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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反败为胜 ...

  •   黄昏时分,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春在楼的高墙内传来一下清脆的鸟鸣声,寇仲看过左右无人,忙以鸟鸣作出回应。

      徐子陵翻下墙来,与寇仲掠到远处一道横巷内,才止步道:"一切布置妥当,依计划在院内指定的树顶处拉起了五条天蚕钓丝,你那方面的情况如何呢?"

      寇仲得意地道:"当然没有问题,我们先到今早到过的馆子坐坐,吃少许东西,才依计行事。"

      闹哄哄的馆子里,大半都是江湖人物,话题自离不开寇仲、徐子陵和东溟公主昨晚大闹春在楼的事件。

      寇仲竖高耳朵细听片晌,眉飞色舞道:"原来我们在江湖上的口碑这么好!"徐子陵沉声道:"过了今晚再说吧!"

      寇仲点头道:"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好,很易得意忘形,是了!不知风湿寒和臭公主躲到哪里去呢?若是躲到一间小房里,臭公主必然贞操不保。"

      徐子陵若无其事道:"现在哪还有闲情去想这种事,我反而在担心宋玉致没有知机离城呢!"

      两人结账下楼,踏出街门,同时色变。

      只见又大又圆的明月在东方大际刚露出仙姿,夜空万里无云,月色遍洒九江城,与昨夜的层云蔽天,完全是两回事。

      寇仲失声道:"槽了!在如此明月当头之下,只要有人抬头赏月,我们就完了。"

      徐子陵低声道:"人多耳杂,到别处再说。"

      片刻后两人翻入了一户大宅人家的院子里,脱掉外衣伪装,又抹去脸上粉浆,露出真面目,里面穿的都是黑色的紧身夜行衣。

      寇仲把先一步藏在那里大刀和鞭子取出来,佩戴好后,才苦笑道:"这叫人算不如天算,怎想得到月儿这么快就钻出来呢?"

      徐子陵道:"怨也没用,我们先去看看形势,若明知不可为,只好乖乖由水道离开算了。"

      两人窜高伏低,不一会到了刚才那座酒楼的瓦背顶,朝春在楼远眺细察。

      寇仲大讶道:"奇怪!为何完全不见明岗暗哨一类的东西呢,难道任少名怕死不敢来了。小陵你有什么感应?"

      春在楼后院专用为款待贵宾的十座别院均***通明,隐有管弦丝竹之声传来,由于时间尚早,只偶有婢仆在园中走动。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不安详的感觉。"

      寇仲呆了半晌,低声道:"是否该鸣金收兵呢?"

      徐子陵缓缓摇头,虎目射出寇仲从未见过的精芒,平静地道:"假若我们未知虚实就临阵退缩,此事将会在我们的心灵留下难以缝补的缺陷和疤痕!使我们永远都不能达至登峰造极的武道境界,亦代表了我们仍恐惧死亡。"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心中狂涌而来的豪情壮气,奋然道:"说得好!纵使敌人张开罗网恭候我们兄弟两人,我们都要深入虎穴去捋任少名的虎须,这就叫置诸死地而后生了。"

      徐子陵瞧着那道朝春在楼流去的小河,道:"这道河横穿春在楼的后院,明眼人都知是潜入春在楼的快捷方式,所以我们绝不可从水里去。"

      寇仲叹道:"问题是任少名来或不来?若来的话,春园附近必是密布高手,既不能从空中去,则只有在地上行,如此实难避免陷入重围,力战而亡的结局。"

      徐子陵微笑道:"你看到横系于两树间的钓丝吗?"

      寇仲目光落在二十丈许外,春在楼后院外横跨两棵老榕顶上的空间,由于受树荫月影的影响,运足目力仍难见到自己亲手系上的钓丝,遂摇了摇头。

      徐子陵道:"我曾作过试验,只要你朝上冲去,到近约一丈的距离时,会觉察钓丝微仅可见的反光,便可准确把握到钓丝的位置。"

      寇仲庆幸道:"若用的是漆黑的索子,在这样月色下,必然无所遁形。"

      徐子陵冷静地道:"我们必须改变计划,就是当肯定任少名到了春园内时,才以雷霆万钧之势,硬闯春园。一击不中,立即借钓丝远扬而去。此必大出敌人意料之外,教他们连我们的衫尾都摸不着。"

      两人又研究了硬闯的路线和方法,这才藏好身形,轮流监视春园的情况,静候'青蛟'任少名的大驾。

      寇仲一边遥遥观察渐见热闹的春在楼,一边轻轻道:"我们打一开始就想到洛阳去,可是直至今天仍去不成,今趟返巴陵后,立即就要北上,途中该否到洛阳打个转呢?"

      徐子陵正仰卧背着春在楼那片瓦坡月照不及的暗影里,细数天上的星星,闻言叹道:

      "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运道,且和氏璧还牵涉到慈航静斋的尼姑高手,小心吃不完兜着走,那时累及小弟呢。"

      寇仲苦恼道:"又给你猜中了,你可否扮蠢一点呢?"

      旋又叹道:"照我看宋玉致对你的印象似乎比对我好多了。嘿!你有没有兴趣。她绝不比单琬晶或沉落雁差吧?"

      徐子陵不悦道:"你不知她被爹许了男家吗?"

      寇仲哂道:"老子才不信这一套,天下都可改了,何况只是口头说说的婚约?不过真奇怪,她怎都该有十八岁,为何仍未过门呢?其中定有点问题。"

      徐子陵淡淡道:"你要怎样就怎样好了,何用找这么多借口?"

      寇仲忽低呼道:"我的娘!任少名来了。"

      徐子陵翻过身来,爬到寇仲身边,探头出瓦坡顶,往春在楼春园的方向瞧去。只见人影幢幢,虽看不清楚来者是谁,但总知道是有大人物到了,否则那来这么多随从。

      十多人鱼贯进入春园,只留下四名保镖模样的守在门外。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觑。

      难道任少名一点都不怕有人行刺?

      寇仲道:"会否是个陷阱呢?不过说不定他真以为我们早溜掉了。"

      徐子陵苦笑道:"现在只有求老天爷保佑,去吧!"

      两人翻落瓦面,迅若鬼魅的飞身掠上另一座房子,再沿着河旁的草树潜到春在楼的外墙处,舍下面的入水道不入,翻过高墙,落到春在楼后院的花圃处,半点不停留的窜上了附近一棵大树枝叶茂密处,居高临下察看形势。

      十座别院均传来欢笑丝竹的声音,隔了一座别院的春园更是特别喧闹。

      除了守在正门的四名大汉,春园四周都不觉有护卫保镖。

      徐子陵特别再一次点出钓丝的位置,然后道:"我们分头搜索,看看任少名有否派人埋在暗处,然后在春园后那棵大树上碰头,到时再决定怎么下手。"

      寇仲点头答应,两人立即分头行事。

      ※※※

      一刻钟后,他们先后抵达春园后那株比别院尚要高上丈许的榆树上。

      徐子陵叹道:"这是不合常理的,就算任少名不担心,他的手下亦不会这么疏忽的。"

      寇仲瞧着下方春园的瓦顶,苦笑道:"我也觉得很不妥当,不过可能任少名根本不把我们或任何人放在心上。若我们这样退兵,说不定错失了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真想先去偷看一下,但定然瞒不过任少名的耳目。"

      徐子陵沉声道:"我们分由左右扑入春园去,一见额上纹有青龙的麻脸壮汉,立即扑杀。如若是陷阱,就由前门突围,记着七号救命钓丝就在离大门十五丈处两棵大树之间。"两人下了决心,疾掠而出,无声无息的落到瓦面上,再分左右翻下去,破穿而入。

      "砰!砰!"

      窗︻木鬲︼碎裂。

      两人同时进入春园的大堂里。

      剎那间他们的目光遍览全厅,立知中计。

      厅堂内正门对着的那一端设有两张台子,坐了十多名大汉,不但见不到长得像'青蛟'任少名那模样的人,连青楼姑娘和婢子都没有半个,台上放的更非酒菜,而是各式各样的兵器,正严阵以待。

      寇仲和徐子陵触地弹起时,敌人已蜂涌扑来。

      两人在厅中会合,正想先一步在给敌人缠上前硬闯正门,风声骤响,一朵彩云由正梁处投往两人头顶去,教两人想腾跃而起,亦有所不能。

      同一时间春园外亮起了无数火炬,照外面明如白昼,却不闻任何喊叫之声。

      只是片刻时间,两人立即由神出鬼没的刺客,变成了网中之鱼,陷身重重围困之内。

      尖锐阴寒的气劲,压顶而至。

      寇仲大喝一声,大刀朝上搠去。

      徐子陵则双掌上托,右掌如举千斤重石,左掌却是飘忽无定,令人生出怪异之极的感觉。

      彩云间忽现出一个秃顶的美女,正是'艳尼'常真。

      她那对能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娇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如丝的细眉下眼角朝上倾斜,颧高鼻挺,粉红的嘴唇配着整齐的雪白牙齿,迫人的艳光,像太阳般照耀着两人。

      "蓬!"

      玉脸隐去,彩云疾压而下。

      寇仲但觉长刀刺中处软绵绵无法着力,骇然下抽刀退往大门。

      徐子陵带着沉雄掌劲的右掌,亦给对方色彩灿如云霞的长衣化去,反是左掌发出的阴劲与对方硬拚了一记。

      阴柔得似有如无,偏又是能夺人魂魄的邪异真气透掌而入,徐子陵骇然下滚倒地上,借翻滚之势消解对方的气劲。

      "艳尼"常真亦不好受。

      她本丝毫看不起两人,欲一举制胜,岂知两人一寒一热,真气迥然有异,使她化解得非常吃力。

      犹好她的'**彩衣'乃师门秘技,不但能千变万化,还最擅化解内家真气,才不致当场受伤。

      但与徐子陵左掌的交锋却因同属阴柔,无从化解,遂只好硬拚一记。

      常真娇哼一声,整个人往上拋起。

      寇仲这时已冲至闭上的大门前,举脚便踢。

      "砰!"

      木门应脚破开时,四支长矛疾刺而至。外面人影绰绰,且因受火光影响,一时间竟看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

      背后更现警兆。

      那是微不可闻的暗器破风之声。

      在这一刻,寇仲必须下一个决定,他只可从闯出门外和应付后面射来的暗器两项上选择其一。

      只要他略作闪躲,这四名矛手便会拥杀入来,可能使他永远失去了闯到七号钓丝处的唯一机会。

      在这一刻,他不但忘了要争霸天下,更忘了保命的问题。暗忖纵是被暗器击杀,在临死前他亦能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的好兄弟有一线逃走机会。

      寇仲一声狂喝,手中长刀涌起千百道精芒,人与刀似若融成一体,速度激增,像箭矢般硬射往快要登上台阶那四名矛手之中。

      徐子陵这时滚到寇仲背后,由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见到往后拋飞的"艳尼"常真凌空抖手射出一蓬牛毛般的细针,往寇仲后脑项背罩去,有如一群被惹怒了的毒蜂。

      本坐在桌旁的十三名大汉,这时亦扑至离他和寇仲不足一丈处,只要略作停留,立即就会给他们缠上,陷入苦战之局。

      形势之劣,尚不止于此。

      左右两边的窗子,同时有人窜了进来,若留在堂内,必是有死无生之局。

      这根本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敌人似是对他们的行动了若指掌,先扮作各式各样的客人,到了春园附近的别院去,所以春园四周虽看不到伏兵,其实伏兵处处,有起事来便可形成眼下这种包围局势了。

      徐子陵弹了起来,两掌一圈,变魔术地把常真射来的牛毛细针全纳入掌间的劲气里,再旋了一个小圈,往外猛推。

      牛毛针化作漫空的光点,把扑来的十二名大汉完全笼罩在内。

      惨叫声中,众汉仓皇躲闪,狼狈不堪中仍有五人中针倒地。

      徐子陵也不知自己为何可变得如此厉害,更无暇多想,疾往后退,到背脊快要贴上杀出门外的寇仲时,左手闪电探出,握着了正攻向寇仲背后的一刀一剑。

      内劲狂吐下,那两人喷血飞跌。

      他再反手掷出刀剑,刺入了另两个要攻上来的敌人的胸膛里。

      他两人终来到春园正门台阶下的空地处,离七号钓丝尚有十三丈的距离。

      但那却像是万水千山般的遥远。

      敌人从大门蜂拥而出,使他们再无退路。

      在无数的火把照跃下,四周是以百计的敌人,使他们陷进一层又一层的重围中,想移进一步,亦要付出移山倒海似的力量。

      寇仲每一刀劈出,都用足了劲道,刀过处圈圈芒虹,不是有人应刀跌退,就是把敌人震退。

      蓦地一枪一刀,分从左右两侧攻来,都是功力十足,显是敌阵中出类拔萃的好手。

      寇仲此时不但忘了生死,心灵亦静若井中之月,可反映出这惨烈战场每一丝的变化。

      他迅速判断出在时间上,绝无可能在枪刀触体前,同时把这由两个不同角度攻来的兵器挡开。

      换了在平时,仍可借改变位置来应付,但刻下想略移一步都是压力重重,兼且他一闪开后面的徐子陵必然遭殃。

      怒哼一声,长刀快逾电闪的斜斜画向敌刀,右肩却使了一下卸劲,一缩一挺。"锵"

      的一声起处,持刀敌人溅血跌退,寇仲同时亦右肩血溅。

      敌抢给他卸得往旁滑开时,还欲迥枪变化,那人已给他侧踼得喷血飞跌。

      敌阵立时乱了起来,寇仲见机不可失,人刀合一,疾冲而前。

      徐子陵接过了寇仲后方所有攻势,令寇仲全无后顾之忧。

      最厉害处,就是每当被敌人反震得气血翻腾,又或后力不继时,只要和寇仲背脊相触,两人的气劲便可互补所需,保持强大的实力。

      他把真劲贯注四肢,每碰上敌人兵器,立时借物传力,霞得敌人不住跌退,功力稍浅者立即颓然倒地。

      这时两柄长矛夹击而来,带起的气旋,使人呼吸不畅,可见来攻者绝非一般庸手。

      徐子陵夷然不惧,无视身上的多处伤口,左手翻旋,右手拍击,硬攻入对方矛光潮涌处,手法精妙无伦。

      "啪!"

      右手拍中矛尖,那人立往左方倾跌,撞在另一持矛者身上。

      徐子陵早抓着被撞者的长矛,同时踼中对方小腹。

      两人惨嘶倒地时,徐子陵长矛在手,一边随着寇仲退走,同时长矛发出千万幻影,迫得敌人东倒西歪,露出大片空地。

      这时离七号钓丝仍有十丈的距离。

      "当!"

      一下脆响,震彻全场。

      同一刻,徐子陵感到寇仲猛撞在他背上,内劲透体而来。

      四周的敌人潮水般往四外退开。

      徐子陵运功"代"寇仲化去入体的敌人气劲,又转身运枪,朝迫得寇仲急退的敌人攻去。

      "当!"

      那人操杖扫枪,硬把徐子陵的长枪荡开,得势下杖影重重压至,迫得两人同时再退半步。

      两人心中骇然时,那可怕的敌人竟不乘势进迫,反疾退三步,横杖而立,赫然是个额上戴了个钢箍,高大凶恶,身穿红色僧袍的秃头和尚。

      "恶僧"法难。

      有他守着逃命之路,他们休想能退到七号钓丝去。

      此时十多重的敌人,围成了个大圈,而他们则变成了笼中鸟、网中鱼,全无脱身之法。

      冷哼和娇笑声从后传来。

      一把妖媚之极的女子声音道:"法难哥儿啊!你这么虎视眈眈,一副要把两个俏哥身儿吞了来吃的样子,教他们怎么回过头来欣赏奴家呢?"

      法难的巨目现出笑意,把重铁杖扛在肩上,从一侧绕过寇仲和徐子陵,到了另一边去。

      两人缓缓转身,来不及望向艳尼,终于与威震南方,名气仅次于"天刀"宋缺,和林士宏齐名的'青蛟'任少名,他们此来要刺杀的目标正面相对
      无论任少名身边有多少人,他总会一眼就给辨认出来。

      这不单是因他在额上纹了一条张牙舞爪约半个巴掌大的青龙,更因他特异的形相和凌厉的眼神。

      任少名的皮肤闪亮着一种独特的古铜色,整个人就像铁铸似的。高度比得上徐子陵和寇仲,配着黑色劲装和白色外袍,对比强烈,显得他格外威武。

      他有一个宽宽的密布麻点的脸庞,眼窝深陷,眉棱骨突出,眉毛像两撇浓墨,窄长的眼睛射出可令任何人心寒的残酷和仇恨电芒,冷冷地瞅着徐子陵与寇仲。

      他比常人粗壮的大手分垂两边,各提着一个头颅般大而沉重精钢打成的流星锤。

      他左边是那艳光四射的"艳尼"常真,右边则是个又高又瘦的文士,脸庞尖窄,配着嘴唇上的胡须,有点像头山羊,但眼睛却明亮冷静。

      当恶僧来到常真的身旁时,那高瘦文士首先开腔笑道:"在下崔纪秀,见过徐兄寇兄。"

      徐子陵和寇仲交换了个眼色,均心中懔然。

      这崔纪秀乃林士宏手下第一谋臣,被林士宏这个楚帝封为国师,向以智计著称当世,今晚的陷阱,极可能就是由他策划布置的。

      果然崔纪秀笑道:"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所以当人人都以为两位知难而退,在下却断定两位必会兵行险着,碰巧竟给在下猜对了。"

      "艳尼"常真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美目彩光流溢,扫了两人几遍后才道:"两位哥儿身手不凡,若肯归倾会主,会主必不会薄待两位。"

      任少名冷哼一声,悠然道:"若要归顺,必须拿出诚意来。也不用我教你们怎么做吧!"

      寇仲道:"可否先让我两兄弟商量一下。"

      任少名点头道:"随便!"

      寇仲搭着徐子陵肩头,凑到他耳旁轻轻道:"今趟不投降,必然没命。"

      口上是这么说,但却暗在他肩上捏了一记,表示是诈语。

      徐子陵见任少名全神灌注,会意过来,同时感到寇仲在他肩上暗以手指写了"战"

      和"钓丝"三个字,忙低声道:"除非他亲手击败我们,否则怎能就这么不战而降呢?"

      寇仲点了点头,离开徐子陵,哈哈笑道:"会主若想我们归降,先要击败我们两人,那我兄弟俩立即把'杨公宝库'的秘密如实奉上。"

      整个场地数百人竟是寂然无声,只有火把烧得"僻啪"作响。

      任少名嘴角逸出一丝不屑的笑意,看样子得要答应时,崔纪秀插入道:"假若会主分别击败两位,是否又作数呢?"

      寇仲心中恨不得打他两拳,故作骜讶道:"我们两个小子乃后生小辈,兼之现在既伤且疲,若对会主单挑独斗,是否有些不尊敬他老人家呢?"

      "恶僧"法难把手中长达丈半的巨杖提起少许,再重重顿在地上,不但发出一下闷响,还似令大地亦微见晃动,狂笑道:"就让贫僧来侍候两位小哥儿吧!何用劳烦会主呢?"

      徐子陵淡淡道:"假若大师输了,可是等若会主也输了呢?"

      法难立时楞住,双目凶光毕现。

      任少名再冷哼一声,道:"我若不亲自出手,也难教你两人心服,来吧!"

      语毕往前跨出。

      他踏出第一步时,四周的气氛立时变得肃杀沉重,随着他跨出第二步,一股庞大无匹的凛例气势,朝寇仲和徐子陵迫涌过来,若换了一般庸手,早便胆战股栗,弃械败走了。

      至此寇仲和徐子陵才切身体会到这名震南方的□□霸主的威势。

      围困着寇仲和徐子陵的铁骑会众,自然而然往四面退开,让出更广阔的空间予圈中的决战者。

      寇徐两人知道此人性烈如火,跨出第三步时,便立即会发动狂猛攻势。乘机诈作撑不住他的气势侵迫,往后退去,一刀一枪,虚晃作势。

      后方的人怎知他们意在七丈许外横过空中的钓丝;更怕殃及池鱼,退后再多让出三丈许的空间。

      只要多移后四丈,就可抵达钓丝的下方了。

      两人心中这时只想到溜之夭夭。

      此消彼长下,任少名气势骤盛,健腕一抖,两个流星锤化成无数反映火炬光芒的红芒,像蜂飞蝶舞般,震慑全场。

      寇仲和徐子陵见到任少名的功夫,才明白为何宋玉致会说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能把沉重的流星锤舞得这么出神入化,乃他们事前从未曾想象过的。

      惊人的压力并非只来自任少名所在的前方,而似是由四方八面挤压而来。

      更使人震骇的是任少名借火光的反映,自己就若忽然隐了形般,躲在芒影的某处。

      两人进退不得,更不要说什么超越棋盘的弈剑之术了。兼之此时乃力战之后,使不出平时的一半功力。

      蓦地其中一团芒影,挟着劲厉的风声猛撞往寇仲左肩处。

      这时寇仲方才惊觉,大喝一声,挥刀挡格。

      当的一声大响,寇仲跄踉侧撞到旁边的徐子陵身上。

      芒影散去,露出状似魔神的任少名,左右两个流星锤,又奔雷掣电的直往失了脚步的寇仲推去。

      狂猛的气流,迫得数丈外的旁观者亦要后撤,首当其冲的寇仲和徐子陵,苦况更是可想而知。

      任少名不惜损耗真力,凭气劲把两人压制得动弹不得,正是要以速战速决的战术,好在手下面前立威。但使他吃惊的是两人在力战之后,仍能有此强撑的韧力。现在见寇仲败势已成,那肯错过机会,立以雷霆万钧之势,准备一举把两人制着。他这记双锤出击,乍看似是要同时击杀两人,事实上却颇有分寸,刚中含柔,可点对方穴道。

      寇仲猛撞在徐子陵身上,后者却出乎包括任少名在内的所有人意料之外,虎躯一挺,硬把寇仲反撞得往任少名双锤迎去。

      任少名大感愕然时,寇仲已得徐子陵补充真气,不但气血回复畅顺,还趁任少名愕然间露出那一丝空隙,挥刀劈入,快得没有人能瞧得清楚。

      任少名疾退半步,闷哼一声,流星锤左右合拢,准确无误地把他长刀夹在锤间,反应之快,教人叹为观止。

      "啪!"

      长刀中分折断。

      寇仲骇然提着断刀后退时,流星锤化作漫天芒影,铺天盖地朝他罩来。

      他暗叫娘时,徐子陵的长枪由他胁下穿出,疾射往芒影的核心处。

      芒影散去。

      以任少名之能,亦被这奇招迫退两步,破解了他排山倒海的攻势。

      "当!"

      右手流星锤侧撞枪头,震得长枪荡了开去。

      徐子陵给他震得手臂酸麻时,寇仲弃下断刀,接过长枪,大喝一声,变化出千万道光影,罩往任少名,大有横扫千军之概。

      任得这铁骑会主想破脑袋,也不能明白寇仲接了他全力一击后,为何反能悍狠尤胜刚才,对他发动这么剧烈的攻势。

      任少名的气势不由窒了一窒,只好一个旋身,竟闪入寇仲枪影里,流星锤以快打快,迎上寇仲的枪锋。

      寇仲的枪法立变得无法开展,改而手执枪柄正中,以枪锋和尾左右挡击对方愈趋凌厉的流星锤。

      两人使到急处,只见锤影枪影翻腾不休,内中两条人影兔起鹘落,作动辄可立判生死的埋身搏斗。

      徐子陵这时飞临任少名头顶之上,他清楚把握到寇仲已是强弩之末,那敢迟疑,把逃走之念完全排出脑海之内,冷喝一声,两手疾往任少名头盖抓下去。

      旁观的数百人直到此刻都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更不要说吶喊喝采,全场静得不合常埋。

      "当!"

      长枪在寇仲手中断作两截,持枪的寇仲鲜血狂喷,却在流星锤触体前游鱼般往外移开,使任少名以为万无一失的一锤点在空处。

      任少名这才低马坐股,两锤迎上头顶徐子陵的双掌。

      "蓬!蓬!"

      徐子陵整个人被反震得拋往明月映照的虚空去。

      寇仲跌出了三丈有多,累得旁观者纷纷后退。

      可在他脚步尚未站稳时,突然冲天而起,双掌追上徐子陵那在空中拋掷的身体,运劲猛托,同时狂喝道:"小陵走!"

      任少名一声长笑,先弹上半空,再疾往两人横移过去。

      徐子陵反手一把扯着寇仲的衣领,拉得他和自己一起更升高两丈,再把他往外拋去。

      众人见两人败局已定,还想逃走,均纷纷发出嘲笑和辱骂的喝倒采声。

      包围网往四外扩大,一副猫儿戏鼠的格局。想看看任少名如何玩弄他们。

      任少名后发先至,追到两人身后丈许处,顺手先把流星锤插回背上,再探手往两人抓去。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忽然在虚空中的寇仲和徐子陵分了开来,还停顿了剎那的光景。

      任少名不禁大为惊异,因他已感到自己再难在半空停留和发力,但对方却似能凌空稳住身子,还可借力反弹,当他正为跟前异状震骇得魂飞魄散之时,两人劲箭般倒射回来。

      地面众人亦齐声惊叫,但已无从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这时任少名一口真气已尽,再无法变招抗敌,而对方却能全力出手,此消彼长下,相差岂可以里计。

      "蓬!蓬!"

      任少名分别架着了寇仲的一拳和徐子陵的一掌,正要借力退避时,脖子竟给一条软鞭由背后绕来捆个结实,欲退无从。

      然后头顶剧痛,被徐子陵戳指刺中天灵重穴。

      "砰!"

      寇仲换气旋身,在他连鞭拋飞前踢中他胸口。任少名胸骨尽碎,鲜血狂喷。

      法难、常真、崔纪秀等大骇掠至时,两人借击中任少名的反震之力,再往上腾升,足尖又点在钓丝处,大鸟般冲天而起,往八丈外另一根钓丝落去。

      "蓬!"

      任少名的尸身重重掉到地上。

      ※※※

      寇仲和徐子陵从大江爬上岸近时,离开九江足有十里之遥。

      此刻天尚未亮,但两人均筋疲力尽,伏在岸边的泥阜处,动弹不得。

      寇仲喘着气呻吟道:"终干掉任小子了,唉!他真厉害,恐怕风湿寒都杀不了他。

      但却……噢!"

      徐子陵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贴回泥淖里,辛苦地道:"你也不知自己现在狼狈样子多么可笑,痛吗?"

      寇仲喘息道:"不笑就没有事,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都给我们刺蛟成功。哈!哎哟!"

      寇仲歇了半晌后,又道:"横竖要到洛阳去,不若顺道宰了宇文化骨,好为娘报仇。"

      徐子陵叹道:"千万莫要得意忘形,今趟能杀死任少名,是有点幸运的成分。可能因他多行不义,终于恶贯满盈。而宇文化骨虽时运不佳,受挫失利,但怎都有宇文阀在背后撑腰,宇文伤更是与'天刀'宋缺齐名的宗师级武学巨匠,仲少你还是专心去争你的天下吧!"

      寇仲默然片刻后,沉声道:"但我怎可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呢?"

      徐子陵道:"一切都待找到'杨公宝库'再说吧!咦!有船驰来呢!"

      一艘中型风帆,出现在下游弯角处,迅速驶至。

      寇仲极目望去,喜道:"看到吗?船上插着宋阀的旗帜,定是宋玉致来找我们。"

      徐子陵沉声道:"我们功力未复前,不宜与任何人碰头。"

      寇仲点头同意,与徐子陵爬到一堆乱石里,硬着心肠任那艘船来了又去了。

      ※※※

      到天明时,两人凭着互补真气的奇功,恢复了八、九成的功力,又到江里洗澡,虽仍是衣衫破烂,但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各有自己风采的体型外貌。

      他们就近摘了些野果充饥后,展开身法,朝与香玉山约定的那河弯赶去。

      当两人奔上一座山丘的高处时,立时受到四周美景吸引,停了下来。

      天上白云冉冉,左下方长江冲奔而来,江水粼粼,对岸的山峦反映着日光,右方土地开阔平坦,一个小村庄点缀其上,仟陌交错,被翠色浓重的群山环绕作衬。在一片恬静中惟只江水滔滔,澎湃奔流。

      寇仲涌起像大江般奔腾不止的豪情壮志,大喊道:"寇仲来了!"

      回音在两岸间飘荡轰鸣。

      徐子陵亦感胸怀扩阔,自昏君被杀,他们逃离江都后,尚是首次感到这种海阔天空,任我翱翔的动人感觉。

      寇仲重重吁出一口紧压胸口,令他血脉沸腾的豪情壮气,徐徐道:"由今天开始,天下再没有人敢小觑我两兄弟,谁要这么做,最后都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徐子陵的心情亦出奇地好,笑道:"这话仍是言之过早,我们是靠联手之力,又因预作布置,才能干掉任少名。应该说下次若再有人来对付我们时,就必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会教我们更难应付。"

      寇仲伸了个懒腰,道:"我现在最怕是没有人来供我们磨练。嘿!你在看什么?"

      徐子陵回头凝望九江城的方向,道:"你看不到扬起的尘头吗?说不定是追兵赶来呢。"

      寇仲怪叫一声,领头冲下山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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