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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

  •   乔晓轻轻拧开水龙头,就着细细的水流,低头洗着择好的菜心。
      客厅里周晨在接电话:“……还行……挺好的……我姐还行吧……知道啦……行了行了,我们多大的人了,这个还用你说,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啦好啦,你要不放心,直接跟她说,她在厨房……”
      乔晓听到周晨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自觉抬手开大水龙头,水流刷刷地冲过菜心,水花飞溅到脸上,她才醒过神来,关上水龙头,就听周晨在身后说:“姐,妈的电话。”
      乔晓回过头,周晨就伸手把手机贴在她耳边,那头是周玉兰带着点小心讨好的声音:“晓晓?”
      乔晓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话。
      周玉兰得了她的这一声回应,呼吸都像放轻了,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这几天,还好吗?头还痛不痛?你那天头痛,怎么不跟我说?还是天青来家里,我才知道,你……”
      乔晓打断她:“他去家里干什么?”
      周玉兰像是怕她误会,急忙忙解释:“天青那孩子也是有心,他知道你头痛,特地带了些上好的天麻过来看你,”顿了一下,她又小心地接上去:“虽然你不在家没遇上,但这到底是他对你的一份心,国庆后他也要去北边工作,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又是老乡,你……”
      乔晓淡淡地截住她的话:“觉得他有心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想怎么对他是你的事,别扯上我就行,没什么事,我要做饭了,就这样……”
      “等等,晓晓。”
      周玉兰慌忙地出声,叫住了乔晓后,又默不作声。
      乔晓举着湿淋淋的手,扫了一眼带着探究眼神看过来的周晨,有点不耐地:“还有什么事?”
      周玉兰的声音轻了许多,象是极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会和你刘叔,分手。”
      乔晓听到那头仿佛英勇就义一样做出的许诺,莫名觉得好笑,这算什么?伟大牺牲?可惜,太迟了,迟得让人觉得这样的举动,不像牺牲,更像是笑话,只是当着周晨的面,乔晓很给周玉兰面子,没有笑出来,只是漠然地说:“那是你自己的事,不用告诉我。”
      周玉兰的声音徒地变了,带着明显的颤抖:“晓晓……”
      “就这样吧,”乔晓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堵住了她的话:“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再见。”
      乔晓扫了周晨一眼,迫得他收回了手机,按断了通话,就转过头,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流下,继续洗起菜。
      周晨握着手机,看着在乔晓手下洗得七零八落的菜心,咳了一声:“姐,你和妈,吵架了?”
      乔晓象是没听到,没有回头,手也不停地把捞起洗好的菜心,扔菜篮里筛干水。
      水龙头还哗哗冲着水,周晨的声音不由提高了点:“姐,你和妈到底怎么了?”
      乔晓关上水龙头,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厨房里,周晨的问话像是还有回音,对着他带着点焦急的不解,乔晓实在打不起精神解释,索性敷衍到底:“没怎么,”她回身,拿起菜篮,看周晨一眼:“你先出去,别杵在这,我要炒菜了。”
      周晨不肯动,挡在乔晓面前:“要是没怎么,妈为什么要和刘叔分手?”
      “这事你得问她。”
      周晨被乔晓这样冷冷淡淡的态度给堵得有点窝火,没有细想,话就冲出口了:“姐,到底是妈和刘叔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是因为当初妈还没离婚就和刘叔有过一段?那也是被我们那个爸给逼的,许他做初一,还不许妈做十五?你要真想起来了,就不该忘了,那个贱人勾得我们那个爸连你的家长会都忘了去开,妈当时忙生意还要忙着防那贱人三天两头上门闹事,过得多辛苦,现在她好容易有个好归宿,你至于还跟她计较过去迫不得已犯的一点错?你要真这么计较,怎么不去计较那个姓宁的,过去对你有多坏?”
      一番挟带着火气的话劈头盖脸地朝乔晓砸过来,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不吭一声,该说什么?说周晨你当年真是可惜了,一放暑假就被舅舅接到乡下玩,错过了老乔家那一连串的好戏,比如她彻夜未归被乔正梁用家法,比如她被周玉兰关在家里哭闹哀求,比如她偷偷跳窗逃出家门,都来不及参加小舟的葬礼,只来得及看一眼小舟的墓碑,只好去跳江……他错过了开场,错过了高潮,连结局都差点错过,乔晓想起那个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周晨,总是以男子汉自居,被乔正梁用竹鞭抽都咬着牙不肯掉眼泪,从舅舅家回来后,在她的病床前哭得眼睛红红的:姐,我是小晨,你还记不记得我?
      可是眼前站着的,是二十五岁的周晨,十二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来不及再从头细细说起那一连串的好戏,说起他不知道的那个听着父母为她的去留争执的晚上,她不想再去扒开那个几天前才发现的,新鲜得血肉模糊的陈年伤口,她面对周晨等着解释的怒气,只觉得疲倦:“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吧,我还要做饭。”
      周晨感觉自己像是狠狠一拳头出去,却砸在棉花上,他想怒,对着乔晓那无力掩饰的疲倦,却怒不起来,他望着乔晓,心里的惶恐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姐,你自从想起过去的事,就像变了一个人。”
      “是吗?”乔晓笑笑:“不过就算再怎么变,我都还是你姐,还是周玉兰的女儿,不是吗?”
      周晨在乔晓带着点嘲讽的反问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那一通电话里,她一直没叫过周玉兰一声“妈”,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看到乔晓摆明不想再谈的神色,只好沉默下来。
      乔晓推了他一把:“出去等着吧,你在这待着,我连菜都没法炒。”
      周晨只得顺势又回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搜肠刮肚地想法子来解决家庭内部矛盾,还没想到妙招,就听乔晓叫他:“小晨,洗个手,进来把汤端出去。”
      晚饭算是丰盛,三菜一汤,可菜全是别人爱吃的,汤还是别人喝剩的,周晨端菜端得有点窝火,等菜全上了桌,听到门铃响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他就更窝火了。
      他一见来人,想也不想,就要甩上门,可这房子太小,从厨房到客厅不到三步路,他眼角余光瞄到乔晓走出来的身影,扶着门的手就顿住,冲着人喝了一身:“你来干嘛?”
      可气的是,门外的人竟然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只对着他身后,露出怎么看怎么都不安好心的笑:“小乔,周晨的东西我给拿回来了,全放在你原来的家里,我先给他送点衣服什么的常用东西过来,省得他不方便。”
      说着,还显摆一样地,把脚边放着那个旅行箱拎起来。
      周晨真想呸他一声,这人可真够不要脸的,明明是打着送东西的幌子,可东西的正主还在眼前,他就有本事当看不到人一样,直接过河拆桥去献殷勤。
      可偏偏乔晓一点不反感他的无耻,还冲他微笑:“太麻烦你了,其实说一声,让小晨自己过去拿就行,”回过头又说周晨:“小晨,你还不赶紧接把手,拿你自己的东西去放。”
      周晨暗自嘀咕一句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伸过手去接过那个行李箱,一抬眼和门外的人对上眼,看着对方笑眯眯的眼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他心里一凛,想起被一脚踹翻在地的那种狼狈,不由有点气短,想说的话就咽下去,不甘不愿地丢了一句“谢谢”,就一扭头就拎着行李箱钻进卧室,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一边打开,一边耳朵还支起来听外面的动静:
      先是乔晓招呼人的声音:“不用换鞋,你先坐,喝水吗?”
      “不用了,我正饿着,喝水胃难受……”
      周晨一听这话,刚打开的行李箱就丢开,赶紧三步并两步迈出去,却还是来不及拦住乔晓的话:“你还没吃饭?那一起吃吧,我们也才刚摆饭。”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晨到底迟了一步,刚好赶上大局已定,坐沙发上的人笑得志得意满,乔晓却一副中了圈套却毫无所觉的样子,正站在桌边盛汤,一抬眼看他冲出来,还说:“小晨,宁远也一起吃饭,你再拿副碗筷出来。”
      周晨不动,用看非法入侵者的眼神瞪着宁远。
      宁远丝毫不介意他的不情愿,站起身:“我自己去拿吧。”
      周晨怎么可能让他涉足非客厅区域,立刻转身,粗声粗气地甩下一句话:“不用,你也不知道放哪。”
      “不是放在冰箱旁边的橱柜里吗?”
      周晨“砰”一声关上橱柜门,走进客厅,真想把手里的碗筷砸在某人的笑脸上。
      可下一秒他就笑了,因为乔晓扫了某人一眼:“宁远,你还没洗手吧?”
      “还真是,我自己都没注意,幸好你提醒我。”
      周晨瞅着宁远刺眼的笑容,心想这个人的自我感觉还真良好,别人摆明是反感他喧宾夺主,顺带鄙视他不讲卫生,他就能硬生生理解成这是别人对他的刻意关心,简直就一自恋狂。
      这个自恋狂到了饭桌上,就更加变本加厉,乔晓不过是出于待客之道,给他递碗汤,给他夹点菜,给他盛碗饭,他就总能笑得跟开屏孔雀一样风骚,一口一个谢谢声音轻软得裹了蜜一样,特别是那眼睛,总是粘在乔晓身上,一眼都舍不得错开的,生生把饭桌上的别人当成空气。
      周晨看宁远那副春情荡漾的样子极不顺眼,在乔晓给他布菜添汤时,他就示威一样回看宁远,在乔晓起身盛饭时,他就警告一样瞪视宁远,这一顿饭,在气闷——示威——警告——气闷——示威——警告的几次循环中,就不知不觉地吃到尾声。
      乔晓不是没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微妙对峙,可周晨从前不是对宁远大打出手就是恶言相向,现在只不过是带着隐隐敌意的沉默,和过去相比已经是进步太多,看来到底还是吃了苦头明白了事理,才会收敛了对宁远的敌意,只是此消彼长,宁远却一反常态,竟然会故意撩拨周晨的怒气,让她好气又好笑,不得不适时模糊转移视线,来维持这两人之间表面的平和。
      可没想到才打发争先恐后要来厨房帮忙洗碗的两个男人,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来破坏她好容易才维持的平衡关系。
      其实,应该是两个不速之客。
      看着门外那和门内两个大男人成对峙状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乔晓就想起上次他们来访的那个晚上,是从那个晚上开始,一切就变了吧……
      她微微恍了下神,就走过去,隔着一前一后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微笑地招呼门外两父子:“行佳,念念,你们怎么来了?”
      “我带念念散步,看你家里亮着灯,就上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
      “这样啊,先进来坐坐吧。”
      隔着两尊门神招呼客人,实在是让人有点憋气,何况这两尊门神,还纹丝不动,一点不打算给客人让路,乔晓气笑不得,干脆一伸手,先推开挡在面前的宁远:“宁远,厨房水池里还有几个碗,麻烦你帮我洗了。”她又去拽把着门的周晨:“小晨,你开了行李箱就扔地上?还不去收拾你的东西。”
      她连推带拽地,外加用上威慑的眼神,才让这两尊门神不甘不愿地让开路,可却都只是退开两步,挤在她身后。
      一时间,四大一小,都安静下来。
      门里的不肯退,门外的不肯走。
      被自己父亲牵着的小李念,仰起头,眼珠滴溜溜地转,在四个大人之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忽然瑟缩了一下,紧紧挨在父亲身边,声音小小地,带着点求助的畏惧:“爸爸,我想回家。”
      带着恐慌的童音打破了微妙的沉默,李行佳低头安抚地摸摸小李念的头:“乖,等爸爸和阿姨说完话”他抬眼看向乔晓:“小乔,既然你回来了,那我改天再来吧。”
      乔晓知道小李念是被身后这两尊门神的冷脸吓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对李行佳笑得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好的,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她顿了一下,没看身后那两人,可明显是说给身后那两人听的:“家里人杂,不方便招待你,改天等方便时我再请你和阿姨带念念过来玩,我送你们下楼吧。”
      话才刚说完,后面那两尊一直没开口的门神就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小乔……”
      “姐……”
      乔晓回头,冷冷地横了他们一眼:“麻烦你们把该做的事做了,谢谢。”
      一句话成功地让两尊门神免开尊口,她转过脸,就换上微笑,弯腰摸摸小李念的头:“念念,别怕那两个叔叔,他们是生了病,所以才不会笑。”
      小李念只是怯怯地看她一眼,又飞快地瞄了一眼那两个听说自己“生了病”而黑了脸的男人,怯怯地发表意见:“爸爸说,生病要吃药,要打针,不吃药,不打针,病不会好。”
      “嗯,念念说得对,”乔晓侧脸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那两个还杵在身后像监视一样的男人,又回过头:“阿姨先送念念下楼,等以后两个叔叔病好了,念念再来玩,好不好?”
      小李念点了点头,又抬头飞快看了一眼那两个“生了病”的叔叔,鼓足勇气说:“叔叔,要乖乖吃药,打针,病才能好。”
      李行佳看着那两个憋着火不能发作的男人,暗地里大乐,面上却强作平静,只是对着替自己出气的自家儿子微笑:“念念,和两个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
      乔晓也不管身后那两人的脸色,跟着那两父子下楼,一路和李行佳闲话家常,说笑几句,气氛融洽友好,像是把他当成多年老友,而不是曾经负心情变的前任。
      到了楼下,乔晓正要趁着友好气氛,道一声再见,李行佳却先一步支开儿子:“念念,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中中玩吗?如果爸爸不跟你去,你能不能自己去?”
      “能,”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一听能找小伙伴玩,立即忘了刚才的恐慌,小李念骄傲地挺起小小胸膛,小胳膊一抬,往前面那幢楼一指:“中中家就住那,第二个门,三楼,我去过了,自己一个人。”
      李行佳赞赏地摸摸他的头:“好,念念真棒,你自己去找中中玩,等会爸爸去接你,好不好?”
      小李念赶紧点头:“好。”
      乔晓看着小李念迈着小短腿啪啦啪啦地跑向前面那幢楼,才慢一拍回过神来,望着李行佳,没有说话。
      李行佳笑得很温和:“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他顿了一下,深深地望住乔晓,笑容里多了分涩然:“本来是想等有更合适的机会再说,但我怕再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
      深秋的夜晚,不过是七点多的光景,已经黑了天光,路灯初亮,微寒的秋风吹过,吹不散他眼里的怅然,更添了萧索。
      乔晓不是迟钝的人,此时就算再意外,也明白了李行佳想说的是什么——她其实不过是气不过家里那两个男人那一副要为她做主的恶劣态度,又对小李念被无辜迁怒而受惊感到抱歉,才对李家父子的态度比过去更热情友好几分,她完全没想过,会可能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误会这种事,还是掐死在萌芽中比较好。
      乔晓避开李行佳的目光,挤出个微笑,尽量把话说得平和:“有些话,其实根本不必说,更无所谓来不来得及。”
      李行佳没料到乔晓会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甚至不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惊痛,只觉得心底发苦,他看着乔晓平静的神情,像极了六年前——她那时也是这样,把一句“我们分手吧”说得平常,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又那样决绝,再不给他机会做任何解释。
      虽然,其实他根本也说不出合理的解释,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寂寞苦闷,对她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出国陪读的愤怒不解,对宁远在她身边默默守候的担忧不安……都不能成为他背着她和美智子暧昧的理由,可怎么解释,才能让她明白,他内心深深藏起那份害怕,害怕她不过是因为感激他才接受他的表白,害怕她终于有一天理清自己的感情而对他说抱歉,害怕她对他永远燃烧不了同等的热情,甚至害怕他压抑不住的热烈会惊跑她……太多太深的害怕,让他觉得疲惫和无力,听着她在越洋电话里,越来越多地说起宁远,他心里越发不安,更加催生出渴望,他渴望见到她,抱住她,让她的嘴里不再出现别人的名字,整整熬两个星期的通宵只换来三天假期飞回国,可她却不能和他单独待上一整天,忙着赶她的毕业项目,忙着帮宁远赶大单,忙着给叶淼淼做感情顾问,甚至在约会时还带着她这些朋友前来,让他精心安排的烛光晚餐差点成了场笑话……在异国的坚守越来越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愿意为她付出全部的身心,甚至性命,却只换来“未婚夫”这样有名无实的称号,他忘不了她答应他求婚的那个晚上,却在他怀里沉默地抗拒他的求欢,挣扎到泪流……自始自终,其实他都是她生活里摆设一样的点缀,可是美智子却不一样,她是那样纯粹,像是完全为爱情而生,一心一意地仰望着他,眼里只有他,那样纯然的爱慕,让他的心觉得安稳,再不会觉得疲惫,觉得无力,觉得不安,觉得害怕……
      他终究屈服于自己的软弱,走错了一步,于是步步错,错到永远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投影仪的幕布前,穿着淡蓝格子连衣裙,纤细窈窕,双眼晶亮有神,声音轻柔却有力,讲解着她的期终作业——程序结构简洁,阐述条理清晰,结果漂亮完美,那是一场极精彩的期终作业展示。
      他那天不过是临时顶了生病的同学,给同系的教授做期终考评助教,只是那短短五分钟,却再也忘不了这个淡蓝色的身影。
      要知道她的名字,她的系别,她的寝室,她的联系方式,甚至她的喜好,都不是难事,可难的,是如何让她知道他,如何让他能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她的身边,总是有别的男孩,同系的同学,高中的老乡,甚至是校园的风云人物……
      他用了一年,才让她记住他的名字,再用了一年,才让她把他当普通朋友,又用了一年,他终于抓住机会站在了她的身边,而却只再过了一年,他就离开她远赴重洋,又过了一年,他就永远失去她。
      他在她的人生里,只短暂地停留了五年,而有一个人,却至始至终,都在她身边,直到现在。
      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初对宁远那种莫名的敌意,并不是他的草木皆兵,而是冥冥之中早有预感,自己其实才是那个过客。
      他望着乔晓,慢慢开口:“你说得对,有些话,其实根本不必说。”他停了一下,苦笑着说:“可是,有一句话我一定得说,六年前我说不出口,现在,应该可以说了。”他再顿了一下,像是极艰难地才说出来:“对不起,小乔。”
      对不起,一直不肯道歉,其实是希望你会生气,你能记恨,你不忘怀,可是,到头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乔晓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即使在当年,他对着她的质问时,也只是沉默,连她说分手时,他都是沉默,从头到尾的沉默,让她觉得自己像是面对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一个连背叛了都不会愧疚的陌生人,让她觉得自己和他的过往真像是一场荒谬的梦,梦醒了,那个曾经握住自己的手许诺要给她一生幸福的男人,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阴郁男人。
      她当年也曾对他的背叛觉得愤怒不解,对他的沉默觉得耿耿于怀,对自己的识人不清感到黯然神伤,可时隔经年,她渐渐理解了他的背叛与沉默,虽然依旧不能原谅,可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段过往里,有错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乔晓对他轻轻摇摇头:“你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也有错,可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李行佳听乔晓果然说得云淡风轻,心头酸涩至极,连苦笑都变得艰难,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乔晓觉得话已经说尽,是时候该说再见了,可抬眼看到李行佳垂着眼,一副黯然的神色,心里不忍,一句“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李行佳却抬眼望过来:“小乔,如果当年……”
      “嗒”一声响,是楼道门禁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又是“砰”一声,是楼道门禁被关上的声音,走出来的人,让他再也不能将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问题问出口:如果,如果当年救你的,不是我,你还会不会愿意给我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事已至此,如今再问,不过都是枉然。
      他的目光掠过她带着疑惑的眼,在她身后的轻轻一顿,不自觉露出自嘲的苦笑:“算了,我先走了,再见。”
      乔晓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过去,看到大步走近的宁远,不由一怔,等再转过头,只看到李行佳离开的背影,不得不咽下那一点疑问,一句“再见”不自觉地说出口,轻得像叹息。
      宁远看乔晓还怔怔地对住李行佳远去的背影,暗地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咳一声:“上楼吧。”
      乔晓回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住他,没有说话。
      宁远在乔晓的目光下有种被看透的心虚,赶紧掂了掂手上的垃圾袋,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只是下来丢垃圾,不是故意,故意来打扰你们。”
      乔晓听他急得都磕巴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没端住要营造的郑重神色,嘴角不自觉就翘起来,打算说的话就没说出口,只是说:“那你不去丢垃圾,站这干嘛?”
      宁远正为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而恨不得立即打个地洞钻下去,一听这个台阶赶紧顺着下,一溜小跑冲向垃圾桶,甩了垃圾袋,一转头,看到乔晓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原本想镇定地大步走出男人风范来扳回面子的打算立即不翼而飞,他大步地急跨过去,冲到乔晓面前站定,一直在心头酝酿的话也跟着冲出口“小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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