚秀芳,若要自己去答,便立即当场出丑。
尚秀芳谦虚道:"秀芳怎当得大家之称,杨大将军太客气了。大抵一种乐器的产生,均在某一程度反映该民族的生活习惯和特性。西域各民族大都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因而影响到乐器的形制。首先要携带方便,故形体较小;其次是由于多在荒野旷地吹奏,故响亮清越,音可远传。比之我国形体大而不便、变化较少的乐具,便显得特别新鲜活泼和狂野。"
包括寇仲在内,众人瞿然动容。
此女识见高超,实非一般名妓可以比拟。
寇仲此时正绞尽脑汁,想找出与虚行之一道离开又不启王世充疑窦的妙计,尚秀芳觑得众人对乐器各抒己见,议论纷弦的空档子,凑近寇仲低声道:"寇公子是否心有所属,正惦念着别位女子呢?"
这种有点近似打情骂俏的话,对尚秀芳这惯于与各式男人打交道应酬的名妓,实是平常不过的事。但落在寇仲耳内,却有高度的挑逗意味。
坦白说,尚秀芳的风情万种,确是寇仲平生首遇,对他有庞大的诱惑力。不过由于他现在心神全集中在如何速离洛阳的事上,又给她勾起对李秀宁的思忆,想到两女名字中间都嵌有一个"秀"字,给逗得灼热起来的心又冷却下去,答道:"是正想着小姐你哩!"
尚秀芳兴趣盎然的道:"妾身有什么好想的?"
芳心暗笑原来你和其它好色的男人并没有分别。
寇仲笑嘻嘻道:"人不是挺奇怪吗?小姐来此之前,我们还是陌不相识,现在却成了可以交谈的朋友,还可逐渐认识对方,哈!以下我可不知该怎么说了。"
尚秀芳默然不语,显是因他的话惹起感触。
寇仲忽然在众目睽睽下凑到她耳旁道:"我要走了!但小姐的曲艺声色,我寇仲此生都不会忘记。"
接着寇仲长身而起,施礼告退。
王世充讶道:"寇先生有什么天大重要的急事呢?"
尚秀芳则垂下头去,隐隐捕捉到寇仲离去之意,非只是离开宴会场所那么简单,心中竟浮起对她来说罕有为男人而生出的惆怅情绪。
寇仲向王世充打个暧昧的眼色,道:"王公忘了吗?我约了人哩!"
王世充只好充作明白。
寇仲再敷衍各人几句,转往另一席打个招呼,乘机到虚行之背后,熟络地搭上他的肩头,暗曲尾指写了个"走"字,虚行之登时会意,立起道:"让在下代主人送寇先生一程吧!"
※※※
卜天志浅尝一口后,把酒放下,压低声音道:"近年来,我们帮中兄弟大部份人都对云帮主很多作为非常不满,其中一项就是做了巴陵帮的走狗。"
徐子陵不解道:"贵帮不是一向靠出卖情报赚取金钱吗?但巴陵帮本身便拥有天下间最完善庞大的情报网,何处用得着你们呢?"
卜天志道:"他是看上我们日益壮大的船队,且在长江沿岸所有城镇均有立足据点,自海沙帮式微,大江会和水龙帮又声势下挫,我们的势力正默默拓展,萧铣怎敢轻视。"
徐子陵仍是不解,问道:"现在天下大小帮会,无不依附各方势力,萧铣的梁国目下隐为南方第一大势力,声势尚在宋阀之上,为何卜兄对依附他们这么反感?"
卜天志冷笑道:"我才不信萧铣是可成大器的人。若说玩弄阴谋手段,确没有多少人比得上他这个伪君子。什么都不说,只看他因惧怕杜伏威而不作北图,便知他大业难成。"
接着叹道:"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卜天志颓然道:"谁愿意和人口贩子同流合污呢?"
徐子陵色变道:"他们仍有干贩卖妇女的勾当吗?"
卜天志冷哼道:"现在当然不会明着来做,可是由于这会带来他们数之不尽的好处,以萧铣那么实际势利的人,怎肯轻易放弃。"
顿了顿续道:"起始时,云玉真向我们保证与巴陵帮的合作只是权宜之计,岂知她和香玉山有一手后,便……"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卜天志脸上阴霾密布,叹道:"帮主不知为何自认识了独孤策这小子后,便变得非常厉害,若不是我们看在她有大功于本帮,早把她废了。现在她整天周旋在各式男人之间,武功退步不在话下,连帮务都懒于料理,这样下去怎么行。"
这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何尝不是因素素的事心烦意乱,六神无主,偏又无法有所作为。徐子陵苦笑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卜天志道:"在这乱世之中,谁不希望闯出一番功业来。众兄弟曾多次商议,均认为寇爷和子陵你们最令我们心悦诚服,所以想请你两人领导我们。"
徐子陵吓了一跳,道:"那云帮主岂非要恨我们入骨,卜兄有否和寇仲说过?"
卜天志正容道:"这是全体兄弟的意思,那到她来左右。我已约了寇爷待会见面,但怕他贵人事忙忘记了,所以特在宋金刚处等他。这宋金刚智勇双全,名震北疆。但连他都对寇爷和子陵你推崇备至,更坚定我们的信心,两位切勿推却。"
徐子陵苦笑道:"此事最好先由卜兄和寇仲从长计议,我们和贵帮主始终曾有过一段情谊。而我则对名利争斗看得很淡,寇仲才是你们要求的人选。"
卜天志笑道:"我们那会不知子陵你的性情,但无论如何,你都会站在寇爷这一方的,对吗?"
徐子陵苦笑不语。
。"
两人尚未走出府门,寇仲已扼要地把必须立即离开洛阳的理由说出来。
虚行之扯着他来到无人的偏厅处,从容道:"寇爷万不可于此时离开,否则将无望争天下。"
寇仲苦笑道:"我岂是临阵退缩的人,只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只会白白把我们三条小命一起送掉。"
虚行之思索片刻,沉声道:"现在形势相当奇怪,表面上我们似是占尽上风。但看敌人的动静,却是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独孤峰和杨侗,凭什么能面对我们优势的军力仍是有恃无恐?"
寇仲一震道:"你说得对,若只凭刺杀,成败尚是未知之数,难道李密的大军已以奇兵姿态秘密潜至,正准备里应外合,杀进城来。"
虚行之笑道:"若是如此,杨侗和独孤峰就是大笨蛋,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了。"
寇仲苦思道:"那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呢?"
虚行之双目闪耀着智能的光芒,低声道:"所谓推己及人,我们之所以心生惧意,皆因对敌人异乎寻常的情况摸不清看不透。反过来说,敌人之所以能若有所恃,该是对我们的虚实智珠在握,了如指掌,以致不怕我们。"
寇仲色变道:"你是否指我们中藏有内奸,你提醒过王世充没有呢?"
虚行之摇头道:"这只是凭空猜测,兼之我又是初来甫到,妒忌者众,怎敢在没有证据前鲁莽说出来。"
寇仲有点六神无主的道:"现在该怎办才好?"
虚行之不答反问道:"晃公错来此已多天,为何尚毫无动静呢?"
寇仲皱眉道:"当然是等待时机。"
虚行之摇头道:"不能掌握主动,岂是智者如沈落雁之所为?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就是敌人已知悉我们明晚的诱敌之计,故准备将计就计,趁机击杀王世充,那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假设明晚我们仍找不到那内奸,就要王世充取消赴宴一事,然后全力攻打皇宫,回复以前与李密对峙的局面;而我们这才施施然离开,以后就看王世充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一震道:"糟了!翟娇的事岂非已被内奸知晓?"
虚行之从容道:"寇爷放心,沈落雁绝不会于行刺王世充未成事前,先打草惊蛇,所以只要寇爷明晚之前有所布置,将可保他们无事。"
寇仲断然道:"我要立即找青蛇帮的人帮手,通知翟娇。你则快回去,否则会令人怀疑。"
虚行之低声道:"寇爷小心。"
语后匆匆回厅寇仲则离府策骑出城。
※※※
他对云玉真一向没有好印象,现在更是深恶痛绝,心生卑视。
水性杨花的女人始终是水性杨花,不会改变。
他和寇仲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是她却屡以最卑劣的阴谋来算计他们,还累及无辜的素素。
归根究底,仍该从李靖的负情算起。
不知不觉间,来到天津桥顶。
徐子陵凭栏俯视洛河,对身后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浑然不理。
他是否该立即折返巴陵,看看素素的状况,可是深心处却又害怕回去,矛盾得想仰天大叫,以渲泄抑郁悲痛。
为何世上总有那么多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对香玉山或云玉真,他们都是有施恩而无结怨的。
这叫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所以寇仲要主动出击去争霸天下,亦非全无道理。现在摆明是强权便是一切,根本没有道德理性可存身之地。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多了个人出来,与他一起朝洛河看望,柔声道;"徐兄为何愁思难解,一脸悲愤神情呢?"
只从她仙体散发出的芳香气息,便知是雅淡如仙的师妃暄。这绝世美女仍作男装打扮,说不尽的俊秀儒雅。
徐子陵没有别过来瞧她,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有人要出家了,因为众生皆苦,一旦给卷进这人世内,便纠缠不清,只能至死方休。惟有斩断世情,才可四大皆空。不过小弟现在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师妃暄玉容不见半丝波动,淡淡道:"徐兄肯听妃暄说个故事吗?"
徐子陵默然无语。
师妃暄油然道:"寒山惟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碧沼,鹿虎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世外人。"
她柔美如天籁的声音,以一种带有音乐般的动人语调,于这闹巿之中娓娓诵来,实具有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诗文不住惹起徐子陵的联想,似乎寒山白云,孤灯明月,都因出自她的香唇而有了新的意义,展现出俗世里而超乎俗世的意象境界、那感觉美得令人屏息。
两人的目光虽没有接触,但因同是凝注着下方流动不休的河水,又藉之微妙地联结起来。
此时太阳渐下,余晖染红了城巿西方的空际。
徐子陵沉吟道:"这不像一个故事!"
师妃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这只是故事的前奏,亦只是想培养徐兄听故事的情绪气氛。否则对牛弹琴,枉自浪费言词。"
徐子陵忽然岔往别处道:"是否真有来生果报这回事?"
师妃暄答道:"徐兄既非计较功利的人,何须像世俗人般要看紧这种事?"
徐子陵一震朝她瞧去,奇道:"你好象对我很清楚呢!"
师妃暄没有答他,也没有以美目迎接他的眼神,只秀眸深注地凝视着下方的流水。
她侧脸的轮廓美得令人呼吸顿止,彷若天地灵秀,尽萃于她脸庞完美的线条上。
徐子陵尽管愁肠百结,但心神仍不由被她深深吸引,像在战火漫天的悲惨世界中寻找到避开乱世的桃花源。
师妃暄似是一点不介意被他在不足两尺的近距离欣赏,玉容静如止水,轻轻道:
"有人问和尚道:'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和尚答道;'用功。'又问:'如何用功?'和尚答:'饥来吃饭,困来即眠。'于是问者大奇道;'一切总如是,同是用功否?'和尚答道:'当然不同,他们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思索,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接着澄明深遂的眼神迎上他的目光,柔声道:"这故事有趣吗?"
徐子陵深深瞧着她,感受着她一尘不染的平静心境,点头道:"小姐的故事深含至理,不过首要条件却需把自身从众人的凄苦中完全抽离,始能达到这类无欲无求的情况,进而探讨人生存在的问题。这也是极端解放和自由的境界,类似庄周老子的自然无为,本来无事的追求。可是除非能像小姐般割断世情,否则怎能无情呢?"
师妃暄秀目闪过讶异神色,旋又回复平静,轻柔地道:"徐兄果然是具有大智慧的人,难怪可掌握〈长生诀〉的窍要,又破解开和氏璧深埋千古的秘密。徐兄刚才的问题,只在不明白本身的真识真性,本来具足的至道。徐兄想听另一个故事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现在根本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不过小姐的故事实在太动听了,使我也变得难以自拔,只好身不由主的洗耳恭听。"
师妃暄移开目光,重投在下方的流水中。瞧着一艘小舟,载着男女老幼一家大小,在夕照的彩霞下逐渐远去。
徐子陵亦循她目光观望,波动的心情缓缓平复。
身后原是频繁的交通人流渐趋稀疏,喧哗稍减。
天津桥乃游人到洛阳必访之地,故两人并肩凭栏,乃常见不过的事情,不会惹人注目。
徐子陵此时才想到师妃暄今日方见过自己,现在又忽现仙踪,其中必有自己不明白的深意。
师妃暄的声音传入耳内道:"有位道家的仙长,开炉练丹,万事俱备,独欠一个守炉的道僮。"
徐子陵讶道:"我还以为小姐说的会是另一个佛门的故事。"
师妃暄微笑道:"佛门道家有什么分别?正如你和我,都只是人吧了!"
徐子陵不解道:"人是每个都不同的,否则为何你叫师妃暄,而我则唤徐子陵?"
师妃暄从容不迫的答道:"即心即佛,也非心非佛。既不是心,不是佛,也非是物。
人就是人,自我只是障翳和阻碍,所以才会吃饭不知吃饭哩!"
徐子陵直至今天才是初次接触禅道高人,无论了空又或师妃暄的说话,表面虽浅白易明,但内中总深藏令人难解的玄机,只好谦虚地道:"我要仔细想想才行,小姐请继续那故事,我不会再打岔的了!"
※※※
寇仲把马儿寄在董家酒楼的马厩后,始展开脚程,朝青蛇帮设在码头的总坛走去。
他因怕被人跟踪,致发现他和任恩的关系,故甫离大街,便展开脚法,忽然奔掠于横巷,忽而串房过屋,又以种种反追踪法肯定没有人吊在身后时,才全速朝目的地驰去。
在斜阳的眷顾下,连绵的房舍与绿树繁花互为衬托,而随处可见的庙顶塔剎,则争写天上之奇姿。可惜寇仲视而不见,只在盘算如何教翟娇等避过杀身大祸。
寇仲舍正门而从屋顶翻下去,尚未着地已脸色剧变。
※※※
师妃暄不徐不疾地娓娓说道:"终于有人来应征作守炉的道僮,那道长说:'你若能由现在开始不作一言,便可作我的道僮。肯尝试吗?'那人坚定地点头,接着天旋地转,堕进无数世轮回之中,但不论富贵贫贱,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他都能坚持不语,每趟由生至死,都是不作一言的哑巴。"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这故事有着仙道玄奇怪诞的色彩,却不知与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连。
师妃暄续道:"最后他在某世变成一妇,嫁夫生子,岂知儿子出世后尚未弥月,贼人来了。"
徐子陵给引起好奇心,愕然道:"那怎办才好?"
师妃暄道:"贼人在她眼前杀她丈夫,又把她污辱,她仍能坚持不作声,到最后贼人要把婴孩也般掉,她终于忘记了轮迥的目的,狂叫阻止。"
徐子陵虎躯剧震,明白过来。
师妃暄淡淡道:"于是他从轮迥中醒转过来,发觉自己仍立在丹房之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只多了一脸热泪。仙长叹道:'罢了!你仍是舍割不下母子之情。'"
接着轻轻道:"寇仲来了!妃暄别矣了。"
※※※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洛堤土坡处,位置与今早大致相同,但心情却有天渊之别。寇仲出奇地沉着冷静,低声道:"行凶者肯定只有一人,但青蛇帮总坛内二十五人却无一幸免,可见其行事的快、狠、准,至少接近婠婠那个级数。但肯定不是阴癸派的人干的。"
徐子陵心中狂涌起为青蛇帮帮主任恩和其手下复仇的炽热情绪,语气却是非常平静,淡淡道:"凭什么你能那么肯定?"
寇仲狠狠道:"因为从各人的死相和伤势,都不像是天魔功所为。任恩等表面毫无伤痕,但五脏俱碎,显是一种刚中含柔、霸道至极的劈空拳掌之劲。"
徐子陵倒吸一口凉气道:"任恩等人的武功虽不算高明,可是若要我在没有人逃出屋外前尽杀坛内之人,恐怕亦办不到。所以此人武功当在我们之上。这样的高手在江湖上当屈指可数,究竟会是谁呢?"
这时夜幕刚垂,华灯初上,那繁盛升平的气氛,与他们灰黯无光的心情相比,似带着浓重冷嘲的味儿。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我当时真想大哭一场,以渲泄心中的悲苦和痛楚。但却知万万不可如此,还要更坚定地去应付反击。我现在满脑子是他们尸横坛内的凄惨景象,你可否给我分析一下。"
徐子陵的心情当然不会比他好,可能还更沉重,深吸一口气,道:"首先是对方如何知道我们和青蛇帮的关系?毁掉青蛇帮对他又有何好处?且此人为何要单独出手?只要想通其中一点,便可推测出是那一方的人干的。"
寇仲叹道:"最大嫌疑的仍是阴癸派,但我总觉得非是他们干的。"
徐子陵点头道:"该不会是阴癸派,行凶者若和洛阳其中一个地方帮会有联系,应很容易查出青蛇帮这两日来为我们奔走出力。而阴癸派失去洛阳帮后,等若断去所有眼线。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独孤阀,但细想却又有点不对。"
接着把沈落雁将独孤霸之死嫁祸给他们一事说出来。
寇仲虽恨得牙废痒的,仍断然摇头道:"独孤阀成竹在胸,绝不会小下忍而乱大谋,因为过了明晚,他们便可为所欲为,难道这么一天半晚都等不了吗?"
顺便把疑有内奸的事告诉徐子陵。
徐子陵亦把彤彤供给的情报和盘托出,却暂时隐瞒了云玉真出卖素素的事,以免再困扰寇仲,也没提起师妃暄曾找他说话。
两人苦思半晌,仍是茫无头绪之际,寇仲苦恼道:"怎办才好呢?我本想找任恩遣人送个信给翟娇,教她小心李密,现在谁能助我?"
徐子陵剧震道:"我猜到是谁下的毒手了。"
寇仲一呆道:"这跟送信给翟娇有什么关联?"
徐子陵双目闪过浓烈的杀机,沉声道:"告诉我,除了你外,谁还知道翟娇到了那里去?"
寇仲道:"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徐子陵点头道:"好了!告诉我,假若你全不知道内奸的事,现在见到任恩和二十多名手下惨被屠杀,会有怎样的反应?"
寇仲开始有点明白,恨得咬牙切齿道:"此计果是毒辣,我当然会提醒所有明里暗里曾助过我的人要提高警惕。因为此人若连任恩与我们的秘密关系都了如指掌,翟娇恐也不能幸免。"
徐子陵拍腿叹道:"这正是关键之处,而顺理成章地,你很有可能请王世充为你派人联络翟娇,那势将泄出她藏身的地点。告诉我,谁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去杀翟娇呢?"
寇仲呆了半晌,才大骂道:"沈落雁那婆娘实是猪狗不如,否则怎会那么巧她到这里来向你警告,而那边却已死了人。出手的定是晃公错那般千刀的死老鬼。去了翟娇这心腹之患,她的老板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旋又皱眉道:"你这推测该十有九准。不过我若根本下去知会翟娇,沈落雁岂非只会打草惊蛇?"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我们定因过份关心翟娇的安危,怎都会设法示警。沈落雁太明白我们哩。"
接着冷然道:"若我们能将计就计,定可把元凶引出来。"
寇仲摇头道:"王世充才是沈落雁的头号目标。但我却可故布疑阵,使她完全摸错翟娇藏身的处所。"
徐子陵点头道:"你可应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明的由王世充去办,暗的则请卜天志弄妥当。"
寇仲失声道:"我全忘了卜天志的约会。咦!你怎会忽然提起他而非云玉真。这女人我始终不大信任她。"
徐子陵扯着他站起来道:"边走边说吧!你现在去找王世充,并请他代办任帮主等人的后事。而我则联络卜天志,现在不用你说服我,我也会竭尽全力对付李密。"
寇仲低声道:"若找不出内奸,此仗就算你肯助我,亦必败无疑。"
徐子陵默然片晌,道:"那你和我一道去见卜天志,然后再见王世充吧!" 两人与卜天志商议妥当后,卜天志先离开,而两人则留在酒肆内。
铺内只有三台客人,但由于都在猜拳或行酒令,输了的还擘大喉咙大叫大嚷,甚至高歌一曲,吵得屋梁都颤震起来。
这种喧哗的环境,反给他们商议秘密提供了掩护。
寇仲沉吟道:"卜天志和一众巨鲲帮兄弟这么看得起小弟,想随我寇仲打天下,本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只是心中总觉得对不起美人儿师傅。"
徐子陵冷哼道:"你怕我会反对才这么说而已!放心好了,此事我绝不会阻止你的。"
寇仲一震道:"究竟是什么回事?这并不像你陵少的风格。"
寇仲霍地立起,掠往门去。
徐子陵大吃一惊,放下酒资,全速追出。
寇仲背着他呆立路旁,街上虽人来人往,他雄伟的身型却显得无比的孤独。
徐子陵移到他旁,赫然发觉寇仲满脸泪珠,从虎目滚滚流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也是心中恻然,想起师妃暄说的仙长炼丹的故事,硬咽道:"不要哭了!"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自傅君婥香消玉殒后,素素使成了他们唯一的亲人。在某一程度上代替了傅君婥。
无论他们如何成为叱�天下的风云人物,在素素跟前都会变回那对没有机心的大男孩。
其中深切真挚的感情,外人是难以明白的。
寇仲以衣袖拭泪,沉声道:"我要把云玉真杀掉,谁都不能阻止我。"
徐子陵胸口剧烈地起伏,摇头道:"此岂是智者所为,现在我们等若有人质落在香玉山手上,必须投鼠忌器,谋定后动。否则素姐的遭遇将更不堪。"
寇仲双目忽晴忽暗,好一会后软弱地道:"小陵!你教我该怎办好呢?。"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你领着千军万马去找他们,又有什么作用。此事我自有计算,有信心可办得妥贴稳当。"
寇仲颓然道:"此刻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真想放弃一切,然后……"
徐子陵截断他道:"不要胡思乱想了!首先是任恩帮主之仇,我们不能不报。其次是翟娇正等待你的好消息。而你双龙帮的一众兄弟,亦在关中等候你去起出'杨公宝库'。
此外还有其它人呢?这种事开始了便欲罢不能。现时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振奋起来,为己为人勇敢迎敌,再无他途。"
寇仲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好半晌才平复了点,道:"那现在我们是否该去见王世充?"
徐子陵抓着他的臂弯沿街缓行,低声道:"若你把内奸的事通知王世充,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寇仲清醒过来,动容道:"想来确是什么好处都没有,首先他将不肯以身犯险,然后怀疑身旁每一个人,等若平白向敌人露出形迹。"
徐子陵道:"谁人晓得翟娇的事?"
寇仲道:"能参与王世充机密的人,除了他的儿子和两个皇亲国戚外,亲信手下则有张镇周、杨公卿、郎奉和宋蒙秋四人。另外还有几位贴身保护他的名家高手。照我看,宋蒙秋最靠不住。"
徐子陵道:"你不欢喜他是一件事,他会否背叛王世充则是另一回事。撇开将来的发展不说,现时的形势显是王世充较强,宋蒙秋若勾结外人来砸自己的饭碗,对他有何好处?独孤峰和杨侗难道真会重用一名叛将吗?"
寇仲登时语塞,尴尬道:"我此刻心如鹿撞,六神无主,还是你比较清醒点。"
徐子陵露出哭笑难分的表情,骂道:"亏你在这种情况下,仍要逗我开心,'心如鹿撞'一般是描述女子对心仪男仕心动的情景。那能用得到在你身上。告诉我,那些名家高手是何方神圣。"
寇仲道:"吃饭的当然有一大批,但可与闻秘密的就只欧阳希夷,可风道人,还有一个叫'铁钩'陈长林的小子和来自以乐舞名闻天下的龟兹美人儿玲珑娇。此女一向对我不太友善,故反不似是内奸;欧阳希夷更无问题,而可风道人则对我爱护有加,咦!"
两人同时四目交投。
因为若照寇仲的推理,对他特别友善的人反更有可能是内奸。
寇仲旋又摇头道:"我们怕是疑心生暗鬼吧?这人看来仙风道骨,且是方外之人,视名利钱财如粪土,怎会是叛徒?反是那陈长林血气方刚,沈落雁或独孤凤只要略施□□,他在爬秀榻前恐怕连祖宗出卖了亦毫不在乎哩!"
徐子陵哂道:"若论仙风道骨,可风是否及得上辟尘?"
寇仲一震道:"当然尚差一截。不知辟尘练的是什么邪功,邪得来竟像仙人下凡的出尘模样。"
徐子陵道:"郎奉或宋蒙秋若投靠敌人,王世充恐怕连城门口都进不了,所以可肯定他们都没有问题。反是张镇周和杨公卿长期镇守外地,说不定因见李密势大,投向他也很合道理。"
寇仲忽然反手拉着徐子陵,转入一道横巷去,低声道:"可风真有可能是奸细。昨晚我们被人在天津桥围攻时,他正是力主支持的人。而绝非奸细的欧阳希夷则大力反对。"
徐子陵苦笑道:"问题是我们不能据此作实。他究竟是个什么家伙?为何王世充那么信任他。"
寇仲道:"他好象是来自洛阳附近某一道派的人。欧阳希夷还说这个道派的人罕有插手江湖的事,今趟王世充是有天大的面子。所以我看他该不会是奸细。不若集中注意力在陈长林那小子身上,看他会否忍不住去和沈落雁幽会。"
徐子陵忽地剧震道:"他是否来自邙山翠云峰之巅的老君观?"
寇仲目瞪口呆道:"你怎么会知道?"
徐子陵断然道:"我们立即去见王世充。可以肯定内奸就是可风妖道。时间无多,我们边行边说。"
※※※
密室内,王世充听罢色变道:"竟有此事?老君庙的主持避尘仙长乃我多年的朋友,可风怎会害我?"
今回轮到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失声叫道:"辟尘?"
王世充愕然道:"有什么不妥?"
寇仲道:"避尘的真名是辟尘;乃阴癸派外另一邪派的教主,至于怎样邪法我便不清楚。但了空既亲口告诉小陵老君庙为奸人所把持,而我们又知辟尘的底细。可风是奸细一事,将再无任何疑问。别忘了昨晚他是一力主战的人呢。"
王世充显是心绪大乱,问道:"了空怎会平白无端的向子陵透露这消息的?"徐子陵逐把今早往见师妃暄的经过道出。当然瞒起和氏璧曾被他们取到手这一秘密。
王世充终被说服,道:"现在该怎么办?"
寇仲兴奋起来,道:"此事现在只可你知、我知和小陵知。然后我们才可巧施计中之计,保证今趟沈落雁要阴沟里翻船,吃个大亏。"
※※※
两人踏出尚书府门时,心情已大是不同,至少眼前目标明确,让他们有了奋斗的方向。
侍卫牵来马儿。
两人正要上马,可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两位小兄请留步。"
寇仲转身施礼道:"道长是否有什么急事?此刻我正赶着送敝友出城。"
可风来至两人身前,微笑道:"这位定是寇小兄的好拍档子陵小兄了。贫道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吧!"
接着漫不经意的道:"徐小兄要往那里去?"
徐子陵装作无心下冲口而出道:"是要到淮阳去。"
寇仲脸色立时变得很不自然,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道:"此事连王公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长请帮个忙,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可风肃容道:"究竟是什么事这般严重,徐小兄需立即出城,有没有什么需贫道帮手之处?"
徐子陵摆出说漏了口的尴尬神情,嗫嚅道:"因这事牵涉到一些朋友的安危,道长只要严守秘密,我们便感激不尽。"
可风皱眉道:"那徐小兄明天岂非不能参与我们的行动?"
寇仲苦笑道:"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小陵却是不得不立即赶往那地方。"
可风点头道:"如此贫道再不敢浪费徐小兄的时间,至紧要事事小心,贵友必能逢凶化吉的。"
两人策骑离开皇城,朝东门急驰而去,到城门时递上由王世充亲发的令牌,加上守城的兵头又认得寇仲,立即放行。
出城后两人装模作样的在山野间赶了近十里路,才在一处山头歇下来休息,让马儿可松一口气。
两人在丘顶远眺半晌后,寇仲道:"该没有人敢衔尾跟来吧?"
徐子陵迎着清凉的夜风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敌人自会以飞鸽传书一类方法,通知淮阳的同党,张开罗网待我前去。当我和翟娇见面时,他们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把我们解决,以绝后患。何须这么辛苦来跟踪我们呢?"
寇仲抓头道:"我的脑筋仍是不太清醒,唉!。"徐子陵冷然道:"哭。现在我们唯一该做的就是坚强地面对所有已发生的不幸事,并竭尽全力去应付眼前的危机。可风该已被我们骗倒。接着就轮到沈落雁,然后是李密。时间差不多哩!你最好赶快回城,免令人怀疑。"
寇仲道:"你可小心点!"
徐子陵点头道:"你也是!"
※※※
门开,把门的宋阀好手愕然道:"原来是寇爷,请问是要找七叔还是三小姐?"
寇仲跨过院门,道:"三小姐若然未睡,我是想请她出来说两句话。"
那人领他朝主宅走去,另有其它人过来替他牵马,当然还有人飞报内院的宋玉致,无不是神态恭敬得以能为他服务为荣。
到大厅坐下时,那领路叫宋杰的年轻人亲自奉上香茗,歉然道:"婢子都躲到后院休息,谁猜得到寇爷会忽然大驾光临呢?"
寇仲暗忖宋阀不愧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随便一个看门的小头领,非但武功不错,且说话应对得体。微笑道:"那里那里?宋兄无须客气才是。"
接过香茗,叩了一口后,道:"宋兄何不坐下聊聊?"
宋杰微笑道:"这不合规矩,寇爷请随便下问。幸好寇爷要见的是三小姐,因为七叔仍赴宴未返。"
寇仲再叩一口热茶,动容道:"什么茶这么香的?"
宋玉致的声音传来答道:"这是西湖的龙井茶,若能以当地的虎跑泉水冲泡,更是香清味洌,生津止渴,号为双绝。"
寇仲朝她瞧去,登时眼前一亮。
她穿的是以真丝织成纯白色的素衣棠,领、胸、袖、裈脚等部位都恰到好处地配以梅花彩绣。花形清丽,色泽悦目,虚实对比,层次分明。加上衣质柔软飘逸,轻盈软滑,穿在这美女身上,真是有那么动人就那么动人。
宋杰连忙告退。
宋玉致没有半丝表情地在他对面靠窗的椅子坐下,彼此隔了整个厅子近两丈半的远距离。
寇仲叹道:"实不相瞒,刚才我见到三小姐,差点立即要开小差逃亡。因为我给三小姐像天上明月的艳光照射下,忽然生出自惭形秽的强烈感觉。"
宋玉致没好气地道:"你就最懂哄人,最擅讲些口不对心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哩?"
寇仲笑嘻嘻道:"这正是我想问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呢?三小姐为何尚未就寝。"
宋玉致显然拿他没法,气道:"不跟你胡扯,再不说出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我便不理你了。"
寇仲一本正经的道:"我来此是希望能借宿一宵。"
宋玉致杏目圆睁的失声道:"什么?"
寇仲翘起二郎腿,摆出流氓无赖的样儿,好整以暇的道:"今晚剩下小弟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小陵和我睡在街头时轮流守夜。我想睡个好觉,唯有来求三小姐收留。唉!
温柔乡是英雄冢,天涯何处是吾家?"
听到他最后两句不伦不类的胡言乱语,虽明知这小子顺便调侃自己,宋玉致仍忍俊不住,只好苦忍着笑道:"快给我滚。找王世充收留你这流浪汉吧!"
寇仲长身而起,伸个懒腰道:"三小姐的闺房在那里?若没地方过夜,只好将就点借三小姐的香闺一用,哈!三小姐的香闺该是特别香喷喷的。"
就那么朝内进走去。
宋玉致吓了一大跳,又气又嗔的追上去,伸指便点往他背脊要穴。
这一指含"恨"出手,果是不同凡招。
岂知寇仲应指便倒。
宋玉致那想得到他不闪不避,连忙抢前扶着。
寇仲瘫痪了似的倒进她香怀内,还发出浓浊的鼻鼾声。
宋玉致才知道中了奸人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