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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真觉王朝之(冬藏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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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片废墟,这里是一代王朝。之所以把这里称为“王朝”,是因为这里有着某种意义上的统治和积重难返的习惯势力。
我依然快乐地工作生活着,由于勤学好问成绩斐然,我独立撰写的第一篇论文《石质乐器浅谈》获得业内一致好评并发表在《博物馆之声》报上。在各种机缘的催促下,我又一次入选考古工作队!这回一行十三人全部由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综合业务部骨干力量组成,由于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我们戏称这支队伍为“北方十三狠”,取铁肩辣手之意。而此时作为《博物馆之声》报主编助理的“大岭”哥,也被破格纳入了编队,这为我们这次大漠探险增添了趣味性。至少是我,一看见“大岭”哥就想笑,他身上实在有着太多的喜剧元素。我们的行程是从北京出发,乘飞机到达敦煌,然后从敦煌到西安穿越河西走廊,考察所有已知的石窟、探索一切未知的文明,这将是一次充满神奇的旅程。。。。。。
出发前一天,大岭哥从真觉寺金刚宝座塔里请出三本《大悲咒》塞给我一本神秘地说:
“带在身上出入平安。。。。。。”
“还挺惜命的啊!这次能带你去就不错,要不是我冒着被刷下来的危险力荐你如何如何,你这回就彻底歇菜了”我信口调侃着。
“小点儿声,万一领导听见了又改变主意呢?”大岭哥心急如焚。
“那就老实点儿,中午请我老人家到动物园对面的饭馆小酌一下啦。。。。。。”我学着广东人说话拖着长音。
“行,你现在学会敲竹杠了!连我都不放过,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大岭哥哀叹着跟我穿行在博物馆的碑林之中。
一夜无话,次日中午我们一行十三人在首都机场登上一架英国出产的双引擎小型客机。在我的指使下,大岭哥把第三本《大悲咒》塞给我的老恩师东方荣卫先生。嘴里却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句:“祝您老人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万寿无疆。。。。。。”
东方荣卫大师微笑着看着大岭笨拙的举动,幽幽地说:“你这是在超度我啊,哈哈。。。。。。”
我从后边揪了一把大岭哥,嗔怪道:“无声胜有声懂不懂?会说的人不说那是傻,不会说的人瞎说就更傻。。。。。。”
“你们两个小子这次出门要规规矩矩的,跟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许离开”东方荣卫大师说完闭目养神去了。献媚行动没有取得预期效果,我们两个又在商量下一个招术。
大岭哥小声说:“老恩师把咱们看管得这么严,还怎么搞咱们自己的探险啊?”
我安抚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现在脚不着地说什么也是白费,等到了敦煌你就知道我的神通广大是名不虚传的了。。。。。。”
“你别玩而出花儿来,我胆小”大岭哥嘟囔着。
“我最鄙视你这种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和你为伍是我人生中一大污点!我决定独自去偷欢。。。。。。”我佯装生气胡说着。
“哎,别呀!咱们哥儿俩是光着屁股长大的,用你的话说那叫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岭哥紧跟形势地向我表忠心。
“呸!你永远是那种趋炎附势、见利忘义之辈,我这样苦口婆心劝你完全是本着对你挽救教育的人道主义精神。不希望只是自己进步,眼看着兄弟们沉沦。。。。。。”我巧舌如簧地对大岭哥的神经系统实施着精确打击。终于,大岭哥彻底屈服了。他竟然憨厚地扯着我的衣襟,学着那个叫“小芳”的村姑说了一句:“哥,帯俺去吧。。。。。。”
我得意地回答:“行,能治!病的不轻。。。。。。哈哈哈哈”
飞机起飞了,由于体型较小机身颠簸得比较厉害。我兴奋地探头望着窗外,渐渐地强烈的推背感将我身体贴回到座椅靠背上。我憧憬着这次大漠之行,在心底吟哦道:“当漫漫黄沙将昔日的荣光掩埋,今天王者的车轮又扬起滚滚尘烟。。。。。。”
过了不知多久,我体内的平衡系统感觉到飞机机身在微微倾斜。我下意识地想起身观看但被安全带拦在了座位上,紧接着我感到耳膜被一种压力压迫着,直觉告诉我飞机开始下降!当我确认了刚才飞机是在建立降落前的“返回姿态”并无潜在麻烦时,我诗兴大发又吟出一段佳句:“从天而降的路是一缕丝绸。。。。。。万丈光芒中我已不能奔跑,这的路有八万四千条。。。。。。踏上永恒的栈道,开始丧失目标,苍茫深处走入莫高。。。。。。”
眼前就是令我魂牵梦绕的丝绸之路,我将零距离接触到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我被一种初恋般的情怀澎湃着,但此时的大岭哥双眼紧闭口中狂念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咒语,好象马上就要不行了。。。。。。我凑到他耳边突然说道:“孙子!”
大岭结结实实地答应了一声:“哎。。。。。。”然后如梦方醒地找后账,我和他周旋着眼睛的余光盯着越来越接近的地面跑道。一个令人心动的接触,飞机安全降落。
敦煌机场外,国家文物局的一辆中型轿车在迎接我们。在轿车旁边蓄势待发地停靠着一辆越野车——沙漠王。大家都在向中型轿车张望,只有我象见到情人一样遥望着那辆“沙漠王”。。。。。。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们穿行在沙漠戈壁之中,一路风尘所向披靡。沿着河西走廊我们走过“金张掖”和“银武威”,途经“雷台汉墓”时我亲眼看到青铜铸造的“马踏飞燕”(国家旅游局标志),不禁慨叹先民捕捉造型艺术的写意和洗练!在行至天水“伏羲庙”时,我融化在洪荒岁月间神圣伏羲氏“远取诸物、近取诸身”的八卦推演的玄机之中,也是在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创立八卦的伏羲就是女娲的哥哥!而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就是被后人传为补天之异体的灵璧石。。。。。。似乎确凿,让我感知这一切都是为着一个终极使命——启用古老的灵璧石在中国当代建立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原生态石器音乐组合——“天下第一石乐府”。
在一次海市蜃楼的浮光掠影中,始终行进在我们前头的那辆“沙漠王”神秘地失踪了。。。。。。在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传说中,我吹起如泣如诉的塞外羌笛。穿行在永恒般的戈壁荒滩,我们不止一次看到已经风化的枯骨,有野兽的、也有人的。直到大漠的尽头我们也没能再见到那辆“沙漠王”,我一直想要驾驶它驰骋荒原的心愿也随之湮灭。
在西安街头,我和大龄哥啜饮着“黄河牌”啤酒感慨一路见闻时,我们不禁对未来的人生旅途感到迷茫。在著名的“贾三灌汤包子馆”里,我把包子里的热汤滋了大岭哥一脸后乱笑着跑出饭店。在秦始皇兵马俑遗址我被允许下到俑坑里参观,在半坡遗址“大岭哥”吹响了几千年前的远古陶埙。。。。。。
那次考古探险结束回到工作岗位后不久,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也随着社会发展而悄悄地转制了。。。。。。我的讲解水平日臻完善,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终于有一天,领导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我被告知:“所有岗位需要重新竞聘,你太年轻了。。。。。。”接下来我被派往八宝山人民公墓每天抄写墓碑,我默默工作着,在那片孤独的天空下陪伴我的只有偶尔惊飞的乌鸦和千篇一律的“某某某之墓”。。。。。。我的青春呢?我的才华呢?终于我耳边响起那首老歌:“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着:“算了算了,不必了;忘了吧、算了吧。。。。。。”有一天我对着石刻艺术博物馆里的一块墓志铭轻声说:“我们这一世缘分已尽,好了再见,我要走了。。。。。。”在我最后值夜班的日子里,我经常听到北京动物园里传来虎啸猿啼,我仿佛完成一次从猿到人的轮回。这里有着太多我读不懂的人和事,记忆里有尚未风干的血迹、长河对岸有人类的朋友。我最后凝望了这个虚无的王朝,扪心自问:“我有什么失落吗?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我相信这个城市已经记取了我的笑容;我的青春悲歌不是已经刻在了不朽的墓志铭上了吗?我已没有遗憾。。。。。。”我收拾起行囊,沉重坚决地踏出真觉山门!神道的尽头依然是那个石雕的花骨朵——“永不凋谢”。
是啊,永不凋谢!因为它从未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