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清（离离原上草）》吴锦

5、第五章 相约

　　第五章 相约
　　春日的天气，到了夜晚也还有些凉。
　　天色暗了下来，街上却亮了起来，人来人往，只不过比白天又换了另一种的热闹。
　　翠竹镇的在这媚惑的夜晚展开了无比的美丽，在巨大的夜的魔法中释放着点点的入骨的诱惑。
　　十二画坊在这夜幕中亮了起来，丝竹声悠悠扬扬的飘了过来。
　　各处的声色场所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各种燥动不安的灵魂又投入了新的更深的沉沦，灵魂又因这新的沉沦而永世不能解脱。
　　一切的罪恶皆来自贪婪，人有欲就有贪，有贪就有罪，有罪就会毁灭，毁灭旧的诞生新的，生生死死，来往更替。
　　所以，千百年来，妓院这种场所，妓女这种东西，嫖客这种玩意儿，从来也没有真正的消亡过。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悲哀，当皮肉买卖由明转暗以后，才真正是那些可怜女子的绝望之时，也真正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灵魂毁灭之日。不管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都永远无法解脱了。

　　田风和妻子又出去了，送完玉家的包子之后，他们又给十二画坊送夜点去了。
　　青青和小草舒舒服服的躺在院子大槐树下的躺椅中，哥哥还给她们支了个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小棚子，去年小草就被树上掉下的虫子蛰了，哭了一个晚上，今年早早的青宜就给她们支上了棚子。
　　两个人美美的吃着瓜果，这些都是时令较早的，从玉家的大棚水果那里走后门买来的。
　　“谁呀。”
　　青青正对这大门口，看见从外边踱起来两个人。小草己然看出是十四阿哥和他哥哥们中的一个，却不知是谁。
　　“冒昧了，我们兄弟二人在街上散步，看见院里的花开的正盛，就进来讨杯茶喝了。”
　　“请进来吧。两位是不是要用些点心？”
　　“不麻烦了。”
　　“不麻烦，还有热的呢，两位请坐吧。”青青大大方方的招呼两人道。小草也站了起来，到厨房去端吃的了。
　　小草放下吃的，又到中院去叫哥哥了。
　　烛光明灭，光影在墙上跳跃。青宜没有看书，却正在发呆，见妹妹叫他，赶紧出来了。
　　小草简单的跟他交待了两句，青宜又赶忙回去换了身衣服出来。
　　“两位公子，学弟失礼了。”
　　三个人都站着寒暄了一番，这才坐下，青宜又给他们俩人倒了茶。小草听着原来是五阿哥。
　　青宜的学问自是好的，人也颇有见识，几个人在一起，话倒是说得很投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贪官污吏上面，青宜不由有些激动，言词激烈了起来。
　　“哥哥，官员贪渎自古皆然，就是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也是这样，又不单单大清才有贪官，你激动什么。”小草在旁边狠狠的瞪着他。
　　“哦，哦，喝茶，吃些点心，我小妹的点心做得还是不错的，这可不是外卖的东西。”青宜也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这是你做的？”十四阿哥拿起只块小老虎样的点心问小草。
　　“这是做来我们自己吃的，不嫌弃就请尝尝。”
　　十四阿哥尝了一口，“不错。听说你的力气很大。”
　　“那是天生的，没什么稀奇。”
　　“我们去比比如何。”
　　“比什么。”
　　“比射箭，你会不会？”
　　“我可不会。可是我会打弹弓。”
　　“原来你不会呀，那明天我教你射箭，可好？”
　　“可我家没有弓箭呢。”
　　“我那儿有。那你会打弹弓，你可会爬树。”
　　小草咧了下嘴，稍稍有些难为情。当一个男孩子问你会不会爬树的时候，一般女孩子的回答是含着一丝娇羞，“奴家怎么会爬树呢？”
　　可是，这不适用于小草，因为-----
　　爬树？什么叫会爬树？这方圆百里，恐怕没有小草和青青爬不上去的树。
　　见小草的表情，十四阿哥兴冲冲的又问：“骑马你可会？”
　　“会一点儿。”
　　“好，明儿，我带你去玉家城外别院的马场跑马射箭可好？”
　　青宜喝茶时不小心呛了一口，咳了起来，小草知道这是哥哥的警告。
　　其实，她们姐妹在这天堂般的翠竹镇上已是有名的惊世骇俗了，多一件少一件，别人也只当是习惯。和几个男人去城外跑马射箭，比起把一群如狼似虎的大男人打的屁滚尿流，满地找牙，简直就是小事一桩了。
　　小草看向青青，青青摆手道：“我可不去，我的脚可不想就此瘸了；我也不管你，你骑马慢一些，小心别再摔下来就行了。”
　　“一起去，一起去，青宜公子也一起去。”五阿哥原来是个爱起哄的主儿。
　　青宜本不要去，可是五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力相约，也只得同意了。
　　青青理所当然的推辞了，因为她的可怜的脚啊，她可不像小草，她因为长得比其她的人都要出色，所以也比其她的人格外在惜容貌。
　　十四走的时候还有些兴冲冲的，少年人的心性，热情、急切，对于新鲜的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好感。十四还没有什么机会认识乡野中的女子，这些女孩跟他平日里接触到的贵族女子或是宫中宫女，是不同的。况且，他也还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女孩子，不但天生的力大，还很有侠义心肠。-----他们已经从书屋的小伙计处听闻了不少，小草姐妹的“英雄豪侠之举”。
　　十四晚上做了个好梦，睡得十分香甜。
　　按照晚上说好的，第二天一早，两边的人要到城外碰头。
　　小草和哥哥收拾利落，就出门了，田风夫妇不免又叮嘱了一番。
　　来到城外，却见十四阿哥和两个随从正等在城外，小草早见侍卫手中还牵着两匹白马，不由的跃跃欲试，青宜给了妹妹一个警告的眼神，小草尤爱骑快马，这也是青宜跟来的原因。小草骑马已经有三次飞出去的经历了，所以，在没有人约束她的情况下，她也十分知趣儿的不骑了，因为，人的好运气并不是时刻跟随的。
　　“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小草喃喃自语。
　　十四看着青宜和小草干净利落又十分洒脱的上马姿态，不由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几个人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玉家城外的别院离城也就是二十里路的样子，穿过那海一样的花田，在香气袭人的空气里，人都要醉了，飞马狂奔，不多时就到了。
　　城外的管家早就得了信儿，十来个家奴列队垂手在门外候着呢，几个人骑马进了院子，直奔后院的马场来了。
　　小草问起十四的几个哥哥，“他们有事。”似是不愿多谈，小草也识趣的闭口不谈了，这皇家本就多机密，少知道一些事，未必不好。
　　而此时，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十三阿哥在尼姑庵中等候一位皇宫女子的带发修行的法事。这位皇姑严格说来并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更不是康熙皇帝的女儿，只是他的一个义女，却因为不得不为的原因，而自愿出家，是当今太后亲口充了的，要不怎么会惊动那么多皇子前来为她送行。
　　只不过此事进行的比较机密，除了皇家的几人知道，余下的也就是玉一两和玉大少知道了，而且，玉大少也隐约知道原因，所以才臭着一张万年寒冰脸。
　　十四阿哥是临时起意要带小草来骑马，就没有去，有那么些哥哥去，这个姐姐还不够派么，再说又不是亲生姐妹，他也不甚在意，况且是她自己非要出家的，又没人逼她，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来做尼姑，怨谁呢。
　　跑了几圈之后，十四发现青宜的水平远远不及小草，就提意要到郊外去跑，小草这时骑马骑的神清气爽，心情好的不得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青宜却留了下来。
　　十四和小草两人扬鞭打马出了后门，十四大声道：“怎么样，我们跑起来么？”
　　“好啊，你加油吧。”小草两腿一夹马肚，那大白马撒开蹄子飞一样的跑了起来，一身黑色的骑装，绣着大朵大朵鲜红的牡丹，青春飞扬，眉开眼笑，卷着风云，踏起风沙，如箭一样的冲了出去，心情好到要高歌一曲。
　　“好啊，你先溜了。”十四催马在后紧追，不稍半刻就把小草落在了后边几个马身，小草也不甘示弱，大声呼喝了起来，俩人风卷残云般的跑的没影了。
　　俩人一会儿就跑过了十里长亭，小草汗就出来了，一直跑到了东山下的茶棚，才停了下来。
　　把马栓到了树上，让茶棚的红杏来了壶凉茶。
　　红杏早就捧着茶过来了，一步三摇，尽显淑女姿态，她冲小草一笑，又含羞给十四阿哥倒上了茶。十四笑笑，红杏的脸刷的显出了可疑的红色，一扭身，十分优雅的走开了。
　　小草禁不住要哈哈笑了，这些人是她从小一块玩儿到大的玩儿伴，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她跟男孩子打架的时候，她们这些人也是会从旁边狠狠的踢上落井下石的几脚的，这个时候，见到了皇子阿哥这样的人物，居然能想到淑女，居然也会脸红？真真是不得了。
　　“十四公子，怎样，这茶不如你家的好喝吧。”
　　十四笑笑道：“是不如，不过出门在外，就不能那么讲究，摆臭架子了。”
　　“这翠竹镇的风景还真是不错啊。”
　　俩人边喝着茶边聊天。
　　小草告诉他，这玉家的花田简直就是花海，每到时令的鲜花开放的时候，到处都是各色鲜花，而那花田边一个一个的小棚子就是蜂房，每年光是蜂蜜、花粉、花汁、花瓣，玉家就有多少多少。( 满族喜爱粘食，喜食蜂蜜，爱喝糊米茶等等习俗，也是他们在长期从事狩猎、采集、饲养、农种、养蜂等经济生产的影响下，并通过祭祀活动的祭品被习惯地认定下来。当然，形成这种食俗，还有地理、气候、生活环境的制约因素。)
　　而玉家的花产品多数是皇宫的御用品和王公贵族用品，寻常人家如果不是豪富是用不起的。近年来，玉家的买卖更是做大，已经坐船出了外洋了，而且，玉家虽然算不上是大清朝的首富，不过他家的买卖和财富在全国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只是皇太后那么远的远亲却和皇家、和阿哥们走得那么近，——这么多的财富，不论对谁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小草说：“你是京城来的，听说宫里的娘娘们还吃花粉呢，可是真的。”
　　十四笑笑：“我也只是听说，宫里是有用花粉做的菜，也有吃的花粉，倒底怎么吃法，我却是没有在意，也没有听说。”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喜欢的东西，小草说，她是十分喜欢骑马射箭的，可是，她不标准的射箭姿式又让她很是郁闷，十四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教你。”
　　小草问：“你们要在这里住好些天吗？”
　　十四想想，说：“不会，今天办完了事就会回去了，不过我没有太多的事，可以多待几天，跟我四哥说一声就行了，想他会准的。”十四想，八哥他们也应该很想知道这两个小丫头的事，会想办法让他留下来的，而且，他也十分想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长得和太子那么像，其实，他没有见过太子的母亲，也没有见过太子母亲的画像，要不，他会以为，小草比太子还要更像他的母亲——赫舍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