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当如是》湮炎

4、中毒（下）

　　帝都郊外，马车缓缓驶入漫漫无尽的桃花林，清风拂过，落英缤纷，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意。浅樱色的桃花瓣悠悠落下，少有几许飘入路旁涓涓的溪流之中，顺着水流流向不知名的远处。拐过几个转角，雅致又不失大气的别院静静地坐落在桃花林的深处。
　　“莫国‘怀旧空吟’水闻笛？请进，请进，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门口管家一袭青衫，从容自若地一一向前来拜访的各人交谈引荐，笑容悠然，“这位可是李家……”谈笑风生，泰然无恙，目光却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心怀各异而来的众人。帝都荆家是在武林享有盛誉的家族之一，最为权威的“武林排行”便是出自荆家。是以每逢六月夏日，荆家家主必定要宴请天下群雄，既是为了共赏荆家桃花林，也是为了定一定这武林榜。
　　打量的目光落在正徐徐而来的马车上，逐渐化为复杂与难以置信。忽有风起，车帘迎风而舞，恰好露出车中纷纷扬扬的血羽，以及马车内惊为天人的两人。墨裳白衣交织在一起，似乎极为融合。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在将车内的二人看清楚之后，那管家的神色不由变得十分恭敬，微微一礼，道，“没想到两位竟然光临小庄，真是蓬荜生辉啊！”此话一出，周围的众人皆侧目，很是讶异地打量着马车内的两人，继而神色惊疑不定。
　　无视众人的窃窃私语，那车上的白衣人略微颔首示意，回以淡淡一笑，却有意无意地挡住身后那人的睡颜。那管家自是不会漏了这些，稍稍一愣，却是了然地挥手请入，“两位请进，庄内自有客房，虽不是华贵，倒也舒适。”白衣人淡淡地扫了前方的庄园一眼，便轻道一声，“多谢。”话落，扶着车内的墨衣少女，从车上一跃而下。
　　白衣似雪，容颜如玉，丰神俊朗，恍若天人。白衣少年一脸的风轻云淡，纯墨色的双眸只是那般专注地落在陷入沉睡的少女身上。隐约蹙了蹙眉，他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熟练地一把横抱起少女，轻巧得宛如怀中佳人轻如飞燕。墨发轻轻滑过脸庞，露出少女慵懒优雅而倾城绝代的睡颜，倾倒了眼见这一幕的所有人。
　　洛神再世，恐怕也未有如此风华。

　　与此同时，庄园内。
　　落英尽数，纷纷扬扬，如许漫天，清甜扑鼻。
　　“正是荆庄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庄主，你这片桃花林可是罕有的胜景啊。虽然千里迢迢，但能欣赏到这番美景，也是不虚此行了。”一袭浅黄衣衫衬得谦和若菊，青年笑得温和，却自有不可侵犯的气势其中。想来此人便是武林中一向有“谦和”之名的“菊和公子”菊南回。梅兰竹菊，此四君子在武林之中也是声誉稍次于残洛羽、寒锦亦的人物。“梅傲公子”梅雪海，“兰雅公子”兰慕华，“竹清公子”竹无心，以及这位“菊和公子”菊南回。四人本是并无联系，全因好事者而得此并称，倒使得四人名声大噪。
　　“能得‘菊和公子’如此赞赏，这桃花林倒也颇有福气。”话虽这么说，荆云暮却只是回以一笑，殊无多少喜悦之情，侧首望向一旁正自饮茶的玄衣老者，“江楚先生，如何了？”闻言，老者并未抬首，而是缓缓摇了摇头，“仍然没有任何气息，恐怕今年得失望了，庄主。”
　　“咦？这位难道是‘气察’江楚老先生？”菊南回颇为惊异地打量着老者，双眸闪烁不定，“气察”江楚双目失明，但感知气息却称得上是当世第一，无需交手，自可分辨功力高下，也算是荆家武林榜的评判者之一。荆云暮淡淡颔首，算是礼貌的回答，“正是。”菊南回当即作揖，恭敬地一礼，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得老者愕然起身，不顾衣袖打翻茶水，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狂喜、难以置信、惊疑不定的神色，“庄主……”他只轻轻道如此一声，却引得荆云暮亦是狂喜不已，双眸紧紧地盯着庄园门口，不肯放过一丝风吹草动。见主人如此异样，在场众英豪不由亦是望向门口。
　　恍然风起，吹落一树浅樱色桃花，纷纷扬扬几欲遮盖天地间的一切。来人一袭白衣迎风而舞，虽怀抱墨衣佳人，却仍是不减出尘清雅，从容抬眸间又尽显雍容之气。纯墨色的双眸淡然自若而又飘渺不定，嘴角隐约浮起一层浅笑，宛若乘风而来的仙人。“荆庄主，不知可否借庄内客房一用？”少年矜持有礼，谈笑间自是谪仙风范，神色却偶尔浮起一丝暗沉。
　　目光接触到少年怀中的墨衣少女，不由猛地收缩，荆云暮强自安定心神，应承道，“庄内客房早已备下，哪有不允之理。只是，寒公子，怀中佳人似乎……”顿了顿，他显然是注意到少年略有些冰冷的神色，“‘药王谷’谷主坠星神医近日来访，在下认为寒公子可能有结交之意，就将客房安排在神医近侧，在下没有多事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药王谷谷主坠星是全天下公然的第一神医，“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之名不绝于耳，然而却因性情怪僻而甚少出药王谷，颇有几分隐世之意。没想到荆庄居然连这等隐世之人都能请出。
　　少年先是稍稍一愣，继而凤眸隐隐流露出不明神色，却依旧从容淡定，“庄主何出此言？锦亦的确早闻神医之名，可惜并无机会结识拜访，如此多谢庄主。”荆云暮淡淡一笑，吩咐身后下仆道，“带寒公子去‘曲风回廊’。”下仆应了一声，便为少年引路而去。不一会，二人便消失在视线中。
　　“庄主，请问那位公子是……”菊南回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消失之处，神色不定，不由抬眸看向荆云暮，能得荆家家主如此垂青恭敬，又有那般出尘的气质风范，难道他是……如果的确如此，难道他怀中的墨衣佳人是……如果真是那两人，又怎会如此？一连串的疑问使他不由开口。
　　“‘出尘兼雍雅，淡定安天下’的寒锦亦。”淡淡地回答了一声，荆云暮略有些担忧地蹙起眉，稍稍侧首，望向一边的老者，“江楚先生，寒公子怀中的那人难道是……”老者缓缓颔首，神色莫辨，语调平缓却复杂，“恐怕是的，‘羽落三千濯清涟，残阳嗜血妖九天’，也只有那个‘残洛羽’会有亦正亦邪的气息了。江湖人人皆道残洛羽性情阴晴不定，晴时濯清涟，阴时妖九天，此人恐怕不次于寒锦亦啊！”听得两人这么一番话，有心人齐齐面面相觑，居然是名震江湖的这两人！而这两人又如此年轻！
　　“素闻残洛羽和寒锦亦两人关系不一般，只当作玩笑，却不曾想……”荆云暮长叹一声，摇首不已，“看那模样，残洛羽似乎是身中奇毒，乃至她如此武功却还是昏迷不醒。”老者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一时之间，听的这番话的有心人不由皆是沉默。残洛羽身中奇毒，素闻与其关系甚不一般的寒锦亦一改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定，甚至极为明显地流露出焦急之情，两人的关系究竟如何？这是谜团之一。其二，残洛羽和寒锦亦素有“羽落幽冥寒九渊，锦亦残断谪人间”的赞誉，意为前者连九幽冥府亦不敢得罪，后者是天上人间的谪仙，武功自然是已逼巅峰。此种奇毒居然能使残洛羽陷入昏迷，可想其之毒性罕见。
　　“武林、不，天下又要大乱了啊……”老者幽幽一叹，语调尽是难以述说的沧桑。
　　天际，适才遮日的乌云褪去，正午烈日灼灼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