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万籁俱寂》以灿

2、你来时

　　因为夏茉膝盖和手都磨破了，纪嘉朗也没心情继续再看烟火，草草的给她处理下伤口便送回了家。

　　夏茉到家时，已然是很晚了。

　　屋内客厅的灯亮着，她以为是夏程从面馆回来了。

　　她放下书包自顾自的翻找医药箱，想找点就半天找不到，药箱被翻得稀里哗啦，就听楼上阁楼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阁楼阴暗潮湿，也就十五平米，仅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常年也不住人。反倒是不用的旧物都堆在了那里，久而久之变成了杂物间，按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人在那里，但转眼一想也可能是夏程在那里找东西。

　　她这样想着，紧接着又发出一声不小的碰撞声，夏茉放下药箱，踉跄的来到阁楼前。只见原本紧闭的木门此时微微开起一条缝隙，里面并没有亮灯光，她小心的推门进去，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哥哥？”

　　无人答复。

　　夏茉怀着满腹的疑惑推门走了进去，屋内黑暗，借着楼下的点点光亮只能看个近处的环境，空荡荡的，连个人都没有。

　　她伸手就要开灯，手指刚触碰到开关，便突然被一只手抓住，硬拉着进了屋，房门关上时发出咣的一声。

　　吓了她一跳，而且这只手很有力，握的她手腕生疼，可在夏茉感到疼痛之余同时也觉得那只手在抖动，虽然幅度小，却也是带着她的手臂一起颤抖着。

　　“谁？”

　　夏茉再次出声，引来的却是后面那人的沉默。

　　此时的她被固在那人身前，她有些慌了，还以为是小偷进来了，剧烈的挣扎让她挣脱开另一只手臂奋用力向后撞去。

　　身后的人反应也快，松开她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夏茉大惊，身形不稳又被他甩着跌进他怀里。

　　突然眼前一亮，她眯起眼睛，头顶的灯泡长时间不用也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最后才算亮起。

　　夏程拎着一塑料袋站在门口张着嘴巴一脸懵的看向夏茉以及她身后的人，盯了两秒后表情又变得耐人寻味，随后他吊儿郎当的靠在门框上，让夏茉忘了反应。

　　“你们在干嘛？”夏程问。

　　此话一出，后面的人突然松开她，并且用力推了一把，将夏茉甩了出去。

　　“没干什么。”那人语气生硬，泛着冷意。

　　夏茉低呼出声，被夏程及时捞住后，等站稳了转头看，就见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上身没穿衣服，皮肤白皙肩宽腰窄，左手手臂松松垮垮的绑着两条绷带，此时正在往外渗血，他只是偏了下头，即使是凌乱的碎发半遮住眉眼，但还是让夏茉即将说出的话堵在嘴边。

　　夏程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切了一声，随手将口袋丢给那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跟你说，你他妈别打我妹的主意，她还是个孩子。”

　　“你有病”男生嗤笑的接住口袋，随便拿起书桌旁的半袖套下，转过身来：“我以为你出这会儿进小偷了。”

　　与此同时，在他看见夏茉这张脸他也愣住了，几秒过后，一点记忆浮上心头。随后吸吸鼻子，就连鼻尖上那颗好看的痣都跟着抖了两下，接着抬头问夏程：“这...你妹。”

　　夏程白了他一眼装模作样的挥了下拳头，愤愤道：“你别骂人。”接着，他把还有些呆呆的夏茉拉过来，拍拍肩膀说；“介绍下，这是我妹，亲妹，夏茉。”

　　随即又对夏茉指了指前面那人，语气急转而下，仿佛拿出个反面教材来说一样，咬牙切齿的说：“他是我发小，从小就是个坏蛋，这次来咱们家暂住一段时间。”

　　夏茉微微仰着头，看着近距离的他笑意正浓，眉眼弯弯，嘴角一侧抿出一抹弧度，与白日里蔷薇花丛下那张熟悉的脸重合，甚至她还能记得到在江陵广场里跌倒的那一刻，在霓虹灯下将她扶起而带来一阵暖风，顿时让她心在霎时间停跳了半刻。

　　真巧啊。

　　男生盯着她看了半晌，接着夏程的话向下说，声音略显低沉：

　　“你好妹妹，江亭屿。”

　　—

　　入夜时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串成线的雨丝打落在半开的窗子上，落下许多水珠，顺着光洁的淡蓝色玻璃向下滑落。

　　夜深人静，楼下也就只有兄妹二人。

　　夏程对着夏茉抛了个巧克力奶过去，夏茉心领神会，和他并肩坐在厨房里的餐桌前。

　　他自己则拧开一瓶汽水，仰头灌了两口最后满意的打了个嗝，夏茉慢悠悠的咬着吸管，歪头看着他。

　　夏程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比较防备的向后退去：“你干什么？”

　　夏茉转过头去咕咚咕咚喝着奶：“没有。”

　　夏程挑眉，认真看着自家妹子欲言又止且有些慌乱的神情以及不自然的姿势，莫名觉得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自己知道。

　　“你有事？”

　　夏茉摇头不语。

　　夏程眸子微抬，冷不丁笑了下“快说！没人能骗得过你哥，尤其是你。”

　　与此同时厨房的窗子被冷风吹开了，发出哗哗的声响，夏茉松开吸管，在夏程去关窗户的时候，偷偷的看了眼楼上，小声道：“他是你发小？可我怎么没见过啊。”

　　“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当时还小，有些事记不住，而且他小时候性格古怪也不常来我们家。”

　　“那他现在是做什么的呀？在上大学吗？”

　　夏程站在她对面，双目对视，夏茉那双澄澈眼睛睁的微圆，而她就像只未经世事的小鹿。很让人忍不住，但他承诺过江亭屿，默了默才道“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

　　“不说就算了，我睡觉去了。”说着，她还不忘快速的抓一把被夏程刚打开袋的巧克力豆。

　　在楼梯上到一半，夏程突然叫住她，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话：“你最好别和他走太近，他可不是个好人。”

　　她身形一僵，差点台阶绊倒，她不懂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可在心里莫名的有种感觉并不想照做。

　　走到楼梯转角，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间狭小的阁楼。

　　夏茉回到屋子后便一直躺在床上，屋内只有床头那盏小灯开着，略显昏黄的卧室内她随便拿出一本杂志翻看，直到双眼发酸，她才将杂志合上丢在一边。

　　仰躺在床上，双手自然垂下，放松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回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她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的脸颊不断发热发红，脑海里的思绪越来越乱，像一条条缠在一起的繁琐细线绕住心头紧紧勒住，让她喘不过气，却伤口处又泛着一丝甜蜜，百感交集之时她猛地坐起身，用力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些的情绪抛出脑海索性不去想，对着敞开的窗户吹了好久的风后站起身走出房间去倒水。

　　刚下楼梯，厨房内亮着灯光，以及有股淡淡的煤气味。

　　夏茉走到转角，就见江亭屿正撕着方便面袋子，因为他手臂受伤的缘故，他只能放弃用左手，右手拿着袋子一角那边牙齿咬住另一端尽力扯着。

　　今天这一天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要不是肚子跟他抗衡许久了，他也不会下楼来煮方便面。但眼下左手借不上力，单手根本不方便，一来二去撕不开这方便面袋子不由得有些急，手上的动作都粗鲁了几分。

　　‘哗啦-’

　　江亭屿最终一咬牙用力，薄薄的袋子瞬间被撕裂，面饼先是掉在了做饭的台板上最后滚了下去正好掉在了垃圾桶里。

　　“.......”

　　夏茉不急不缓的走到厨房边门口时，事故刚好发生，眼见着面饼被几个果皮以及厨余垃圾紧紧包裹住，自然是不能吃了，可怜他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白费了。

　　她默了默，试探性的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要不，我去便利店给你买点速食吧？”

　　江亭屿泄了气的关掉煤气，摇摇头：“我自己去吧，你饿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些吃的。”

　　夏茉眨眨眼，她其实晚上吃的特别饱，她本身胃就不大好，吃一点东西就撑了。虽然现在不饿，但是就是有一股冲动想要吃东西。

　　“我和你一起吧，你可能不知道便利店在哪。”她的脸蓦地一热，随时微笑但此时保持一个温柔且自在的笑也很不容易，脸都有些僵硬了，为了不在他面前变回原形，夏茉迅速的转身，已经向门口走去。

　　“那麻烦了。”　没过几秒，江亭屿抬脚跟了上去，走到夏茉身边微微低低下身，笑着道。

　　夏茉家所在的算是这个海岛有些旧的小区了，楼道和外跨楼梯上堆满了邻居家放的杂物。楼道上面搭着晾衣服的绳子，有些人家将夜晚洗完的衣服湿漉漉的挂在这里，再加上本就潮湿的环境会在静谧的夜晚能听见向下滴水的滴答声。

　　夏茉穿着拖鞋咔哒咔哒的走着，头顶感应灯一闪一闪的堪堪照亮他们前方的路。

　　四面八方都是较为老旧的居民楼，却是没有几家住户，这里是夏茉的外公外婆留下来的老房子，温玉还在世时他们就住了进去，在她走后夏庭江比较念旧也不愿搬走，他便将家里翻新了一下，继续住在这里。

　　夏茉怕江亭屿陡然生活在这种环境不适应，便时不时的观察他的表情，却发现他一直都是一副很平淡平常的模样。

　　看的次数多了，江亭屿也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夏茉迅速的别开头，装作若无其事。

　　江亭屿扯了下嘴角，“妹妹有疑惑就问。”

　　他在妹妹这二字上微微加重一下音调，引得夏茉心里一紧，身形猛地一顿，手上的雨伞都快握不住了，下一秒便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灼热的呼吸，以及有一种淡淡特好闻的冷调香味，还有向她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没，没什么！”夏茉有一瞬间的惊慌，脚步不由得加快与他分开一段距离。

　　江亭屿也不再逗她，稍稍退后一步与她分开一段距离。

　　出了单元门，往前走两百米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两盏亮着的路灯，四周都是高墙，江亭屿慢慢跟着她走，大概走了三百多米的时候走近了一条胡同里之后才看见一条亮着灯光的街道。

　　这条街道虽然很小，但设施一应俱全，最先人映入眼帘的棋牌室向外飘出阵阵的白烟，一股刺鼻的劣质闻香味灌入鼻腔，惹得夏茉毫无防备的打了个喷嚏。偶的有喝醉的人从棋牌室出来，直直撞向夏茉，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江亭屿眼疾手快的拉到另一侧。

　　他皱着眉把夏茉带到自己身旁，用自己的身形将她挡住，拉着她走过棋牌室。

　　“以后绕过这块走，不安全。”他突然出声吓得夏茉一跳，在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才小声嗯了一下。

　　他和夏程一样，只要在身边，都会莫名的安定。

　　好奇怪，明明刚刚才和他认识。

　　走进一家便利店，他才放开夏茉。

　　江亭屿走到门口的冰柜前先拿了瓶冰水，然后来到吧台前静静的看着夏茉，见她愣愣的不动地方，他便抬了下下巴，“拿东西去。”

　　“你呢？你吃什么？”

　　江亭屿又让服务员拿了包烟，随后道：“随便，挑你喜欢吃的。”

　　夏茉看着他熟练的说出一个烟的名字后，皱了皱眉，转身去货架上挑东西。

　　她先拿了两袋她经常吃的泡面，又买了两袋面包，期间，她听到站在柜台里的女服务员娇滴滴害羞的声音。

　　“那说一下联系方式吧....”

　　她眼皮一跳，拿这一带出牛奶后走回吧台前，只见江亭屿半垂着头，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没有半分波澜，平静深沉。顺着他眼睛夏茉看到在眉骨的上方有一条小小的血线，已经渐渐干涸成血块凝固在上面，周围还有些许灰尘似的污垢。他站在灯光下，头顶的短发不知沾上的是汗水或是什么，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贴身的衬衫在光影中勾出他宽窄瘦劲的腰身。

　　江亭屿也看过来，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仿佛形成一条丝线紧紧绕在一起，一股不知名的异样的感觉从夏茉心底腾起，万千情绪化作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深处，悄然生根发芽。

　　她悄悄的转过头眼角微微下垂，等待着服务员结账。

　　“就要这些？”江亭屿喝了口水，较轻的声音从自己的头顶落下，虽然气息是带着一丝凉意的却扰的她耳朵发热。

　　“嗯，就这些。”

　　服务员将食物装好，顺带着把江亭屿喝过的冰水也一起装了进去，“一共是34.8。”

　　夏茉刚拿出自己的零钱包，那边的江亭屿已经把钱递了过去，抢先付了钱。

　　她有些错愕，连忙握住他的手腕，说道；“应该是我来付的。”

　　江亭屿也不理睬她，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袋子，懒洋洋道：“嗯，下次吧，这次哥哥请你。”

　　夏茉被憋出一团红晕，“谢谢，停不好意思的。”

　　江亭屿推门先出去 ，坐在便利店外的公共椅子上，叼着烟慢悠悠的道：“没事，想着还就行。”

　　“啊？”夏茉站在她身侧不由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被他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亭屿视线向下，较为淡漠的神情停滞在她那双受伤的膝盖上，又不动声色的离开。

　　“腿是广场上弄破的？”

　　咻的一声，打火机的小火苗点燃烟头，燃起一点猩红。

　　夏茉伸手遮住大片泛出血的地方，轻咳了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在江亭屿的耳朵里，她声音软软的，带点可怜的意味，顺着眼望去，她的眼睛微圆，瞳仁格外的灰亮，如一汪清泉。眉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媚意，与她这个微圆稚气的脸蛋丝毫不符，增添了一份清冷的气质。

　　只是微微皱起的眉有些扰乱了他这副气质。

　　“等我一下。”

　　说着，江亭屿站起来吐出烟，双指夹着烟走到一处垃圾箱面前，轻轻熄灭后丢进垃圾箱里。

　　没了烟味，夏茉不自觉的舒展眉头，看他走近了一家不太远的药房里。

　　很难想象得到，在深夜的24小时便利店外能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便利店外的椅子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面前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半蹲下身拿瓶矿泉水极其仔细的冲掉附着在伤口上的沙土，冰凉的水从伤口处沁着发红的嫩肉，夏茉忍着刺痛直到他用完了半瓶的水。

　　最后上完药的膝盖被缠上纱布，还笨拙的打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些，江亭屿站起身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翘起。

　　“走吧，回家。”

　　—

　　回到家，江亭屿草草的吃了碗泡面就回阁楼休息了。

　　夏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翻来复去的怎么睡也睡不着，最后她爬起来，摸索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一旁的台灯，屋内瞬间明亮了不少，她不紧不慢的翻出之前自己写新闻稿的本子，随便拿出一只钢笔，端正的写下江亭屿三个字。

　　笔杆撑着下巴，做出思考的状态，雨后的夏夜静悄悄，夏程的那句话不由自主的钻进她的脑袋里，伴随着膝盖上的疼意，以及那个看上去比较丑的蝴蝶结。

　　她在不知什么时候写的坏蛋上大大打了个叉号，然后另起一行，笔尖快速的在纸上滑动，一个个娟秀好看的小楷跃然于纸上。

　　“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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