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籽仙贝》桃执

13、黑猫

　　这声“悦悦姐”总算是喊得真情实意了，江寻悦收回思绪，捡了几颗核桃仁塞进嘴巴里。
　　她吃的速度要比裴炻剥的速度快，满满的核桃仁一下子就见了底。

　　裴炻又拿两个核桃准备剥，江寻悦手伸到他面前拦住：“不吃了，你别剥了。”
　　手都剥红了的傻小子，江寻悦在心里补一句。
　　裴炻放下核桃。

　　江寻悦和裴奶奶又聊了会念高中时发生的事，裴炻就在旁边静静听着，等到江寻悦看时间差不多时，她一拍他的肩：“裴炻，过来帮我拎一下。”
　　他偏头，就见江寻悦就已经率先去三轮车后座拿东西。
　　一箱牛奶，一些保健品，一些水果，一些酒……

　　又多又重的物件，拎手绳子又极细，把江寻悦的手心勒得发红，她将那些一把全部拎出后座。
　　裴炻主动揽过她手里的重物。
　　裴奶奶从椅子上坐起：“哎呀，这是？”

　　“送给奶奶和弟弟的。”江寻悦捏捏手舒缓舒缓。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物呀，多不好意思！”裴奶奶上前，想把礼物退回去。
　　裴炻放下物件，刚想松开拎手就被江寻悦一把握住：“没事奶奶！本来就是专门买给您和弟弟的。保健品给您，牛奶给裴炻……”

　　来回推搡开始，裴炻夹在中间，握紧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终于三个回合后，江寻悦占上风。

　　她偷偷挠挠裴炻的手背：“拎着哈，我的小小心意。”
　　裴炻攥紧拎手，顿了片刻说：“谢谢。”

　　江寻悦一笑，拍了把电动三轮车崭新的护栏：“时候差不多了奶奶，我先走了。”
　　裴奶奶还想留江寻悦吃中饭，被后者以“与人有约”的借口婉拒。
　　临走前，江寻悦眸光含笑地多看两眼裴炻，把三轮车留了裴炻的家里。

　　-

　　第二天下午，依旧是个寒冷的晴天。搬家公司如约将货物拉到老房子门口。
　　大老远就听到动静，裴奶奶让裴炻去给江寻悦帮忙。两家住得近，裴奶奶干脆隔空操着个大嗓门喊：“悦悦！我让小炻过来！要搬什么你跟他讲！”
　　江寻悦打开窗户朝对面招招手，低头瞥见裴炻正赶过来，她赶忙下了楼去给他开门。

　　她刚洗过头，洗发水的清香浓郁地散开，她身上就穿了件法兰绒睡袍，洁白的双腿展露在空气里。
　　江寻悦脚踩拖鞋，擦着湿漉的长发。
　　“裴炻来啦？”江寻悦把门敞开些，“快进来。”

　　裴炻移开视线，步入室内，才发现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
　　前些日子江寻悦没在老房子住，她让家电公司把那些必备的电器例如冰箱、空调等都装上，反而今天送来的其实是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杂物杂件。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

　　江寻悦眉梢轻抬，摇晃手中的吹风机：“帮我吹头发呗？”
　　　裴炻猛地看向她，目光复杂，耳根泛红。
　　“开玩笑开玩笑。”江寻悦自个儿解开吹风机的插头线，随手指了一箱杂物，“裴炻，能帮我把那个搬到我房间里去吗？”

　　“上了楼梯左拐第一间就是我房间。”
　　裴炻松口气，弯腰去搬箱子。箱子不是很沉，箱口没封，里面装的都是些相片和玩偶。他匆匆扫两眼，就被江寻悦读高中时的相片吸引视线。
　　相片里，她穿着霖二中统一的校服，脸上还没有精致的妆和夸张的耳环唇钉。她头发乌黑绑成马尾，青春洋溢。即使是一张五十余人的合照，裴炻也能一脸辨认出她清秀的面庞——和现在差别很大。

　　箱子里还有一个男人的相片占了好大比例，男人的五官和江寻悦有五分相似。裴炻猜测这个男人是江寻悦的亲哥哥江寻澈。
　　那日江寻悦拜年走后，裴奶奶主动跟他说起五年前霖南曾发生过一起极度恶劣的杀人案，江寻悦和她的亲哥哥就是受害者之一。
　　难怪她晕血……

　　裴炻走完最后一道台阶，左拐，余光在箱口角落看到一张合照。
　　霖二中门口附近，相片里有四个人，裴奶奶，江寻悦，江寻澈，还有一个小男孩，挨着小吃车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裴炻的脚步一顿。

　　-

　　房里昏暗，还一股子潮味，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撩开窗帘打开窗户。
　　冷风和光同时透进来。
　　“喵——”

　　裴炻循声望去，就见一只纯黑的猫懒洋洋地枕在床的正中间。江寻悦的床单是那种高级灰，刚才光线不好，裴炻没看到这只猫。
　　见到生人，它眯着眼打量几番，绿宝石一样眼睛像翡翠湖般幽深。
　　寒风灌进裴炻的颈窝里，他缩了缩，往室内走些，那只黑猫敏锐地坐起，尾巴竖立。

　　裴炻一动，它的尾巴也跟着一动。
　　江寻悦上楼的动静很响，很急，直到逼近房门。

　　她一进门就看见一人一猫两双眼齐刷刷地望过来。
　　“忘记告诉你小仙贝在这。”江寻悦头发只吹了一点点，还淌着水。

　　小仙贝轻巧地踩在床上，跃到她的肩膀上。
　　江寻悦将它抱入怀里：“姐姐头发湿的呢。”
　　裴炻看见女人染着枫叶红指甲的手指正在捋着猫。那只名叫小仙贝的黑猫舒服地摇两下尾巴。

　　从小到大他的生长环境里只有土狗土猫，这是他距离宠物猫最近的一次。他又多看两眼小仙贝，才收回视线。他擦着江寻悦的身子而过，行至房门口，问：“还有什么要搬的吗？”
　　“搬它。”江寻悦提起小仙贝，捏着它的两只小爪，“裴炻，它跟我说很喜欢你，想让你抱抱，你要抱抱它吗？”
　　裴炻心跳加速，背靠房门，江寻悦已经将小仙贝的两只猫爪按在他的胸膛上。

　　“喵～”小仙贝歪头看他，眨了两下眼。
　　为了方便干活，他脱了外套，只穿了件带绒的卫衣，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江寻悦借小仙贝的爪施加在他胸上的力道。就跟她挠他手板心一样，那种麻酥的电流感瞬间遍布全身。
　　女人和猫的脸近在咫尺，望向他的眼神和目光如出一辙，泛着莹莹波光，像漫天灿烂的星河。

　　裴炻抬手，将那只黑猫环在臂弯里。小仙贝在他怀里细细叫了声，而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靠在他的手臂上，尾巴轻轻拍打他。
　　怀里小东西的份量并不重，温温热热的一团，毛发也很柔软细腻。裴炻抱在怀里，心却好像跟着塌陷下去。
　　“可以像这样揉揉它。”江寻悦俯身倾近，给裴炻演示一下。

　　她头发上的水珠擦到他手背上，裴炻心一紧：“你快去吹头发吧。”
　　“哦，好，那你帮我照顾一下它。”江寻悦又捏了把小仙贝，才重新理好搭在肩头的湿毛巾，下楼吹头。

　　头发吹到一半时，门外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张佑宇长腿横跨下车，摘下头盔挂在反光镜上，直接大步流星步入室内。
　　小仙贝听到响动很是亢奋，在裴炻怀里不安分地窜动，这让头一回抱宠物猫的少年手足无措。
　　黑猫从裴炻怀里灵敏地跃出，轻巧落地，像一阵风消失在楼道，裴炻不得不下楼去寻他。

　　它穿过走廊行至客厅，路过江寻悦，直奔门口。裴炻追逐着它的行动轨迹，它最终停在了一个寸头皮衣的男人面前。
　　张佑宇蹲下伸手，将小仙贝抱起：“我的小祖宗好久不见，想哥哥了没？”
　　捋着小仙贝的同时，视线扫到楼梯口边的裴炻，张佑宇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裴炻也身形一顿，觉着有些尴尬。
　　江寻悦关闭吹风机，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么来了？”

　　张佑宇又看两眼裴炻，回道：“姐你搬家我过来给你搬东西。”
　　“还顺便给你带了早点。”他从怀里摸出塑料袋，“你爱吃的鸡蛋包炒米线。”

　　她没吃早饭？裴炻看向江寻悦。
　　“哦。”江寻悦应一声，指了指桌子，“放那吧。”
　　“放着就冷了，你现在吃成吗？”

　　“我现在在吹头发。”
　　“你吃，我帮你吹。”
　　“可我现在不想吃。”
　　……

　　裴炻听着两个人谈话，侧身行至门口，刚想跟江寻悦打声招呼说自己想先回去，江寻悦先发制人：“裴炻，你别走。”
　　裴炻咽下话语，等她说话。
　　江寻悦：“张小宇你来的正是时候，最重的那箱放着的都是书，就门口那个黑纸箱。一个大男人我感觉搬不动，你俩帮我抬一下呗，放我房间里。”

　　张佑宇回头看看裴炻，后者已经行至一侧，他也只好行至另一侧，二人合力将纸箱子抬起。
　　好在二人身高体型相似，抬起来的纸箱也能保持平衡，稳当得甚至小仙贝都爬上去坐着，给两个男丁增加重量。
　　张佑宇赶了两下小仙贝都没动，悠哉地舔舐自己的爪子，惹得江寻悦轻笑两声：“小心点抬，靠你俩了。”

　　张佑宇和裴炻俩人间没有眼神交流，但还是默契地行动，一前一后地通过不算宽敞的过道，拐弯行至楼梯。
　　因为张佑宇抬的是里侧，所以自然而然的先上楼，裴炻则后上楼。这样一来，重量大多都压到裴炻的身上。但少年本身就是练体育的，臂力也有专门练过，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只是行至楼梯一半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裴炻茫然地抬头，就见他背对着窗户正在打量着自己。

　　“你叫裴炻？”
　　“我是。”裴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谈过女朋友没？”

　　裴炻处于下方，箱子很重，再加上张佑宇莫名其妙的敌对语气，他有些不耐烦地回：“和你有关系吗？”
　　“没事，我就随口一问。”张佑宇不动，漫不经心地开口，“就是感觉你长得很像一个明星，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裴炻只关注体育明星，对娱乐圈的那些明星了解不多。过去也经常能听到班上女生谈论他的相貌和一个男明星相似，但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然后赚钱。
　　裴炻没回他。
　　张佑宇察觉到自己这一侧的纸板箱护栏已经开始破裂，而隔壁江寻悦吹头发的声音还在持续，他心底烧起一股烦意。

　　终于他和裴炻两人在楼梯上沉默的这会功夫，他那一侧的纸箱因为扛不住重量而撕裂。书册从缝隙边一本本掉落，直到纸板彻底破损，剩下的全部砸向裴炻。
　　身体下坠的瞬间，裴炻只记得纸板被撕碎的声音和那个背着光的男人淡漠着的双眼。

　　“咚——”
　　巨大的响动。
　　江寻悦心一跳，瞬间熄灭吹风机，赶往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