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凰》绸*

30、第 30 章

　　这一番话大实话，也是小舅舅真对我剖心挖腹了，现在家里的情况就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我怎么能不知道。
　　我苦笑了笑，毕竟我们都是大院里长大的孩子，真要有事大多也是连枝同气的，只要我开口求人，路子都还是能打通。但是现在，我真的觉得再回到那种日子里，没有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觉得现在挺好的？！你真甘心一辈子这样！我告诉你，你这根本就是逃避责任。”
　　我还没有开口，小舅舅一个凌厉的眼刀就过来，像是穿透了我的心，“你跟的时候倒狠心干脆，卡丢了，银行的钱也不动，要不是许浩回去，我们查到你又开始动股票账户，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哪！如果你真要是和你那些堂兄弟一样，我也就算了，但是你又不是担不起来。你这孩子，就是遇到情字晕头转向，思前顾后，可你那股票账户里的常年不动的一百万，每一分钱都是你自己赚的，我们连本钱都没出。”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能力大了，相应的责任就要大。话又说回来，不管是你外公还是你爷爷，没指望过你入仕，你那脾气也不适合。现如今你爷爷都松口了，不是要你去学校接他的位置，你倔个什么劲？”
　　哈，我可不敢随便接校长这职位。虽说这学校是私立性质的，可底下也有那一批吃肉不吐骨头的老狐狸董事们啊。说实话，和人打交道可比和股票打交道难多了。再说，那些人过去是看着我在学校里干过什么事的，我可不想过去了，他们去翻我的旧坟，告我误人子弟。
　　“你现在有什么说的？”说了一大篇话，小舅舅见我仍是不答腔，一口气憋住了。
　　“这好话坏话小舅舅你都说完了，我好像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笑笑，正好陈凰把茶泡好送过来，我就双手递了杯给小舅舅，“先喝点茶吧，不是龙井，小舅舅你就将就将就。小舅舅你也累了吧，年前应该是工作最忙的时候吧，那一大堆会您老人家都不主持开了？”
　　小舅舅瞪了我一眼，低头喝茶，“你少穷操心，少岔开话题。”
　　我乖乖的不操心了，陪着小舅舅一起喝茶，陈凰送了茶就进屋子了，小舅舅眼睛跟着他，直到房门关上才微微皱眉，压低声音问我，“你出来不就是找许浩的吗？现在他都回去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说，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他想留这？”
　　“小舅舅，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逼不了我。留在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小舅舅的脸色沉了沉，挑起嘴角道，“你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不一样是因为他吗。”
　　我心知有些不大好，小舅舅的脾气我是熟悉的，他这么副模样就是在想心思了，但是我又不能显得太着急，否则愈发会显得软肋被他抓住了，那样对于陈凰来说，必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岔开话题问道，“小舅舅这次千里迢迢过来，想必是陈少京去外公那拜了早年吧。”其实不说我也猜的出来，陈少京这个人我就是太熟悉了，他一知道我的消息，肯定就屁颠颠的报告给外公了。顺便添油加醋一番，个惟恐天下不乱的货。要不然当初我看到是陈平，就觉得头疼的不行呢，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是你外公的老部下，怎么不该说吗？你别以为陈少京不说，李少京王少京就不会说了。你还想找人家麻烦不成。”
　　“人家不找我麻烦就不错了，我可没有想过找人家麻烦。”
　　我淡淡的说道，“小舅舅，你真说对了，我现在觉得我过的挺不错的。”没有多少钱，但是衣食无忧，虽没有购置房产，但有片瓦遮身，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陈凰和小家伙，有他们陪着我，我觉得很满足。
　　这种满足不是以前那种疯狂玩乐而造成的满足，以前的那种满足其实就是刺激，像毒品那样，刺激了一会之后觉得自己什么都得到了，连天上星星都能抓在手里，可是等那劲头过去了，才发现心里的洞根本填不平。
　　冰凉凉，冷啸啸的一个黑洞。
　　我越是想填平它，反而把它越养越大，越来越欲求不满，这让我看起来表面坚强，可是实际上，却是那么不堪一击。我不想再回去，重新回到那样的生活中。说实话，我有些怕过去的自己，怕过去喜欢那种生活的自己。
　　正如我熟悉小舅舅那样，小舅舅也是同样熟悉我的，他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
　　小舅舅顿了好一会，才出声道，“你爷爷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
　　“爷爷又住院了？”
　　我只是挑挑眉，“他半年住一次，一次住半年的。”我叹口气，爷爷不就是想试试哪家的孙子能最快赶到医院吗，以便做为修改遗嘱的标准之一。
　　小舅舅沉下脸，“都跟你说了这次不一样。”他弹了弹烟灰，“前几天下了病危通知书，上了氧气管，话都说不大清楚了，但还是喊着你的名字。”
　　我低着头，仍旧没有出声。狼来了喊的太多，谁都没那个心力再信。
　　小舅舅真的有些冒火了，“你们祖孙两简单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脾气都倔，又傲，都指望着别人求自己呢。你们到底是一家人，你从小就没爸爸，还是你爷爷把你一手拉扯大的，怎么……”
　　“别提我爸，别提他。”我咬咬牙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小舅舅也知道自己踩到雷区上了，他知道，我的父亲，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死人。
　　他一直不快乐，生活的压抑与无奈，可怜却又可嫌，沉暗的存在于家族中间。他似乎做什么都不行，做什么都会失败，他的生命就如老旧墙面上的灰斑，慢慢的，坚定的扩大，最后只能由腐蚀让其吞没，在我的记忆中，那个怯懦无用的男人只是一个影子，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停留在某一处，直至最后的消亡。
　　可是那种因为呕吐而引起的酸腐味道却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怨恨他。
　　怨恨他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丈夫的职责，儿子的职责，怨恨他只会逃避，怨恨他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怨限他放弃与外界沟通的努力，怨恨他用那种阴暗的抵抗方式，用生命作为一切结束的终止符的方式。
　　同时，我也怨恨造成这个悲剧的开端——我的爷爷。
　　我如何能原谅？我如何能接受爷爷在我身上重复一次给予爸爸的教育方式？当我在学会接受之前，我首先学会的是反抗。为了反抗而反抗。
　　我固执的认为，那些都不是我需要的东西。
　　我需要的，那里永远都给不了。
　　小舅舅气的拂袖而去，我望着眼前那杯渐渐冷却的茶水发怔，陈凰轻轻在背后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手很温暖，干燥，让我觉得僵硬的肩膀松了下来。
　　“连棉……”他轻声喊我。
　　我揉揉脸，起身拿着春联走出门，“来，你不是要粘春联的吗，过来帮忙啊。”
　　陈凰应了声，拿了胶水和板凳出来，我站在板凳上从上面开始往下粘，陈凰就在下面按实了。粘春联不是件什么复杂的事情，但是粘好之后效果挺不错。本来这个家挺老旧，可现在斑驳的门旁贴着新春联，红光闪闪，看着的确喜庆。像个快过年的样子。
　　陈凰瞥着上面的字，笑意盈盈，“后天就是过小年了，你们那边习惯吃什么？”
　　“饺子。”
　　“我们那边是吃汤圆的。”
　　“那好，后天我们早上吃汤圆，晚上吃饺子呗。”这个问题看起来挺好办的。我一口应承下来。
　　“一年到头，团团圆圆。”
　　我的心里动了动，陈凰歪头对我道，“都一年到头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家里的人，不是不肯好好听你说话的。我倒是想说，不过我家里的人……”他苦笑着，没有说下去，其中的意思不用他说透我也明白。
　　他经历过，所以不想让我也同他一样吧。
　　我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他，“……我会好好考虑的。”
　　陈凰也不再催我了，他心知这是我给的最大限度承诺，冷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冻自然也是如此。
　　“那说好，后天我们早上吃汤圆，我要芝麻馅的，小晋应该是喜欢豆沙馅的，至于晚上吃饺子嘛……”陈凰开始想着过小年的粮食。
　　“你不会喜欢吃韭菜味的吧？我告诉你，吃完后我肯定不让你再亲我。”我故意躲远点，装模做样的逗他。
　　“臭美吧你，谁要亲你。”他做势要来掐我。
　　我吐着舌头装死，“谋，谋杀。”
　　陈凰笑着放开手，我连忙拦住，伸手将他勾在怀里，“别啊，掐了之后管给做人工呼吸就行。要不，我给你做也行啊。”
　　“走开走开，不带这么吃豆腐的。”
　　“我一块嫩豆腐都被你吃成豆腐渣了，我说什么了没，什么都没说吧。”我哼哼。
　　陈凰好笑，一脚踢开我，“都知道是豆腐渣了还敢闹，小心我休了你啊……”还不待我喊冤，小家伙就在屋里闹腾开了，陈凰一看时间，“这都什么点了，快去做饭。”
　　李平晋小朋友醒的真不是时候，我在心里一面拍小家伙的屁股肉，一面垂着脑袋去做饭了。家里还有大白菜，那明天就出去买点肉馅回来就行，至于汤圆，那玩意我不擅长，只好买成品回来了，现在一些牌子的汤圆都做的挺好吃的。
　　盘算这些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发生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