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小录》慕槿辞

6、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是夜
　　洛水殿的庭院中，一棵梨花树落下无数白色的花瓣。一位蓝衣女子坐在石桌旁，似是在发呆。
　　良久，殿外结界有异动，一位粉衣女子缓步走进。
　　“方才听闻你独自一人将自己关在殿内，不许旁人靠近，我有点担忧，前来看看。”
　　一阵沉默。
　　粉衣女子轻声一笑，“没想到，一向清丽高冷的银月神君，也会有如此伤神的时候。”
　　“我没能护住他……”她的声音在颤抖，是伤心，是痛苦，更是自责与懊悔。
　　时间倒回，那是一年春天，春暖花开，百花争艳。
　　“最近下界的结界有所松动，小月，可能要劳烦你下去查看一番。”
　　完毕，她便启程前往下界。
　　世界三分，分上界，中界，下界。所言下界，便是指人界和鬼界，两个界为平行世界。
　　处于下界的结界处是人界与鬼界的交界处。那个地方黄沙满地，风雾很大，戈壁遍地，寸草不生，水资源十分的短缺。所以，几乎没有人与鬼会在那里居住，因此，也便成了无人之地。
　　那日，她走在戈壁滩上，一股股热浪朝她吹来，很热，与她的本源相克，不过片刻，她便有点汗了。不过好在，以她的能力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当她到达结界处时，发现些许裂缝。她轻手一挥，将裂缝系数补全。里面暗气汹涌，不时的往外冲，若真的让这些暗气出来，两界怕是不得安宁，没想到，她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在补完破裂结界后，她正打算返回上界。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求救声。她寻声找去，看到了一位少年，他的样子很虚弱，似是脱水严重，皮肤都干裂了。她立刻幻化出一块冰，递给他，冰在太阳猛烈地照射下，很快就化成了水。少年将冰化成的水喝下，面色慢慢好了一些，但仍然很虚弱，只是微微睁开眼看着她。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哪怕是如此虚弱，也很迷人。不过，这位少年便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自己已经身处在一家客栈中。他转过头，看到了一位身着蓝色衣服的女子。而她的面容，眉清目秀，极为好看。只是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
　　“你醒了。”
　　“是，谢谢你。”
　　“不必，感觉怎么样？”
　　“现在挺好的，就是…”说着肚子便咕咕的叫了。
　　她瞥眼看过去，只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少年害羞起来，脸也有些绯红。
　　“我去给你叫菜。”
　　说着，便走出了房门。
　　等到菜都上齐，他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
　　“饿了就来吃。怎么？你担心我给你投毒吗？”她很是漠然，“你放心，我要想害你，就不会救你，过来。”
　　他慢慢的走过去，慢慢的拿起筷子，慢慢的夹菜放进嘴里。
　　等他吃完，她便站起身，却被他叫住。
　　“今天谢谢你。”
　　“我说了不用谢。”
　　“不行的，娘曾经跟我说过，于我有恩之人，应怀有感激之情，必当报答。”
　　她斜过头，看向他。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那样荒凉的地方？”
　　问着，少年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我们那一个村子都被屠了，除我以外，无一人身还。”说着，他哽咽了一下，“我是我娘和我爹拼命将我护送出来的。可他们……”少年的眼中有着泪水，但他努力忍着，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为何？何人所为？”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鬼界的。”
　　她猛地一惊，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你确定是鬼界的么？”
　　“我也不知道。”
　　“带我去。”
　　“什么？”
　　“带我去。这话我不想说第三遍。方才你不是说想报恩么？这个就是。”
　　“可是，，那里很危险。”
　　“不必害怕。”
　　当他们到达那个村子的时候，只见黑气浓厚，阴气四溢，怨气横生。想必是这村子的人无辜惨死所导致的。
　　两人前后走着，男孩显着万分恐惧，再往前走，便是村子的最里面了。
　　“你不用怕。”
　　“我没有…”男孩说着，眼睛突然一拗，“爹，娘。”说着他便跑了过去。
　　他蹲在两具尸体旁，哭泣了起来。
　　一眼看过去，十分骇人，她轻手一挥，向两具尸体灌输些许灵力防止怨气的侵入。她无法问灵，查明死者生前所遭之事，只能护着而已。
　　待少年将其埋葬好，两人决定先离开，再做打算。
　　返回客栈后，她将所悉之事传回上界。完毕，便坐在凳子上思考着。
　　突然，少年扑腾向她跪下，“刚刚，谢谢你。”
　　“不用，起来吧。”她倒了一杯茶。
　　少年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她。
　　“看这情形，我怕是要多留几天了。”
　　“我，我，可以帮你。”
　　“你？”她上下扫了他一眼，“不用了。那东西阴煞至极，你会有危险的。你走吧。”
　　可少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响，“我，没地方可去了。”少年揪紧了自己的衣服，低着头，“爹娘都死了，村子也，，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看着他的模样，她的心中突然心生怜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就暂且跟着我吧。”
　　往后的六个月，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悉心为她打点生活的一切，
　　一日，她坐在竹屋小憩。
　　此时，他推开屋门，手中拿着五颜六色的花。
　　“今日，我上山的时候看到这些花很好看，便采来送给你。”
　　她接过那束花，抬头看向他，嘴角微微一扬。
　　“你知道吗？你长的很好看，应该多笑笑。”也不知为何，少年站在那里朝着她痴痴的笑。
　　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意外总是那么出其不意，命运永远在捉弄人。
　　那天，她与他同往常一样，去结界附近查看。可却遭受了许多鬼众突袭，那些鬼众身上暗气环绕，双眼通红。
　　少年望着那群鬼，“是，是他们。”他心中很胆怯，但却拾起旁边的一节木棍欲做攻势。
　　对付这些鬼众对她而言不在话下，但在她解决最后一个小鬼之时，背后突有暗气袭来，她避之不及。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却用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抵挡了所有。她大惊，一招打散那些暗气。她托起重伤的他，眼中初见慌乱。想给他输送灵力，护住他的心脉，可已经来不及了。心脉尽断，无力回天。
　　“银月…”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也是最后一次。
　　“我，刚刚是不是很勇敢？”他笑着问她。
　　“是，很勇敢。”她有些哽咽，“你别说话了，我带你离开。”
　　可他只是轻轻笑出了声，气息越来越弱，“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我其实，很…很喜欢你。我一直都不敢说，只能默默的，但这一次，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想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但，我还是，选择说出来了…”
　　她听着，心中十分苦楚。
　　“那，你，喜欢我吗？”少年的眼神中亮起一点点光，在期待着她的答案。可良久都不见她回答，他显得有些失落，光芒也逐渐暗了下去。
　　“我，我就知道。”说着，眼睛慢慢的闭上，在她手中的手也无力下垂。
　　“郁凡，郁凡。”她叫着他的名字，可再也没有回应了。
　　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呢？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很好，待她很好。当他开心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开心，只是不表于面色而已。当他难过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心下一沉。这，是喜欢吗？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当他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她的心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有点呼吸不过来。这，是喜欢吗？
　　事后，她将他的遗体葬在了那个竹屋，站在他的墓碑前，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夜，正是他死去的第一年。
　　这夜，洛水殿中的梨花树花瓣纷落，月亮位于了西方。只是那一别，再无相见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