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苏笑北

28、【28】

　　当晚，以钱小好匆匆赶往医院告终。之后，一连多日，她都扎在医院照顾老爸。

　　直到某天，她手机收到一个添加好友请求。

　　对方头像是纯黑色的，昵称一个“沈”字，自我介绍里空空如也。

　　陌生人员她向来是不加的，所以随手删除。

　　可隔了一会儿，对方又发来请求。

　　钱小好觉着应该是熟人吧，想想最近接触的姓沈的人——

　　沈从玉？呵。

　　钱小好想到那天餐桌上，她一幅“我们不熟、莫挨老子”的嘴脸，肯定不可能是她加自己了。

　　那会是，沈良伟吗？

　　有可能，毕竟这货自来熟得厉害。

　　钱小好纳闷，沈良伟加她做什么，不会是贼心不死吧？那不成，还是得说清楚些。

　　于是，她点了同意，顺便发过去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可爱的萝卜】是沈良伟童鞋嘛？

　　叮叮叮叮——

　　“沈”直接回了九张图片，是一页又一页的文件打印照片，看样子是份合同。

　　钱小好懵逼，心里打鼓自己是不是误加了什么传销组织成员。想赶紧拉黑删除，却无意间划到某张图片里，有樵楠的名字。

　　她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赶紧下载图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确实是一份合同，内容是樵楠同意将《我们》漫画版权出让，给某公司用来拍成网剧。

　　合同的内容吧，钱小好说不上来，就觉得又合理，又不合理。

　　【可爱的萝卜】这合同是哪来的？是真合同吗？樵楠签的？

　　【沈】是

　　【可爱的萝卜】那你发给我干嘛？

　　【可爱的萝卜】等等，你是想告诉我，这份合同有大坑？

　　【沈】是

　　【可爱的萝卜】可是，樵楠压根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沈】无

　　【可爱的萝卜】那……是有人故意骗她签合同，陷害她对不对？既然你把它发给我看，就是说……

　　【可爱的萝卜】是你那个面瘫冰块脸的高中同学搞得鬼吧？（愤怒jpg）

　　这一次，“沈”没立刻回。

　　钱小好等得不耐，抽空给樵楠打去电话，可没人接，话筒里的忙音吵得她心慌慌。

　　直到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是“沈”回复了她。

　　【沈】七点，万春来。

　　之后，无论钱小好再发过去什么，对方都没有回应她。

　　又等了一会儿，钱小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彻底坐不住了，她一巴掌拍醒在病床上呼呼大睡的钱满溢，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一趟，让他有事儿就喊护士小姐姐帮忙。

　　然后，就打车直奔樵楠家。

　　刚按开她家的密码锁，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就钻进钱小好耳朵里。

　　钱小好顺着哭声来到卧室，就见，樵楠蓬头垢面，缩在被子里，一副活不起了的样子。

　　“你、你怎么来了？”樵楠迅速背过身，抬手抹掉脸上的鼻涕泡又转回来，“你别多想哦，我没闯祸，就……就是刚才看了本小说，太虐了，我一时没忍住，才哭的。”

　　“那本小说是不是有九张A4打印纸，名叫《樵楠被骗记》。”

　　“……你都知道了啊？”樵楠“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啊……”

　　“吵死了！”钱小好抓过枕头招呼上去，“我没空听你在这嚎，快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

　　樵楠被钱小好吓人的表情唬住，悬泪欲泣地讲述了被骗经过——

　　那天，钱小好匆匆赶去医院，留樵楠独自应对一屋子居心叵测的坏蛋，她很听话，装傻打哈哈，不再继续投资的话题。而往后几天，也相安无事，直到有个工作室联系她，说是看中了她们的故事，狂砸一个亿，要影视化。

　　“起初我觉得是骗子，没搭理，想着你照顾你爸忙，也就没和你说。但他们好阴险啊，制造各种偶遇啊，消息啊，让我相信他们那个人傻钱多的老总非咱的故事不可，于是，我就想着，要不就从了吧。”

　　“什么叫从了吧，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来……来不及呀。”樵楠身子抖了抖，说大老板要去欧洲开半年的会，临走前特意最后一次诚恳地和我谈合作。“我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再加上那边老总助理的一个劲儿套路我，所以就……”

　　樵楠越说越小声，砸了几颗泪珠在地板上，继续道：“后来才知道，那老板想接近沈从玉而不得，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和沈总关系匪浅，共同出席陈曼秋的宴会，偏巧这人跟陈是死对头，怕被陈抢占了商机，所以不论如何，都要花大手笔投资咱们。然而，合同签了后，他便跑去找沈从玉邀功，结果连对方的办公室都没进去，还被澄清我和沈从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于是，他怒了，坚决不履行合同不说，还找了律师跟我分析当时那个合同有多不合理，不合理到，我这辈子，都别想重新拿回《我们》的版权了，甚至，不可以再以作者的身份创作故事。”

　　“会不会是他在吓你？”

　　“是啊，我起初也这么想，还拿着合同咨询了别的律师。结果……”

　　豆大的泪珠砸下来，樵楠用袖口狠狠抹掉，仰头换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轻松开口：“不过塞翁失马吧，反正这几年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有什么名堂，我早就累累，没准改行，换个工作，会更好呢。倒是真挺对不住你的，不能再画《我们》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和其他工作室了，他们欣赏你的画技，你过去的话，直接主笔……”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钱小好怒不可遏地打断她。

　　天都晓得，樵楠对创作的执着与热爱，要她从此不再写故事，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命。

　　钱小好太阳穴突突乱跳，她深吸一口气，拽起颓废的樵楠，“走，跟我去万春来。”

　　——————

　　华灯初上，万春来门前人客往往。

　　再次来到这里的钱小好和樵楠，心境与之前，真是天差地别。

　　侍者似乎早被交代，上前领着二人穿过长廊，来到一间雅致幽静的包间前。

　　推门而入，圆桌主位上端坐之人，无甚动作，仅仅是抬眸，将目光凉凉落在钱小好脸上，勾起一个若嘲似讽的笑容。

　　“不是说，是沈良伟吗？”樵楠有点懵，小声与钱小好耳语。

　　而钱小好，在短暂惊讶后，忽然想明白了，她就说，沈良伟可没这么大的能量，能搞到机密合同发给她。

　　她拉着樵楠坐在沈从玉的对面，直接问：“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瑞。”沈从玉轻唤。

　　后者应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钱小好，并贴心地附上一只签字笔。

　　钱小好和樵楠不明所以。

　　何瑞解释，“钱小姐，只要你签字，樵小姐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果然是你们搞的鬼！”樵楠猛锤桌面一下，从椅子上蹦高跳起，就往沈从玉面前冲。

　　“你给我老实点！”钱小好赶忙去拽她的胳膊，怒斥，“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吗？”

　　说完，钱小好拉着樵楠坐回原位，翻开合同，一页一页往下看。

　　吸取之前地教训，钱小好二人看得好仔细，仔细到看完后眉头紧皱，不可置信，深觉有病。

　　合同大概意思就一个，沈从玉要钱小好去她的公司上班，工作内容工作时间以及包括不包括在合同内的事项，都由沈从玉说的算。

　　简而言之，无限期卖身契一份。

　　钱小好扬起一张笑脸，“同学一场，没必要这样吧？”

　　“不算太熟。”

　　“可咱俩多少还是有些友好的互动吧？”

　　“现结仇。”

　　沈从玉怼人的话听着耳熟，钱小好想起来了，不就是那天她跟樵楠在卫生间里的对话嘛！

　　“你你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能学别人偷听呢！”

　　“我认为卫生间只负责解决个人的生理问题，而非隐私。”沈从玉凉凉回复，而后起身走到钱小好跟前，将合同再一次推向她，“好了，我可没时间跟你废话，签了。”

　　钱小好犹豫地抓过签字笔，刚想签，就被樵楠攥紧手腕，“别签！”

　　然后梗着脖子冲沈从玉吼，“我们不签！”

　　沈从玉的眸光从两人紧握的双手上升到钱小好感动又无奈的脸蛋上，平静回道：“可以。”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钱小好有点懵，纳闷沈从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结果，等后者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她又缓缓开口。

　　“选一个吧，钱满溢的腿久治不愈，汪女士的股票持续跌停，还是袁东健的公司濒临破产？”

　　“你……”钱小好一瞬不瞬瞪着沈从玉，有点不敢相信，会从她的嘴里听见这样残忍的话。

　　“哦，多加一个，’樵楠涉嫌抄袭，业界除名’。”

　　“不能这样啊。”钱小好的眼圈蓦地红了，湿湿漉漉的眼睛看沈从玉像看洪水猛兽，“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为什么不呢。”沈从玉偏开头，嘴角挂起一丝自嘲的冷笑，“毕竟我精明又记仇，睚眦必报。”

　　她说完，就扬长而去，留钱小好和樵楠两只小菜瓜盯着合同垂头丧气。

　　钱小好摸一把眼泪，拿起笔就要签，却被樵楠再度拦住。

　　“你可想清楚了，这合同签下去，你就成她的奴隶了。”

　　“那不然呢？”钱小好反问，“咱们有与她抗衡的实力吗？”

　　“呜呜呜，没有……都怪我蠢……呜呜呜……”

　　“打住。”钱小好趁樵楠将鼻涕泡甩在她手上的前一刻抽了回来，坦白，“其实，那天在卫生间，我骗了你。我和沈从玉之间并不是误会，最初，我确实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她的。”

　　顿了顿，她继续说，“所以，今天这局面，和你没有关系。而是，老天爷要我弥补年少时的一个错误罢了。”

　　钱小好说罢，郑重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