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清（离离原上草）》吴锦

1、第一章 谣传

　　其实，谁也没有见过凤凰，因为世上本没有这种鸟，可是人人却宁愿相信有这种鸟；就像世上本就没有爱情,却被制造出无数版本的爱情，让天下的有情男女前仆后继一往无前的投身到其中，被爱情伤的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而人人都生活在爱情的想象中，或是想象的爱情中。
　　翠竹镇的青青、小草、小芦、小昔、菊儿就是这样一群单单生活在爱情的想象中的小女孩子。她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关于爱情的梦想，每个人也都在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很难说谁的梦更现实，更易实现。
　　在这个妇女受压制、受歧视的时代，一个女子有多大的自由选择自己的婚姻呢？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翠竹镇里，女孩子们又有多大的自由选择自己的爱情呢?
　　在清朝这样的时代，在天子脚趾头这样的所在，翠竹镇的女子对婚姻却有着较为为自由的选择权，究其原因却有些荒唐可笑，-----这个原因就是，在翠竹镇这样小小的一个地方，却有着数百家的青楼妓馆。这里的人们用看惯青楼妓女的眼睛再去看普通的女子，——怎么看也会觉得这些小女子更有妇道，因为有些时候，这个镇子大街上出现的女人有一半以上的是青楼中人。
　　当然，当地以及外地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地方.
　　“翠竹县，飞，飞速发展的娱乐，大大，大大提高了我们当地的税收，以及，以及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们翠竹县的人过，过的日日子要比别的县过得好的的的多。”县太爷是这样讲的，上司的嘉奖令也是这样说的.
　　你瞧，官府自古以来就是英明的东西，百姓能没有好日子过吗？
　　当然，翠竹镇的经济是多元化的，青楼事业膨勃的发展带动了其它一些相关和不相关的事业，比如说钱庄、旅游、餐饮、美食、绸缎布帛、金银珠宝、胭脂水粉店铺以及那些不请自来的乞帮子弟。
　　在这小小的翠竹镇，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版本的爱情剧，——喜剧、悲剧、闹剧以及丑剧。
　　如果说在别的地方爱情像凤凰一样灭绝了，翠竹镇那梦幻般的爱情却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带着炫目的光彩、翩翩起舞着向你飞来。

　　康熙三十九年，二月十五。
　　这里的小姑娘们的爱情梦想就是从一个“谣传”开始的，事情是这样的------
　　当今皇太后的娘家嫂子的表外甥儿（剧情需要的亲戚关系户）——玉一两玉大老爷一家人，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过翠竹镇了，虽说玉家的花田遍布全县，可是玉老爷足足有十年没有回来了，听说，玉家的人今年就要回到翠竹镇了，而且玉公子二十五岁了，还没有成家，又说他回来就是为了在家乡娶一门亲，不论家势，只要玉公子看得上眼。
　　还听说有好几位贵家公子跟他一道回来，又说这些贵公子全是皇亲国戚，长得俱都仪表堂堂，又听说这些贵公子家随随便便一个看门人都比县太爷有体面，﹍
　　翠竹镇有无数颗心被激荡了起来，日日夜夜不能平静。
　　这一天四个女孩子约好到青青家碰头，因为青青脚扭伤的关系，不能帮家里干重活，几个人一道帮她家的包子铺干活。青青的哥哥青宜也请了几天的假不到书院读书，在家中帮工。
　　天还没亮的时候，菊儿、小芦、小昔、小草都先后过来帮忙了。
　　菊儿最先到的，因为她暗恋青青的哥哥青宜，大家都心知肚明，唯有青宜不动声色，谁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每天早晚是田家最忙的时候，因为她家的馒头、包子做的干净味美，因此在这镇子上，同样的买卖，她家的最好。
　　青青瘸着一只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大家抽空还说着话。

　　天还没亮，田风和妻子、儿子就推着车子送货去了，因为有好多人家都是田家的老主顾，馒头、包子每天早晨都是订好了的，几个女孩子在家里熬粥，准备小菜儿，因为天亮后，田家临街的馒头铺还得开门呢。
　　天刚微微亮，几个人就把铺子门开开了，刚支上顶棚，摆好摊子，奶饼、奶皮及干湿点心、荤素包子、小馒头，以及酱小菜、水蕹菜、芥菜缨、青酱等佐餐调料准备妥当.

　　“二姐，家吃饭去，我叫你来了。”小昔的四岁的三弟弟跑过来，眼睛却只是瞅着桌子上的肉包子。
　　小昔狠狠地瞪他一眼，青青忙用一小盆装了几个馒头、包子、奶饼，估摸够她全家人吃的了，塞给了她弟弟，小小子儿一溜小跑儿远了，小昔冲他喊，“跑慢点儿，摔了东西揍死你。”
　　“诶？你看，是不是王大娘领人来了？”小草对低头做针线的菊儿和小芦说。
　　这时青青拿着东西也从屋里出来了。
　　王大娘领着两个小伙子来到门前，“青青，你妈呢，送货去啦？”
　　“你看——，这是你妈让我找的人儿，我找来啦。”王大娘把青青拉到一边说，“人儿不好找，这是王家庄我娘家找来的，人儿还可以，就是不特别机灵。”
　　青青侧过头去看到两个有些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的年轻人，两人正在努力的不去看旁边的早点，全心全意的扯自己身上平时不舍得穿的半旧的衣服。
　　“大娘，怎么这么瘦啊。”
　　“家里穷呗，他们想要去玉府，没有熟人推荐，人家不收。这不是我娘家村里的，找到我娘家哥，让给找个事儿干，挣钱儿糊口呗。”
　　“家里没地呀？”
　　“那儿有地？早卖给玉老爷家种花儿了。对啦，青青，我家大宝今年又多分喽二百亩的花田管，大总管说啦，再厉练厉练就可以做个大管理啦。”
　　青青随口哦哦的应着，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去年她就向青青的母亲提过亲，当时，青青的母亲以青青年小而且后年要选秀为借口，推辞掉了。
　　田家是汉军旗，是要进宫选秀的，其实以田家的地位，一年一次的选秀，进宫也是伺候人，但以田家的家境，花几两银子在初选的时候就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王大娘自觉家中条件还不错，而且觉得田家的为人很好，青青不但能干，而且十分厉害，这翠竹镇上的地痞流氓没有人敢找田家的麻烦，因为三年前到田家要保护费的“小角子”差点没让青青给摔死。所以她们家是还在等田家的信儿，而且和田家走得也很近。
　　田家的买卖本也不像现在这么好，做的这么大，就因为青青兄妹两个特别能干，所以田家的家底也越来越厚，两年前刚买下现在的房子，这房子临街，有三进院，几亩地大，前院就像个大客店，因为原先的人家败落了，所以把房子给卖了，举家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当时知道卖房信儿的没有几个，田家一天给凑齐了钱，那家人就搬走了。

　　田家现在住的房子，正对着翠竹镇有名的十二花坊所在的东街，而斜对着的就是镇上的另一出名所在十二画坊。
　　十二花坊是卖花的大商铺，商铺后院是文人雅士赏花的地方。
　　十二画坊不是画花的，是看“花”的地方，是江南江北，河东河西有名的青楼。
　　十二花坊的花都是本地种的名花名草，各地的奇花异草，春有梅花 、水仙、迎春、 瑞香、 兰花、 山茶 、桃花、 白玉兰 、紫玉兰 、琼花 、君子兰、 海棠 、牡丹、 芍药、 丁香 、杜鹃 、西洋杜鹃 、樱花 、含笑 、月季 、玫瑰 、紫荆 、棣棠 、锦带花 、连翘、金雀花 、仙客来、 蝴蝶兰 、石斛 、风信子、 郁金香、 鸢尾 、文殊兰；夏有金莲花 、荷花 、花烟草 、倒挂金钟、天竺葵、百合 、晚玉兰 、红千层 、栀子花 、茉莉花、 扶桑 、石榴花 、美人蕉紫薇花 、六月雪；秋有桂花 、菊花 、一品红、小天使、叶牡丹、瓜叶菊、芙蓉花、 秋海棠 、桂花；冬有腊梅、结香 、瓶儿花、 寒兰、 墨兰 、天竺葵 、扶郎花 、干支梅 、舞女兰。（资料）
　　十二画坊的“花”却是全国各地汇集来的美丽或不美丽的女子，或温婉清丽、或秀美娴雅、或热烈如火、或娇艳如花；或能歌善舞、或能书会画。
　　不知从什么年代起，翠竹镇的花就有名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翠竹镇就起了无数座大小妓馆，或卖艺或卖身，或两者都卖。
　　每一个花坊都有着无数的美丽鲜花，而每一个画坊却有着或多或少寂寞或不寂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