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心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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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心乱（一）
夕阳西下，只剩下红彤彤的头顶贪婪的俯视着大地，染红了天边的云际，纳松河上波光粼粼，在夕阳的余晖下，缓缓的流向远方。
河畔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在悠闲的啃着嫩草，不远处，一位紫衣少年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俊脸被蒙上了一层红纱，美得虚幻，额前的几缕青丝随着微风跳动，似乎想抚平她那紧皱的俊眉，一双淡紫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带着淡淡的愁绪，没有焦距的目光有些飘渺和茫然，薄薄的双唇紧抿，似是在思索什么无法解开的心绪。突然她一声长叹，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奋力朝河内掷去，激起七八个水圈，最后消失在河内，平静的河面荡起一层层的涟漪，远远的朝四处散去。
此时的水面就想叶枫的心，难以平静。三年了，没想到还会找到心动的感觉，那晚的莎依娜太美，美得耀眼，触动了她心中那根弦。深藏了三年的心，不知不觉间被层层剥开，露出了自己最不想触及的那一层，这样的心动让她无所适从，内心深处对情对爱有多么的渴望，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可伴随的惶恐有多深，连她自己也无法了解。
心，已经交付了三次，却一次比一次伤的彻底，一次比一次刻骨铭心，这种伤害已经让叶枫丧失了爱的勇气，但对爱的渴望却更甚。在爱与不爱的边缘挣扎徘徊，让她格外的敏感脆弱。破碎的心唯有爱才能让它愈合，可它是否能承受的住再次的伤害？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无法辨认它的真伪；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稍一碰触，便会再次被绝望吞噬，甚至连发梢都带着疼痛；梦里的甜蜜与痛苦夜夜纠缠，连烈酒也无法麻醉疼痛的神经，直至痛的麻木；痛，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敢面对莎依娜毫不掩饰的热情，不敢听到她那句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不敢看到她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的爱恋，叶枫选择了逃！可人心就是个牢笼，让你永远无法躲避，越是逃却反而更加清晰。人能逃脱一切实物，却逃不出自己的心。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叶枫收回了思绪，转身看去。
哈斯乌拉冲她招了招手道：“小枫姐，夫人找你。”
二人并骑而行，叶枫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哈斯乌拉，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有什么事，说吧！”
哈斯乌拉略微一犹豫，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表情，沉声道：“小枫姐，你为什么不答应莎依娜？”
叶枫一声苦笑，摇了摇头道：“小哈，有些事你不明白的。”
“我怎么不明白？！”小哈立刻急道：“莎依娜是真心喜欢你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女人吗？你说过敢爱敢恨方不枉此生，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懦弱么？叶枫仔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满是苦涩，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的去爱么？随即一声长叹：“我不知道。”
“听吉雅说，莎依娜这几天一直偷着哭，人已经憔悴了很多，你真的就不心疼吗？”
叶枫心中微痛，那个家自己好像许多天不曾回了，她过得也不好么？看着小哈质问的眼神，叶枫心虚的低下了头，闷声道：“在我明白自己的想法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小哈顿时气急败坏的道：“你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要是不喜欢莎依娜，又何必躲着她？！你明明已经爱上她了，为何还这么犹豫不决？”
叶枫的心顿时一震，望着这个不曾经历过情爱的少年，连他也看出来了吗？难道真的已经爱上了么？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如果不在意，又怎么会心痛？如果不爱，又怎么不能坦然相对？
夫人的大帐很快便到了，叶枫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哈斯乌拉，不敢和他对视，匆匆进了大帐。
“夫人，您找我？”
夫人微微一笑：“恩，坐吧，有样东西要给你。”
叶枫疑惑的接过一个檀木小盒，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打开看看。”
叶枫依言打开，小盒被四个暗格分开，每个暗格内放着一块做工精致的点心，叶枫一阵纳闷，为什么要放在这檀木盒中？询问的看着夫人，等着她的下文。
夫人拿起一块，轻声道：“张嘴。”
“呃……我自己来。”叶枫忙道。
夫人手一动，躲开她，叶枫乖乖的张开嘴，含入口中，点心酥软甜腻，馅却有些古怪，叶枫不禁皱了皱眉头。
“味道怎么样？”
“不太好，有点涩。”叶枫如实的答道。
“那再尝尝这块。”
叶枫依言又吃了两块，第二块是酸的，几乎把牙齿都要酸掉了，叶枫差点吐出来，第三块是苦的，甜中夹杂着些许苦味，很是难吃。
夫人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叶枫，柔声道：“现在是什么感觉？”
叶枫咧了咧嘴道：“又苦又涩，还有些酸。”
夫人轻声一笑，拿起最后一块，叶枫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苦着脸道：“我不想吃了，味道不太好。”
“还没吃，你怎么知道？”
“呃……前面三个味道怪怪的，这个……肯定也不好吃。”
“尝尝看。”
叶枫不情愿的接过，深吸一口气，细细的品尝着，眉头渐渐舒展，笑道：“这块是甜的！”
“恩。没有尝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它的滋味，只有尝试了才能懂。即便是前三块味道都不如意，未必这第四块也不好吃。你仔细品尝一下，前三块的滋味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它们让你有所经历。”夫人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枫一眼，幽幽的道：“枫儿，莎依娜是个好女孩，你可千万不要错过。”
叶枫的心霎时一震，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位总是一脸淡然的人，眸子里盛满了睿智和浓浓的关怀，复杂的事情，自己怎么也无法打开的心结，却被她轻描淡写的带过，莎依娜就如同这第四块点心，会是甜的么？
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情绪的变化，见她紧缩的俊眉逐渐打开，紫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甚至比以前更加明亮，身上似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变得轻松起来。
夫人心中也舒了一口气。将一块白色的手帕放到她手里，道：“枫儿，莎依娜的病没有好，最近又开始咳血了……”
紫红色的血映在白色的手帕上，是如此的刺眼，叶枫心中大惊，不等她说完，便撩起衣摆就要奔向帐外，夫人一把拉住她，沉声道：“枫儿！”
从来没听过她如此严厉的语气，叶枫顿时一怔，停住了脚步，道：“我……我去看看她。”
夫人轻轻的摇了摇头：“莎儿现在已经睡下了，你明天再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
叶枫急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不行！”夫人再次喝住她道：“莎儿的病暂时没有大碍。你在天雪国可有一位叫傲天的结义大哥？”
叶枫脸色一变，点了点头，艰涩的道：“有。”
夫人微微一叹，松开了她的手臂：“他来找你了。”
叶枫的心突然变得忐忑不安，三年了，一直盼着却一直排斥着，终究还是来了，轻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以前，我见你神色不定，便阻拦下了。枫儿，有些事逃避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叶枫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轻轻的点了点头，生硬的道：“我明白，我马上去见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有些事也要告诉你。”
帐外天色已暗，叶枫的心就如同此时的夜，茫茫然不知所依。
风叔的大帐内，傲天一袭蓝衫，长身而立，见到叶枫，霎时一阵惊喜，双手拍着她的双肩，高兴的道：“二弟，终于见到你了！”
故人许久不见，叶枫心中也多了几分喜气，打了他一拳道：“大哥，好久不见！”
傲天细细的打量着她，依旧是不变的紫衣，少了些许年少的轻狂，多了历经沧桑后留下的痕迹。只是她眉目间略显疲态，疼惜的道：“二弟，你瘦了许多。”
叶枫哈哈一笑，忙道：“梅姨和云姨她们还好吗？”
“好！都很好！”
风叔忙上前道：“阿枫，来，一起吃饭吧。”
叶枫这才发觉自己还没有吃晚饭，肚子早已饿得没了知觉，便入席坐定。傲天冲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在叶枫对面坐下，风叔位于上座，夫人在下首相陪。
“大哥，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天山派遇到了什么麻烦？”
傲天饮尽碗中的酒，看了风叔和夫人一眼，沉声道：“沉寂了一年的魔教，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据传魔尊已经练成了绝世魔功，恐怕江湖又要起风雨了。”
叶枫心中一沉：“难道天山派也终究不能幸免吗？”
傲天摇了摇头：“魔尊野心勃勃，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二弟，你可知凌海因何而死？”
叶枫扬了扬眉道：“不是因为我杀了凌星，他发狂而死么？”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傲天接着道：“那凌海虽然爱子心切，却还不至于为此发狂。凌星被抓，魔尊却轻易的将他放回凌家堡，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而且凌海是七窍流血而亡，发狂何以至此？”
叶枫略一思索，脸色微变：“是噬心！魔尊让凌星给凌海下了毒！”
“不错！凌海即便有所防备，也不可能时刻提防着自己的儿子，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那凌星本就是草包一个，贪生怕死，自然不知道魔尊给他的是天下至毒。这招借刀杀人可谓天衣无缝，父子相残，灭绝人伦。”
叶枫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她总觉得魔尊好像就在身边，可等她想去探究的时候，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傲天将一封信递给叶枫道：“这是于二侠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让他做的事均已办妥。”
叶枫匆匆拆开书信，快速的浏览，三人看着叶枫的脸色越来越差，相互对望了一眼，安静的看着叶枫。
叶枫合上书信，有一下没一下的切着手中的扒肉，思考着发生过的事。体内埋藏已久的血咒，密室里的谈话被人窃听，宝山寺烟儿被紫水所擒，独闯血乾堂却被告知雷啸钱庄有难，庄内的一滩滩脓水以及无法辨认的尸体，凌海他们为何会那么巧的赶到，还有最后那让自己发狂的琴声……一个个疑点渐渐浮出水面，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
傲天见她许久不语，便道：“我派人查过，雷啸钱庄惨案并不是六大门派所为。”
叶枫一怔：“不是？”
傲天点头道：“你杀害吴剑吴前辈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江湖，当时六大门派正在凌家堡商议如何对付你。冷宫主和端木乾少主关系非浅，和你又是旧识，她也不会坐视不管，没有冷月宫的支持，凌海绝没有能力灭雷啸钱庄，就算冷宫主答应，以雷啸钱庄的实力，他们也不可能贸然为之。”
听到那句‘关系非浅’，叶枫心中一痛，皱了皱眉点头道：“不错，于二哥也提到，庄内并没有发现激烈的打斗痕迹。我在外面闯了那么大的祸，爹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有准备就不可能被打的措手不及。那几滩脓水是唐门的蓝魅所为，可唐漮叛变，已经取走了蓝魅的配制药方，投靠了魔教。”说到这叶枫眼睛一亮：“是魔教干的！”
随即又否定道：“不会。魔尊利用烟儿逼我杀掉吴剑，无非是想挑起雷啸钱庄和六大门派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不会蠢到亲自出手。”
叶枫的眉头越皱越紧，真相似乎就要呼之欲出，可她心里却越来越忐忑，没有了去揭示真相的勇气，总觉得结果自己无法去承受。
许久不曾开口的夫人道：“枫儿，很多事情并不是出于外界，或许是自身的原因。”
叶枫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的苍白，失声道：“你……你是说……”
风叔捋着胡须，沉声道：“不错，正是他自己安排了这一切！”
“不！不！”叶枫猛地站起，大声的喊道：“不会的！不是他，不是！”
夫人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冲二人使了个眼色，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拉着叶枫的手，柔声道：“枫儿，我们知道你无法接受，可是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做的如此环环相扣，将所有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叶枫颓然的坐下，除了难以置信，还有被人利用和背弃的痛楚，尤其是自己视之为最亲的人，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从小便给自己喂食了血咒，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替端木山庄报仇么？还是为了他一己之私？
密室里，刚说完真相，便被人偷听了去，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江湖，他却说只是个毛贼，毛贼怎么可能出入自由？
宝山寺之行，自己只告诉了他一人，铁胜等人都不知，却不想烟儿被紫水所劫，知道自己的软肋，又安排的如此巧妙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把烟儿交与凌星，让自己先乱了阵脚，独闯血乾堂，直至最后，血煞才说烟儿不在，为何不早点告知？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以便他能充分的准备雷啸钱庄的事。然后再由血煞传达给自己，让自己放弃去救烟儿，只取钱庄。
然后利用调虎离山计，将铁胜和莫言他们支开，以免他们看出破绽，五人关心则乱，自然不会弃自己于危险而不顾。
安排青梅等待自己，六大门派灭了钱庄，这句话由信任的人说出，消除自己的疑虑，加上那么悲惨的场面，让自己除了悲愤还是悲愤，无暇思考其他，一心只想着复仇。利用金蝉脱壳计，雷啸天便从江湖上消失了。
然后将凌海等人引到钱庄，想借自己之手一举灭掉六派，就算无法灭之，凭借血咒的威力，至少会给他们一个重创。
叶枫苦笑的摇了摇头，多么精彩的一场戏！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演员，按照早已写好的剧本忠实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更可笑的是，自己入戏如此之深，丝毫没有察觉。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那个自己视之为父，如今成了敌人的人，昔日的雷啸天雷庄主，今日的魔尊！
叶枫强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恢复理智，疑惑的道：“即便他想利用我替端木山庄报仇，难道他不知道喂食血咒的后果吗？他怎么能为了报仇，不惜用我的性命做代价？这样的复仇还有什么意义？他又如何向死去的端木乾交代？”
夫人面色微白，峨眉紧蹙，似是无比痛苦，风叔看了一眼她，一声长叹：“阿枫，他对端木山庄，对少主，未必如他所说的那么忠心耿耿。”随即语气一转：“你可知昔日的端木山庄，如今还剩下何人？”
叶枫微一思索道：“端木……少主和剑雨在当日惨遭杀害，风影和少夫人后来坠崖身亡，只剩下雷啸天和……和我。”
叶枫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端木枫，她只想做自己，可是这个身体却由不得她来选择，端木枫的责任她也不得不去承担。
风叔冷笑道：“坠崖身亡？看来他是真的相信了！你可知，夫人究竟是何人？”
叶枫只知道大家都一直尊称她为夫人，而她信佛不信月神，则不是草原上的人，却不知道她身后的故事，于是摇头道：“不知道。”
傲天看了她一眼，道：“二弟，她是我的三师叔。”
叶枫一怔，脸色顿时大变，天山老人一共三个徒弟，最小的就是端木乾的妻子——南宫蝶！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心乱（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