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凰》绸*

2、大丽菊

　　陈凰出生的城市并不大，坐上车，从城东至城西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样子。原本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香樟树多，几近覆住了这个城市的一半。
　　陈凰的父母是普通工人，他本人自小虽成绩优异，也没有到那么突出的地步，身体也一般，不高不矮的个子，如果不是曾祖父那一辈留下的外国血统，他就和所有普通的男孩子一样了。
　　可就是那一点国外的血统，让陈凰天生便有了一双绿色的双眸。这在小城市里就很稀罕了，小时候倒还好，再长大一些时，无论是谁看到他，都觉得这孩子分外扎人眼睛，漂亮的有些咄咄逼人。
　　陈凰初时也觉得不习惯，时间久了，再加上学业复杂，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陈老爸对他的期望很高，陈凰也不负重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B市的医科大学。
　　放榜之后，陈老爸高兴的不得了，陈凰从来没有看到他爸那么高兴，所以也很高兴。
　　只不过他自己也明白，在心底，总有一丝对于未来生活的小小畏惧与期待。
　　B市很大。陌生的都市，繁华美丽，陈凰站在校门，有一些迷茫。这里每个走过的人看起来都特别唯我独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仿佛人生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已然铺好的康庄大道，或者是一副早已成竹在胸的绝世好画。
　　陈凰记得，那一日太阳很大，晒得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有些晕晕的，仿佛炎热的阳光，在他眼前涂抹出斑斓到炫目的颜色。
　　在这片炫乱的颜色中，楚照阳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眼里。
　　校园的学生会公布栏中，朱红色的喜报，龙飞凤舞般张扬的笔迹。陈凰站在公布栏前，默默念着上面所书，为对方的才华而惊诧不已。这世界上，的确是有一种人的存在，就是让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只是当时，陈凰对于楚照阳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也没有意识到他会给他之后的生活带来什么。
　　学院的日子，大多数是在树影婆娑的玻璃窗下渡过的，摊开的解剖学，书本，坐在那里的几个少年，阳光勾勒出脸庞的轮廓。
　　陈凰那天有些偷懒，在图书馆里借了一本画集，可是翻不了两页就晕晕欲睡。
　　午后的阳光太有催眠效果了。
　　可是还没有睡一会，他就感觉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在他面前，好像想了一会后，轻轻敲了敲桌子。
　　陈凰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楚照阳朝他歉意的微笑，“能不能把这本书先借给我？我找了有一会了。”他的眼睛看向陈凰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瞬息却又归于平静。
　　倒是陈凰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把书给他。
　　“谢谢你。”楚照阳微笑，“对了，我叫楚照阳，你呢？”
　　“久仰大名了。”
　　陈凰其实已经认识他了。楚照阳与他双生的姐姐楚照柔，在学园里面总是会不经意间引起一丝小小的骚动，为着相似却不同气质的人。
　　“我叫陈凰，凤凰的凰。”陈凰也笑道。
　　年轻人似乎总是很容易成为朋友，更何况专科类的学院也不算大，一来二去，反倒好的不得了。熟了之后，陈凰才发现，楚照阳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他偶尔也会抽烟喝酒，带着一众小弟熬夜打游戏，KTV里嗷两嗓子，临考试之前抱抱佛脚。
　　反正他聪明，又长的好看，仗着这点简直无往不胜。
　　有一次，楚照阳领着陈凰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那个四合小院很清静，卖的是些粥啊之类的，可是人倒是不少，挽着袖子吃的挺大劲。陈凰吃着吃着，发现院子后面孤零零的矗立一棵植物。秋分过后的太阳仍旧是有灼热的光芒，陈凰仰头看着红艳的果实，他已经许久没有回过自己的城市。这个城市，他已经不知不觉过度过了一年。
　　“咦，竟然有柿子。”陈凰挺怀念的，他老家房门前就有这么一株。每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一帮子小伙伴常常爬上去收杭子，还得找两个人拿着大布单，一个一个接，怕给摔坏了。
　　楚照阳眼睛一转，“这还不好办。”在陈凰还没有醒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领着他绕到后院，“给我把风。”
　　“啊？”陈凰愣了。
　　楚照阳把袖子往上撸起，他的身材匀称而且高挑，敏捷的攀登上了柿树，笑嘻嘻的冲陈凰喊道，“把你的外套打开。”
　　刷啦啦，仿佛一阵柿子雨。
　　果实落在他的手里，地上，还有张大的衣服里，带着弹性，跳跃出小小的弧线。
　　他们笑着，肆意且大声。
　　“喂，你们干什么呢！”一声粗犷的吼声让两人愣住，楚照阳吐吐舌头，与陈凰对视了一眼，半是尴尬半是好笑。看，玩过头了。
　　“要不我们逃跑吧？他肯定跑不过我们。”楚照阳在陈凰耳旁轻声细语，像孩子一样淘气。
　　陈凰不着痕迹的踹了他一脚，诚恳的道了歉。
　　楚照阳在旁边做陪，露出一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模样，深刻做着检讨。那张嘴说的对方都晕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们由“偷”改“买”，提溜了一袋战利品离开。
　　话说楚照阳下手真够快狠准，那一袋柿子一个人拎着还真是吃亏。
　　楚照阳就帮着陈凰拎，手背手指，常常相触。他们在回去路上，一反常态的沉默，一路无言。他们走回到学校里，躲在靠近天台的楼梯上，粘稠的果肉在唇齿间滑动，唇上是灼热的温度，像是咬噬尽一切的祝融，从每一个微妙的缝隙里舔舐着，由上而下，每一处，每一处，不眠不休，纠缠围绕。
　　其中，有一种水果未曾完全吞噬入腹的甜腻。
　　许久过后，陈凰才能舒了口气，楚照阳的手指很凉，在他灼热的唇上抚摸着，他倚在陈凰的颈侧，声音在陈凰的耳畔轻轻叙说，“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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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玻璃窗前好像反射出小小的七色彩虹。
　　自从陈凰把张季南赶出去后，我看他也不好受。那两天时间，他基本上就沉默地蜷缩在窗台上面，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他不同我说话，我也不好问什么，直到晚上，他才好像下定什么决心，起身穿戴整齐出门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巷道。
　　之后，他就这么消失了，足足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里，陈凰没有任何消息，张季南也没有，我在这一个星期里，打扫了这幢房间，从天台开始，然后到走廊，最后走到门口，窗户擦干净，家具上没有灰尘，为冰箱里面放进新鲜的牛奶，照顾陈凰房间里面的那盆大丽菊。
　　真奇怪，他们都不像是喜欢养花的人。只可惜我也不是的。
　　其实我真的很用心，可是它却仍旧以不可遏制的速度衰退下去。
　　我有些担心在陈凰回来之前花就死了，我在夜晚想道，快回来吧，否则花会死的。
　　晚上的时候，这个善于变天的城市又开始下雨，像天被谁给狠狠扇了一耳光似的，哭的叫个凄惨。我睡在床上，一道惊雷，吓的突然睁大眼睛。
　　好像刚刚……除了雷声，还有其他的声音。
　　我挣扎着爬起来，刚刚下楼，门突然打开，我站在门口被吓到，陈凰和张季南回来了。
　　实际上是陈凰拖着张季南进来的，张季南的神智已经不大清醒，靠在陈凰的肩上，脸庞泛着一层死人般的青灰。
　　陈凰的呼吸沉重，身上已经湿透，他将门狠狠的关上，血迹在上面清晰可见，深色的外套上面是一种闪亮的反光，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连棉，帮我一把。”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起来快要精疲力竭一般。
　　我马上跑过去，陈凰推我到门旁，“锁上门，不管是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他将张季南拖上楼，然后放在床上，随着动作，洁白的床单上满是鲜血，而且张季南的胸口附近仍旧持续不断的流血，说实话，我被吓到了，因为这是枪伤。
　　“拿着，按在他的伤口上，用力。”陈凰丢给我一块毛巾，看到我却愣着一动不动，他走过来，一把抓住我，脸孔中有着我从来都没有过的阴狠，“听到没有！”
　　张季南在床上咳了几声，血的味道更浓了，我被陈凰推了过去，只能照他说的那样，把毛巾紧紧的压在张季南的伤口上，看着那块毛巾被血浸湿，那块污渍慢慢变大。
　　我的身后一直都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陈凰抱着医用酒精，还有药箱器械走过来，我茫然的抬眼看着他，看他绿色的眼睛，还有亚麻色的头发，像灰一样的脸色。
　　陈凰从我手里接过毛巾，继续按着，左手啪的一声扇在了张季南的脸上，“给我他妈的醒着！”张季南的脸上马上浮起红痕，不过也让他清醒了点，他狠狠的瞪着陈凰，伸手抓在陈凰的头发上，咬牙道：“妈的，我差口气没死呢。”
　　两人对视着，陈凰笑了，像是绽开的虎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