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GL）》牧风

8、三人行

　　夕阳西沉，夜暮降临。
　　看着余辉渺茫的斜阳，许靛开始为住宿问题发愁。
　　在这楼高最多不过五层的古代，自然是没有天桥那种供人露宿的地方。
　　至于城外破庙这种经典建筑，在京城这等繁华地段，就算是有，也不知道要出了城多远才能找得到，等到步行过去，天都该亮了。
　　而这城里晚上能投宿过夜，有床给人睡的地方除了客栈，大约也就只剩下青楼了。

　　许靛抱着饿得“嗷嗷”直叫的小狼，抬头仰望门上金光闪闪的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的三个字——烟雨楼。
　　选定了这家门面最大最豪华的青楼，许靛毫不迟疑的迈步走了过去。
　　刚一到门口，就有个身穿绸衣面扑脂粉的小倌迎了上来，不由分说的拉着许靛往里走，笑得娇俏中洋溢出热情，奔放中夹杂点腼腆。
　　许靛脸上也挂着笑，只是这笑有点懵，有点傻，还有点愣，不由自主的想要与这个主动地过火的小倌拉开距离。
　　看到他那张跟从面粉缸里捞出来的白脸她心里就渗得慌。
　　这年代的人都啥品位啊？
　　可千万的，别让那“大白脸”上的粉掉到她身上了！

　　“贵君可有相熟的小倌？”小倌竭力的表现自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得有些惊悚。
　　“没……有！”许靛改口改得飞快，“有！有！有！你们楼主在吗？我找他。”
　　“楼主？”那小倌皱了皱眉，然后便嫌弃似的放开了许靛的手，老大不高兴的说了句：“你等着，我给你问问去。”然后就扭着屁股走了。

　　许靛看着他的背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抖掉一身的毛骨悚然，拍拍怀里的小狼崽悉心教导道：“儿子，你以后可千万别学他，知道吗？”
　　小狼崽“嗷嗷”叫。娘亲你说啥呢？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饿。

　　许靛站在原地等那小倌来回，谁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摇曳多姿”的身影。
　　难道被放鸽子了？还果真是店大欺客了。

　　本想出门的烟霞从二楼路过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抱着小狼崽傻站在大厅中间的许靛，伸手招来负责打杂的丫头一问，才知道她是来找楼主的。

　　找楼主的？
　　烟霞看着楼下那人，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沿着楼梯进了大堂的一楼。

　　察觉到有人正向着自己走过来，许靛以为是那个说去通报的小倌回来了，转头却看见一个穿着轻衫的绝色女子正含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随着烟雨楼的镇店之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烟霞姑娘的出场，整个大堂里所有客人的视线悉数的都被吸引了过来。

　　只见烟霞走到许靛右边，左手柔若无骨轻搭在许靛的肩上，弯腰低头去逗许靛怀里抱着的小狼崽。
　　由于靠得太近，许靛闻到了她身上浅淡却惹人迷醉的香味，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她好像没见过这人吧？大厅里那么多人她不找，却单单找上自己。
　　许靛看看臂弯里的小狼，再扫视过厅里的众人，衡量过彼此间的差距后，许靛得出一个结论：莫非，她是看上自己儿子了？

　　“这是你养的小狗？”比许靛高出一个额头的烟霞直起身，浅笑着问道：“倒是没见过的品种。它叫什么名字？”
　　“她叫许多。”许靛回答得言简意赅，心里却因着对方的一句话，开始寻思起这小狼崽到底是个什么品种来。
　　许靛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幽黑不参一丝杂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问话的人，看起来很专注的样子，其实心思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儿子到底算个什么品种？野生品种？等带回家去，就该成外来品种了。要按这么算，那她自己和她家小起岂不都成外来品种了？那祁连暮攸那厮算什么？本地品种？……

　　许靛看上去不过十六岁上下的样子，没张开的眉宇间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感觉，不像是经常出没烟花之地的那些自命风流的富家小姐，来这烟花之地，倒像是一不小心进错了门。
　　烟霞突然抬起搭在许靛肩上的手想要去捏许靛的脸，却被许靛快速的一个扭头躲了过去。从许靛脸颊上划过的指尖上留下温软细腻的触感。

　　走神走得远，回神却也回得快的许靛后退一步，颦眉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女人。
　　干嘛突然动手捏她？
　　莫非，这人不仅看上自己儿子了，难道……还想要上下通吃不成？
　　许靛这不着边际的瞎猜习惯也不是一两天养成的了，而且还总是一猜起来就大有究天人之际，穷古今之变的势头，往往是一发不可收拾。

　　烟霞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开口问她是否要找楼主。
　　她只是点头，心里还在瞎想。
　　烟霞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引路带她去了后院。
　　七弯八拐的走过长廊，绕过花园，喧嚣声逐渐消退。
　　最后，两人进了一所显得有些清冷的院子。
　　走进院门的时候，许靛发现院子里有三个人。
　　一个坐在石桌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持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视线饶有兴致的停留在院里的一棵歪脖子树处。
　　一个将背斜靠在歪脖树上，散漫随意的站着，怀里环抱着一把黑鞘长剑，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懒散中散发着一丝邪魅。在烟霞和许靛进门的时候适时的把原本回视着桌边女子的视线转了过来。
　　最后一个，站在房前的回廊里，手里也拎着剑。这人许靛见过，正是刚从山里出来，说是要刺杀皇帝的那位人士。

　　进门的时候，许靛一一扫视过三人，视线最后停留在握着团扇的美女身上。
　　总觉得这人长得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仔细搜索过记忆里的画面，却又没有关于这人的丝毫印象。

　　“要见烟霞小姐一面，真不容易。”带着沙哑朦胧的声音第一个开口的人是抱剑倚树而站的那位。
　　许靛看向说话的人，第一眼，没能分辨出此人到底是男是女，所以就带着好奇继续盯着人家看，倒也不避讳，反正这院里又不止她一人如此盯着那人。
　　“顾大侠说笑了。凭顾大侠来去如风的身手，就是要进宫去看那皇城里的九五之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烟霞不过一届风尘女子，呆在这毫无守备的烟花之地，你顾大侠想看来便是，何来的不易之说？”烟霞仅看了这人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桌边那位女子的身上，走上前去，刚想开口，却又听到姓顾的那位发了话。
　　“不过就是听闻烟雨楼花魁烟霞姑娘舞技冠绝天下，无人能及其左右，所以才冒着丢脑袋的危险进京，本期望能一饱眼福，谁知道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姓顾的叹口气，仅仅带着些许惋惜。
　　“顾大侠说的那位是烟雨楼的前花魁吧。”烟霞轻笑：“烟霞如今已不是花魁了，也不会再为人献舞了。”
　　“是吗？”姓顾的看着烟霞，似笑非笑的表情。
　　“赶在这个时节进京，其实是想要看皇家祭天吧。”完全的陈述句，坐在桌边的那位突然开了口，“听说国师跳那祈福的祭祀之舞跳得甚是飘渺出尘。”
　　姓顾的回眸，似是无意的看了桌边那位一眼，眼里的杀意一闪即逝，周身却没有丝毫杀气泄露出来。
　　“随便的点破别人的心事，小心被报复。”许靛笑了，她猜到这人是谁了，“崔，雨，烟。”
　　“过早的暴露自己的身份，小心被暗算。”桌边那人仅是轻描淡写的看了许靛一眼，然后又转回视线去看树下那人。
　　正想着为两人作介绍的烟霞愣了一下，疑问脱口而出：“你们两个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否定了烟霞提出的疑问。

　　四周突然冷了场。
　　从一开始就盯着许靛瞧的梁晓风这才不太肯定的开了口：“许十？”
　　“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四，不是一二三四五七八九十的十。”许靛说，跟绕口令似的。
　　“果真是你。”梁晓风展颜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许靛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你也要去秦山？”
　　祭天的祭坛在秦山顶。梁晓风要刺杀皇帝。而明天一早的祭天仪式，作为天子的皇帝是一定会出席的。比起守卫森严的皇宫来，刺杀这种事，自然还是在非皇室宗亲及国师不得入内的祭祀场所里更容易得手些。
　　“我与顾前辈同路。”梁晓风这么回答，算是肯定了许靛的猜测。
　　“刚好，我也去。顺道一起走吧。”许靛说得随意。
　　“你去做什么？”梁晓风不解。
　　“刚才崔楼主不是说国师大人的舞跳得不错吗？”许靛信手拈来个解释。

　　第二天，许靛把小狼托付给烟霞照看着，和不算熟识的两人一起结伴上了路。
　　秦山位于京城的东南面，山高而陡峭，除了西面有一条修建多年的险峻石路能通往山顶，其余三面都是无路可走的峭壁。
　　秦山是昭国的圣地，西面半山腰上有自昭国开国时修建的秦宫，且每年都会对此宫殿进行修葺扩建。
　　皇室从朝堂里隐退下来的或者是不入朝的宗室人员大都在此安度晚年。
　　每年祭祀之前，皇帝以及在朝的皇室子弟都要来这里沐浴斋戒，等待祭祀的开始。

　　通往山顶的唯一要道至秦宫以下有重兵把守，守备比皇城还要森严，只是自秦宫以上的部分却是人迹罕至，除了皇室的人，就只有历代主持祭祀的国师被允许涉足。

　　想要上到山顶，一不是皇室成员，二没有国师身份的三人自然不能走西面的正道大摇大摆的上去。经商量，三人一致认为走北面背风坡悬崖较少的路上去比较容易。等过了重兵把守的地段，再改走西面的楼梯。

　　祭祀当天，天未亮，皇室宗亲们就已经开始为祭祀做准备工作了。
　　秦宫里住的都是皇室宗亲，没有下人奴仆，所以衣食住行都得靠自己亲力亲为的动手操办。
　　等到众人收拾妥当开始登山的时候，太阳才刚露出些升起的苗头来。
　　祭祀要用的东西全得靠平日里锦衣玉食的皇室宗亲们自己抬上去，因为戚氏的祖先说了，只有这样才显得虔诚，上天才会保佑昭国长治久安，皇室繁荣昌盛。

　　狭窄漫长的山路上，仅有两人空手而行。
　　国师天佑穿着纯白色的麻布祭袍，走在最后面，衣服的下摆、领口和袖口以及腰带上都用银线和墨线交织着绣有古老庄严的图腾，空闲的两手交叠着收在袖口里，神清气闲的好不惬意。不像是要去主持祭祀，倒像是来登山旅游的。
　　当今圣上所生的四皇女戚天韵是举国上下众所周知的病秧子，脸色比国师大人的祭袍还要白上几分，嘴唇也是苍白得几乎看不出血色来，单薄消瘦修长的身材，俨然一副一阵风就能刮上天的样子，此时正辛苦万分的迈着步子跟在国师后面。
　　而走在戚天韵身后的，是小心谨慎的时刻准备着接住随时可能因为一个脚步不稳或者踏空而跌下来的戚天韵的戚天甄，皇帝最小的女儿，戚天韵同母不同父的妹妹。
　　“四皇姐，你慢点。”手里抱着香烛的戚天甄不放心的询问，“要是觉得不适的话，就停下来歇歇吧。”
　　“我没事。”脸色苍白的戚天韵虚弱的笑了笑，“再多歇几次的话，就不能赶在祭祀开始前到山顶了。”
　　“不急。”国师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来得及。”

　　国师说的是大实话。
　　就算她们三人走得再慢，这时间上都是来得及的。
　　祭祀的起始部分是由国师主持的，而国师都还在这半山腰上，山顶上的祭祀又怎能提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