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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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真的下起了雪。
宁远从梦里里睁开眼，脑子还迷糊，可怀里温热柔软的躯体太过真实，晨起的身体很快出卖了他作为男人的那点坏心思。
乔晓缩在宁远的怀里，睡得正香，丝毫不觉危险逼近，呼吸绵长香甜，嘴角还微微翘着，象是在做着什么好梦。
宁远感觉到她的呼吸拂在自己的颈侧，微微的痒，一直痒到了心底，象是有什么在抓着，挠着，让他不能安稳，仿佛非得做点什么不可，可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身体里的骚动忽然如潮水急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心底一直暗涌的狂潮，终于找到了出口，奔涌入海，在平静广阔的海洋里，渐渐停止了喧嚣，温暖而静谧，安稳而满足——
就在昨天这个时候，他还不敢妄想，会拥有这一刻。
他伸手小心地为她掖了下被子，轻轻地搂紧她，又合上了眼。
不知时间走到了几点，窗外天光未明，雪还在下，高楼外风声呼啸，大片大片雪花扑扑地落在窗台上，而窗内温暖如春，宁远裹在温软的被子里，怀里是他爱的女人，渐渐又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他悚然一惊，立即翻身坐起来，四下一看，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他跳下床，就奔到卫生间，里面空无一人，他又转进客厅，同样找不到她，他拉开门，走廊上空空如也，他回头一看，墙上的钟，时针还没走到七。
早晨六点多，她能去哪？
昨天的一切，该不会是他做的一个美梦吧？
宁远站在走廊上，忽然分不清梦里梦外，怔怔地走回房间，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一时忘了要干什么。
门忽然被推开，熟悉的声音“咦”了一声，接着变得有点气急：“大清早的，你不穿衣服不穿鞋，傻站在这干什么？”
他还有点发怔，不敢回头，生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你还傻站，会着凉的知不知道？快，去穿衣服穿鞋。”
一只手拽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卧室里走，那只手柔软而温暖，是真的，他还有点回不过神，呐呐地问：“你去哪了？”
乔晓没搭理他，只是推着他到床上坐下，把外套扔给他：“赶紧穿上。”又把毛拖鞋踢到他脚边：“这个也穿上。”
宁远抱着衣服，还处于发傻状态，执着地问：“你去哪了？”
乔晓这才发现他的异常，干脆自己动手给他披上外套，顺便解释：“我洗漱去了。”
宁远还有点一根筋，不依不饶地追问：“屋里也有卫生间，你怎么不在屋里洗？”
乔晓不由有点脸红，虽然认识许多年，他在某些日子还给她煮过红糖鸡蛋，可她实在不好意思把感觉到大姨妈要提前来访所以要找值班护士借东西准备的事告诉他，只好支支吾吾地：“我看你睡得沉，怕吵醒你。”
宁远瞅着她，觉得她神情不对，还要再追问时，忽然明白过来，他以前也记得她的那几天，那时只顾着关心，自然坦荡得很，可不知怎么，现在忽然觉得窘迫，低着头拉住她：“你再上床躺一会？”
乔晓的脸猛然烧起来：“不用了，护士七点就来送早餐了。”
以前他也是这样关心她，她那时怎么就没觉得这样别扭呢？
宁远还拉住她不放：“没事的，护士不进卧室，你再躺一会，我让人给你做红糖鸡蛋。”
乔晓更别扭起来：“不用，这是医院，又不是自己家里。”她挣开他的手，低头催促他穿鞋：“把鞋穿上，去洗漱吧，医生不是八点来巡房检查，检查完了还要去做复健。”
宁远还想说话，就被乔晓撵进了卫生间，等他出来了，乔晓不是借着整理床铺避着他，就是假装看杂志不搭理他，一直到早饭送进来，还跟着送来了一碗红糖鸡蛋，乔晓才抬起眼看他，用那种含羞带怒的眼神瞅着他，声音却小小地：“谢谢。”
宁远想笑，又怕惹她生气更别扭，只得忍着，凑过去往那张羞红的脸上偷了个香：“不客气。”
回应他的，是一个像极了媚眼的白眼。
乔晓也不知道宁远是怎么了，从早晨起床后就发傻，先是外衣不穿光着脚在客厅摆造型发呆，接着就不顾场合非得弄出红糖鸡蛋让她被送餐的护士瞅得发毛，再来就是粘着她不放，不管她铺床还是看书或是吃饭，都要挨在她身边，连复健都非得拉上她一起，怎么说都不肯放她回家去收拾换洗衣物。
乔晓陪宁远做完复健以后，又跟护工学着给他做了按摩，等两个人回到病房，已经有人等着了。
乔晓听宁远叫来人“姨父”，就立即明白眼前这个长相清癯的中年男人，就是传说中那个身家亿万的恒远集团掌舵人秦正阳，秦诺的父亲。
宁远却只给他们这样介绍：“小乔，我姨父，姨父，这是乔晓。”
秦正阳身材中等，比宁远矮半个头，可身姿格外挺拔，显得高大，不笑时有种常在高位者惯有的严肃，可笑起来，眼神专注而柔和，眼角的深深纹路，不显苍老，反而彰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乔晓这才明白，秦诺那种收放自如的男性魅力原来是继承于父亲，细看去，秦家父子面部轮廓很像，鼻子一样高挺，而宁远和秦诺那五分相像，大概来自于母亲的相像。
秦正阳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乔晓，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并不象传言里狐媚轻佻，装扮十分普通，毛衣牛仔裤，一把头发扎成马尾，一眼看去，就跟刚出大学不久的女孩一样，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细看长相才觉得格外清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有这样眼睛的孩子，倒不像能做出招惹了宁远又招惹秦诺，把他两个最看重的孩子玩弄在股掌间的事。
又听宁远的介绍，秦正阳就明白这孩子的小心思，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声，听乔晓十分规矩地叫他“秦先生”，笑容就多了几分亲切：“乔小姐，不用见外，我的年纪和你父亲大概差不多，你就叫我秦伯伯好了。”
秦正阳刚说完，就察觉到宁远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点不满，心里暗叹，男孩大了一样也是胳膊肘往外拐，面上却不露痕迹，只拿眼看乔晓，看她顺从地叫他“秦伯伯”，又主动找借口要避出去，倒是对她有了分好感。
可宁远却拉着她不放，按在沙发上：“没事，姨父只是来看看我，你也陪他老人家聊聊，以后都是一家人。”
宁远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秦正阳，又亲手给秦正阳倒了杯茶：“您说是吧？”
秦正阳这会只能苦笑了，也明白宁远是在表明态度，也就打消了临来前的打算，吞下那打算说的话，只是朗朗的笑：“你这小子，说话大咧咧地，没看到人家姑娘害羞了？”
乔晓坐在宁远身边，还被他紧紧握住手，这样当着长辈的面，到底不自在，挣也挣不脱，一张脸很快就涨红，倒不是羞的，是气的。
宁远像是浑然不觉，还和秦正阳打哈哈：“没事，多说几次，她就习惯了。”
乔晓瞅一眼宁远，忽然明白过来，于是不再挣扎，很配合地垂下头，做出一副害羞得样子，安静地听秦正阳和宁远说话，一直没有插话。
秦正阳并没有待太久，和宁远也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说得无非都是关心他身体的恢复，绝口不提车祸，临走时又像是无意地对宁远说：“好好休养，争取年前出院，你外公年纪大了，过年回去看看他吧。”
宁远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不说好不说不好。
乔晓站在他身边，不由扣紧了两个人交握的手，察觉到秦正阳望过来的那一眼，她故作不知，只是微微笑，跟秦正阳道再见。
两个人并肩站在病房门前，看着秦正阳离开。
进了病房，乔晓就一改之前柔顺小媳妇的面孔，拿出河东狮的架势质问：“你故意的吧？”
从昨晚不管不顾地硬要她留下来陪床开始，一直到力求让人侧目的种种反常，无非都是做给有心人看的，很快就招得人上门来了。
宁远笑嘻嘻地：“不算是故意，全是发乎真心，只是适当夸张。”
乔晓伸手就去拧他的耳朵，瞪着他：“说不说实话？”
宁远夸张地扭来扭去地躲，呼呼叫痛，就是不肯答话。
乔晓被他的反应弄得气笑不得，又怕他碰到伤处，索性撒了手，坐沙发上生闷气。
宁远收起嬉皮笑脸，凑过去抱住她：“生气了？”
乔晓有心不理他，可是转念一想，两个人在一起，你猜我我猜你猜来猜去总不是长久之道，于是按捺住怒气，大方承认：“当然，换了你，我如果计划做什么，都不告诉你，你生不生气？”
宁远对乔晓明白地说出感受，有点意外，但更多是高兴，仿佛无形中两个人又靠近一点，他忽然想起她昨天说的那些话，忽然明白自己错在哪，很快地知错就改，对她坦白：“我真不是故意背着你计划什么，只是觉得，”他还不太习惯剖白心迹，鼓足了勇气才继续：“只是觉得，我一男的，盘算这种弯弯绕饶，上不了台面，你会不高兴。”
乔晓难得见宁远有类似“害羞”的表情，却不觉好笑，只觉得心头暖暖地，声音软下来：“如果你瞒着我，我才会不高兴。”
两个人难得会这样面对面说心里的感受，一时都有点别扭，都垂着眼不敢看对方，又同时抬眼偷看对方，就跟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似地，两个人视线一撞上，都是一怔，才相对笑出来。
看乔晓笑得脸颊飞红，宁远忍不住凑过去就亲了亲：“我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
乔晓不防他忽然袭击，惊了一下，回过神来，脸慢慢红透了，“嗯”了一声。
宁远挨在她耳边问：“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什么事都不瞒我？”
乔晓斜眼瞅他一眼，又“嗯”了一声。
宁远就想获得御赐尚方宝剑似地，接着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乔晓明白他问的是什么，静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姨父看起来不太喜欢我们在一起。”
其实何止不喜欢，如果不是宁远强留她，只怕她转身刚避出去，秦正阳就该劝宁远和她分开了。
宁远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事，他只是有点误会，等时间久了，他就知道你的好了。”顿了一下，像是怕她不放心，又说：“再说，是我讨老婆，又不是他，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就行。”
这样类似甜言蜜语的话被宁远说得理直气壮地，如果不是抱着她，他都要拍着胸脯保证了，乔晓好笑又感动，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在意秦正阳的态度，只是昨晚听宁远说起过往，大概是他年少缺乏父爱而秦正阳又对他极好，他对秦正阳总有几分孺慕之情，而秦诺弄出那一场啼笑皆非的追求闹剧，想必秦正阳早就心里有数，这种事又总是越描越黑，没道理不偏亲生儿子反而偏外人的，秦正阳对她没有好感简直是理所当然，她只是不想宁远夹在她和秦正阳之间左右为难，但让她放低了身段去刻意讨好，她实在做不到，她不过是对宁远觉得抱歉，但又说不出口，生自己的闷气罢了。
乔晓捡了台阶就下，白了宁远一眼：“谁是你老婆？”接着又丢出个耿耿于怀的问题：“既然说什么都不瞒我，那昨天你和何泽都说了些什么？”
宁远刚见她笑，才想松口气，不防她忽然发难，顿了一下，才答：“没说什么啊，就是聊会天，他就问我什么时候给他儿子弄个名正言顺的干妈，再给他也弄个干儿子，”他凑过去咬她的耳朵：“你说什么时候啊？”
乔晓一把推开他，要笑不笑地：“这我怎么知道。”
宁远很配合地往后一仰，又巴巴地粘过去，笑眯眯地：“你不知道谁知道？”
乔晓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想到那一个晚上听到的“一辈子”，怎么也笑不出来，抿着嘴，没说话。
宁远察觉到她忽然的低落，赶紧收起嬉笑，抱住她，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乔晓静静地看着他，她分明感觉得到，他是多么紧张她，多么在意她，多么，喜欢她，可是为什么，那一段陈年旧事，会像是心底地一根刺，一碰就痛。
她不想再留着这根刺，下定了决心，才轻声说：“当年何泽出国前，我们一起吃散伙饭的那个晚上，他喝醉了，你背他回家，你答应他，一辈子，我听到了。”
宁远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那个晚上啊，他大学最好的兄弟，醉倒在饭桌上，被他背回家的路上，伏在他的肩头，喃喃地念叨他们的往事，一起打架的畅快，一起喝酒的相惜，热烫的眼泪，滴在他的脖子上。
何泽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他说，好，一辈子。
那时，他以为，这个一辈子，是一辈子做好兄弟，虽然，他已经知道，何泽和男人交往过，可这不妨碍他把何泽当兄弟，做兄弟，要的性格相投，又不需要性向相同。
后来，他受伤进了医院，从昏迷中睁开眼，看到本应该在国外的何泽，双眼熬得通红，守在他的床前，他也以为，那只是兄弟情。
一直到，那一天，他从医院偷跑出去，却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看到乔晓和李行佳牵手而行，她对着他笑，眼里根本看不到自己，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阳光的午后，她看着身边的少年，眼里同样看不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地，也忘了何泽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记得后来他和何泽在小饭馆里喝了很多酒，他都没有醉，还清楚记得何泽抱住他，说：她不要你，我要你，我会陪你一辈子。
那时他才明白，何泽说的一辈子，和他说的一辈子不同。
后来酒醒，何泽若无其事，他也就跟着若无其事，没想到，何泽回去后是结束学业就立即回了国，就这样带着行李风尘仆仆地站在他租的房子前，笑着说：我再也不走了，我说会陪你一辈子，说到做到。
他对同性恋没有恶感，甚至因为何泽的原因，对这些被人觉得离经叛道的感情持宽容态度，可他从没想过最好的兄弟会有一天来追求他，他一时无措，只能强装镇定，借着给客户做项目，躲到了外地。
可他接到季毅的电话，才知道何泽已经把事情坦荡荡地白上了台面，甚至告诉了乔晓，他就再不能自欺欺人这只是一场玩笑，不由急匆匆地赶回家，正正好撞上乔晓在劝季毅。
他还记得她说：只要宁远愿意，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那一刹那，他像是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连心底残存的那一点点妄念，都碎成粉末。
原本，他以为，她对他总有一点不同，要不是李行佳抢得先机，要不是他不敢握紧机会，或许，她会是他的。
但原来，那都是他可笑的自欺欺人，她对他是不同，她对他可能要同性恋都不在乎到举双手赞成。
他有一度简直想破罐破摔，你不是不在乎我和男人在一起吗？那我就做给你看。
可何泽不是别人，是他最好的兄弟，最铁的哥们，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同类。
他不可能因为一时意气，害了何泽，他拒绝过何泽，没想到何泽犯了倔，对他的拒绝置若未闻，只是说：宁远，除了她，没有人比我更合适陪你过一辈子，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随便给，可他也知道，何泽说的是实话，除了她，他这辈子，如果真想要有个人陪着走下去，没有谁比何泽更合适，他们那么相像，无过是过去，成长，还是处事，想法，都那么相像，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都一样，都想要有个人，把自己当做最重要的人，都想要有一个家，真正的家。
何泽又说：不着急，你慢慢想，我可以等。
他这一想，就想了很久，何泽就留了下来，住在他租的房子里，陪着他筹备公司，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做得周到体贴，如果做伴侣，真的是无可挑剔。
他的拒绝就越来越难说出口。
正好那时，把他赶出家门的外公，又借着病要把他召回家，逼他和许艾艾结婚，而秦诺又把他和何泽的事捅了出来，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索性认了，真正地被清理出门。
在家人面前认了，他在季毅面前认了，在乔晓把家里的钥匙还给他时，他也认了，只是，在何泽面前，他还没法认。
何泽总是说：不急，我可以等。
他只能沉默，因为不知道要让何泽等到哪天。
一直到李行佳向乔晓求婚那个晚上，他看着乔晓戴上了李行佳掏出的戒指，看着她像是欢喜得发晕，笑容恍惚地，被李行佳牵着走进了酒店。
他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在酒店对面的马路边，呆坐了一晚上，回去后就对何泽说：你别等了。
何泽却像没听到，一如既往地，尽心尽力陪他操持公司，然后有一天，又突然告诉他，决定听从家里的安排，回去娶了世交的女儿。
他知道何泽为了和他在一起，几乎和家里闹翻了，现在又回去，只是因为在他这死心了。
欠得太多，他反倒说不出口道歉，只能拍着何泽的肩：保重。
何泽笑笑，像是毫无芥蒂地：你也一样。
他说：我们还是兄弟，一辈子的。
何泽的笑容慢慢淡了，隔了很久，才说：好。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何泽动用家里的关系，有意让许老大持刀威胁乔晓的案子撞上严打，判了重刑，还知道何泽帮他推了乔晓一把，让她又回到他身边。
何泽结婚后就出了国，他们还是慢慢少了联系，一直到何泽有了孩子回国，他们才是真的又做回兄弟，以后是真的，一辈子的兄弟。
宁远握住乔晓的手，看着她，说：“我答应他的一辈子，是做兄弟，我答应你的一辈子，是做夫妻，”他顿了一下，再度鼓足勇气，说：“我爱你，小乔，嫁给我，好不好？”
明明是审问和旧情人的来往，怎么两三句话就他就突然表白了，表白也就算了，他还求婚了，乔晓听得怔住，脸皮迅速发烫，脑子里烧成一团浆糊，心里跟着一团乱，可宁远的眼睛还一瞬不瞬地望住她，她不由慌张：“怎么突然说到这个，我们好像，好像昨天才在一起……”
宁远的求婚已经失败过一次，算是有了经验，这一次听不到想听的一声“好”，他虽然失望，但是也算有心理准备，对着乔晓的慌张，他就十分镇定地微笑：“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愿不愿意跟我结婚？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先订婚，等筹备一段时间，再结婚，怎么样？”
乔晓呆呆地望着宁远，他那一对幽深的黑眸，映着小小的她，呆呆的她……愿不愿意呢？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结婚啊……当年，周玉兰和乔正梁，何尝不是一对人人称赞的一对佳偶，那后来呢……婚姻，不等同于爱情，有太多的琐碎和责任，还有他的家人，她的家人……
乔晓沉默了。
宁远的笑容撑不下去，轻声问：“你不愿意？”
乔晓只能勉强挤出笑：“太突然了。”
宁远想说，怎么突然？一点也不突然，他等了那么多年，一直就想着，让她真正成为他的，名正言顺，法律保证，大家认同，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建一个属于他们的家，他甚至想说，再不抓紧，他们的孩子要哪一年才能去打酱油？可他看到她的脸色，那些话就再也说不口，或许，对她来说，真的太突然了吧。
他抱紧她，轻轻地亲了下她的额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可以等，”他顿了一下，努力装作轻松地说：“等你哪天觉得不突然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乔晓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默默地相拥，各怀心思，直到护士把午饭送进来，才分开。
吃过午饭后，乔晓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打发宁远去睡午觉，又被宁远拖到了床上，狠狠地吃了一遍豆腐，才被他放过，她怕他再说起结婚的事，就缩在他怀里装睡，没想到，装着装着，就真睡过去了。
冬天的午后一向好睡，一直到被门铃声吵醒，她还迷迷糊糊地，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宁远按在被子里：“你躺着，我去看看。”
宁远一离开，被子里似乎忽然冷下来，乔晓也清醒，才坐起身，就听到宁远声音冷冷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乔晓听声音不对，赶紧换了衣服起床，一边收拾门面，一边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就听到一个挺耳熟的声音说：“我们来看看你。”
宁远笑了一声：“谢谢了，还没死，看到了，可以走了。”
一个柔得要滴水的女声说：“宁远，你别这样，我是真的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出车祸，一直很担心，好不容易我妈才肯让我从英国回来，你就这样不近人情，让我走？”
乔晓一听这话听起来怎么别扭呢？又听到似乎有拉扯推搡的声音，赶紧推门而出：“宁远，是谁来了？”
大概是她的出现出乎意料，门外一眼扫到站在门外的那一对男女都怔住，男的认识，不就是秦诺？女的没见过，可乔晓一眼瞄看到她被秦诺拦着，一只手还奋力抓着宁远的外套袖子，不由淡淡地哼了一声，看到宁远撇清一样地甩开那只手，才微微笑了：“秦总，你带女朋友来看宁远？有心了。”
乔晓很小心眼地打量那个女的，卷卷发，贝雷帽，粉色羊毛大衣，脸扑得粉白，假睫毛浓黑卷翘，打扮得跟洋娃娃似地，要不是神色有种神经质的违和感，瞅着还真年轻可爱，照这个风格，大概到六十岁都这样可爱。
宁远已经一边把着门拦人，一边回过头对乔晓笑：“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叫许艾艾，都订婚好几年了，你得叫嫂子。”
乔晓还没顺着叫一声“嫂子”，许艾艾已经望过来，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阴冷：“她是谁？”
宁远不着痕迹地挡住，笑笑：“我未婚妻，乔晓。”
乔晓刚想出声否认，可一想到刚才被那阴冷的眼神从上扫到下，冷笑着沉默，又看了眼宁远，宁远已经回过头去面对那对男女，可背上还是一凉，打起十二分精神。
谁也没想到，许艾艾会忽然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你骗我！”
许艾艾要扑过来来撞开宁远，被秦诺一把抱住，低声哄她：“艾艾，别激动，听我说……”
“我不听！”许艾艾疯起来一股蛮力，竟然能挣开秦诺，扬起手就打过去：“你也骗我，你明明说，你会摆平他身边所有的女人的，你明明说他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的，怎么现在他屋里还有别的女人！”
秦诺狼狈地躲过去，他们的喧闹已经惊动了医院里的人，有护士奔过来劝阻，被许艾艾一把推开，又要朝宁远扑过来，宁远眼明手快，砰地关上房门。
乔晓眼睁睁地看着许艾艾突然发疯，看着门合上，还有点惊魂未定，看着宁远：“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门就震了一下，咚地闷响，象有谁狠狠地在踹门，门铃还叫一声停一声地，可伴着的声音嘈杂却模糊，还是有力地验证了这医院病房的隔音做得不错。
宁远走过来揽住她：“没事，”他比了下脑子：“她这有点毛病。”
乔晓想起宁远提过秦诺的未婚妻，好像狂恋过他来着，看今天这表现，倒还真能解释为什么会她的狂恋了，不是病是什么？可她还有点疑惑：“那秦诺怎么这时候还带她来看你？”
宁远笑笑：“他不就等这时候，不是这时候，他还拦着人不来呢。”
乔晓明白过来，不由有点震惊：“不是吧？”
公司里一干未婚女青年心心念念的万人迷秦总，竟然单恋一个这样的女人？为了让心上人对别的男人死心，还做出向心上人力证情敌另有爱人的蠢事？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宁远却误解了她的惊讶，酸溜溜地反问：“不然呢？你还真以为他看上你了？”
乔晓回过神来，白他一眼，不搭理他，要往沙发上坐下，却被宁远拖住：“反正我们被堵着也出不去做复健，不如再上床睡一会？”
乔晓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宁远只好挨着她坐下去，可乔晓还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发呆。
宁远忍了一会，忍不住了，推推她：“想什么呢？”
乔晓在想许艾艾发疯时说的话，联想到秦诺搞出那一场追求闹剧，疑问就脱口而出：“我在想，秦诺既然那么爱许艾艾，趁早娶了就是，干嘛一边哄着她，一边故意来追我？不怕许艾艾知道？”
宁远冷笑一声：“首先，他想娶，也要人肯嫁啊，许家那两老把女儿当成宝贝一样，要不是女儿疯了，他还当不成许家的准女婿，他爱许艾艾可能是真的，可许家没有占着华南半壁市场，你以为他愿意娶一个疯女人来成全他痴情不悔的名声？再来，他假装来追你，不正好讨了许艾艾的欢心，要是你真被追走了，我也结不成婚了，恒远三成股份就没人拿走，还能顺便报了许艾艾瞎眼看上我的仇，一箭三雕，这种事他一向爱做。”
宁远这一番分析，听得乔晓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等缓过神来，看着宁远，欲言又止。
宁远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你想说什么？不是刚说过什么事都不会瞒我吗？”
乔晓酝酿了一下，才挤出个笑：“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这些跟TVB豪门剧剧情好像啊，说起来，你家好像，也算是豪门了。”
“大概算是吧，”宁远用手指戳戳她的嘴角：“不用笑得这么难看，你忘了我早就被逐出家门了？所以就算是豪门，也跟咱们俩没关系了，”他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多了份坚定：“恒远那三成股份，我从来不打算要。”
乔晓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知道。”
宁远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知道还担心什么？”
乔晓没有回答，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她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隔了好一会，才出声：“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一想到结婚，我就怕……”
“没事的，”宁远打断她，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我都知道。”
乔晓静了一下，忽然笑了：“我爱你，你也知道？”
宁远的心猛地一跳，咧开嘴笑，白牙一闪，就亲了下去：“……现在……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