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清（离离原上草）》吴锦

79、第七十九章 谁家

　　小草在青青的包子铺里里待到了晚上，青青早就下楼去忙了，小草走到回廊上，看后面的院子和房子。
　　这是一处中间有天井，四周都是二层楼房的院落，似乎原本就是田家的产业，只是他家多年不在京中，这处地方一直租给别人当库房了。
　　小草依在廊子上，看着天渐渐暗下来，月亮却是上来了，小草看今天的月色，却觉得分外的凄迷和孤寞，而又似乎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这样孤寞；不由的想，如果，自己有一大笔钱，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该有多好啊。难道，自己才这么个岁数，就开始厌世了么。
　　小草发呆的当口，全然没有觉得身边已经站了个人，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蓝银杉站在身边，低沉的暮色中，月光照在这个人分外英俊的脸上，却让小草意外的觉得有些温暖。
　　蓝银杉笑笑说：“怎么，心情不好。”
　　小草说：“关你屁事。”
　　蓝银杉又是沉沉一笑，“还是没有你母亲的消息。”
　　小草这才看向他，“你真得在找我的妈妈，有什么事？”
　　蓝银杉道：“我一直在找她，只是她不肯见我罢了。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可是，现在却又失踪了了。”
　　小草哼了一声，“妈妈要是不想出现，谁也别想找到她。”
　　蓝银杉摇摇头，叹口气，“你不懂，这一次，不是她要躲起来，而是，唉……，等你大些再告诉你罢。”
　　像来时一样，蓝银杉消失了。这个神仙，难道只是来说这么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么。
　　四阿哥从房中出来，看小草自己站在回廊上，问：“你在和谁说话。”
　　小草哼一声，“神仙。”
　　四阿哥站在小草身边，从她头顶上说：“天不早了，跟我回家吧。”
　　小草的眼泪又下来了，伤心死了，为什么这么个时刻，这么温柔的话，不是韦福瑞说的呢。
　　四阿哥静静的等着她，然后说：“那是我的家，我也希望你把它当成你的家，只要你想，那就是你的家。”
　　小草摇摇头。
　　家————是什么？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父母，孩子，这才是家。
　　一个男人，一大群女人，那———是什么？

　　到了四贝勒府，门口的灯笼早就点起来了，管家和仆人一溜迎了四贝勒‘
　　进了二门，四福晋早就带着一大群的人接了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了。小草一看这个架势，头又大了。在一群华贵的女人中间，一个消瘦的青衣女子淡淡的站在人群中，满脸的冷漠，可是，小草敏锐的看到那见到四阿哥回来时，眼眸中射出来的喜悦的光芒，让她整个的人都亮了起来。
　　四阿哥扶住四福晋，温和的对她说：“以后天冷了，这个时候，就别接出来了。———格格也不是外人。”
　　小草紧走了两步，冲这位她一直很尊敬的女人施了一礼。
　　四福晋忙一手拉住她，温暖的手掌柔柔的，说道：“妹妹来了就好，屋子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还是原先的屋子。看手凉的，爷不是备了轿子么，怎么不坐？来，快跟我进去。”
　　转身处，小草从一阵的香风中随着四福晋穿过了这美女组成的队伍，心中感叹，古代的男人累啊，要养这么一大群的二奶三奶以至七八九十奶，得挣多少钱啊。
　　身后是环肥燕瘦，细语轻声，四阿哥正在回答他那几个颇有身份的侧福晋的问话。只不过，只有四福晋与四阿哥并肩走着，别人都是跟在身后。回答完别人的问话，四阿哥与四福晋轻声笑语的，漫步向内宅走去。
　　在一群人里边，两人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出众，一众跟随的女人们，不过是两人的背景、陪衬。
　　小草忽然醍醐灌顶，四阿哥之于四福晋是平等的夫妻关系，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相濡以沫，那些个侧的庶的妾的侍的女人，不过是他们夫妻的“东西”，就像是四阿哥喜欢的物件、动物，四福晋都为他养着、护着、管着。
　　原来，那些个女人千辛万苦的争来夺去，明来枪暗来箭，争啊夺啊，他们夫妻二人只当是插曲。说得狠一些，四阿哥没有把她们当平等的妻看待，四福晋又何尝把她们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啊，她们，在人家的眼里，只是“物”。

　　大厅里早摆下了接风宴，对于这样的接待，小草辞掉了，没有必要看人家的一家大团圆不是？坐在一群满怀喜悦等着老公回来的女人中间，别人是快乐的，而小草，无疑———是心酸的。她也不由的想，如果有一天，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也有这么不同的女人和她同时盼着她们共同的老公回来，———天啊，还不如杀了她。如果她爱这个男人，那么这种情况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
　　四福晋派人把饭菜送到她的房间，而这个负责跟着送饭的人，就是小草的旧识叶无双。
　　摆好了饭菜，小丫环退了出去。
　　叶无双脸色不是很好，皮肤也有些发黄,有着淡淡的黑色眼圈，看起来过得也不是很舒服，（小草很佩服自己的眼神儿，灯光下，居然看得这样的清楚。）在这样一群出色的女人中间,要想过得舒服,诚然也要有十足的本事。见小草没有和她搭话，便自己寻了把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小草也坐下，斜眼看着叶无双。
　　这样的天气，叶无双穿着青色的旗装也是精美贵气，可是却略显单薄，叶无双的脊背是挺直的，这一点儿尤其让小草佩服，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怎样的打击下，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倔强和刚强。
　　叶无双道：“吃饭罢，多吃饭才有劲不是。”
　　小草扑哧儿笑了，“我有那么没肝没肺么。”
　　叶无双说：“吃罢，吃饱了，我陪你散散步。”

　　吃完饭，俩人真得开始散步，四阿哥从书房中看到这两个美丽的女子，在前面的小路上来来回回的走。两人穿过绿树，走过廊道，一路上或低声私语，或巧笑嫣然，一瞬间产生一种恍惚，似乎，这两个女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想法是那样的真实自然，而又可以期待。（四阿哥的眼神儿也不是一般的好。）
　　小草说：“真让人妒忌啊，你。”
　　叶无双道：“哪儿有你好。这么多人痛你爱你，你也不知道珍惜，由着自己的性子闹。韦福瑞是个多好的人，生让你闹到别人的怀中去了。”
　　小草站住道：“你成心气我不是。”
　　叶无双道：“自古忠言逆耳，你自然是听不进去的。不过我告诉你，如果真得是韦福瑞变心，你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小草说：“我从心里边儿就不待见你。”
　　叶无双道：“我知道，所以我才陪着你。”
　　小草说：“把我的一部分灵魂还给我。”
　　叶无双道：“我也想啊，可是怎么还啊。”
　　过了一会儿，俩人俱是无语，来来回回遛了两趟，小草问：“你，过得不好么？”
　　叶无双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他也不是真心爱我，可能只是有点喜欢我吧。没事儿的时候，我也在书房陪陪他。那个地方，寻常他也不让人去的。”
　　小草哼了一声，“你很特殊吗。”
　　叶无双说：“也不是。其实，他是很寂寞的，你不是说过吗，性格决定命运。他只是想让个人陪陪他而已，我多数的时候，就是这么陪着他，写写字，画会儿画，看会儿书，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我；有的时候，面无表情；有的时候，他就冲我笑笑；有的时候，他就冲我皱皱眉头；其实，我知道，所有这些，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正在做的或正在想的事。有的时候，我有书房睡着了，他也知道给我盖上个薄被。”
　　说到这里，叶无双抬起莹莹的泪眼，看了看四阿哥的书房。
　　房中亮着灯光，四阿哥高大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人影一跳一恍的。叶无双有片刻的恍惚，那个人虽好，可也不是她的。又看看身边的小草，心底涌起一股酸楚，也许自己会陪四阿哥一生，可是，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一生记挂的人呢？每一个女子都想成为她爱的那个男人的唯一，可是，到头来，也许，只有那个男人自己才是他自己的唯一。唉，算了，现在这样，自己已经很满足了，爱着自己爱着的人，守着自己爱的人，看着自己爱着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你幸福呢？虽说———这个爱着的人，并不爱自己，或说，并不深爱着自己。
　　小草静静的听着叶无双这一番话，这———就是古代的爱情，她这个现代人不也就这么点渴求么。要是生活中没有其它的女人，这些女人要是不时时刻刻出现在四阿哥和叶无双的生活中，那她，就是幸福的了。可是，无可避免的，这个一心求个幸福的女人，恰恰却是闯入别人生活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