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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乔晓生平第一次相亲,却完全不在状态。
      醉仙楼的包厢里,那对陌生的中年夫妇正和乔妈刘叔说起去北欧旅行的趣事,四位长辈聊得正兴起,那些谈笑的声音似近似远地飘过她耳边,她努力装出认真聆听的样子,可满脑子乱糟糟的,头疼得越发厉害,她掩饰地低下头,夹起面前餐盘里几乎没动过的龙虾肉,咬了一口,虾肉的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强忍着才囫囵吞下去。
      身边的相亲对象给她的空茶杯里添上茶水:“喝点茶吧。”
      乔晓赶紧放下筷子,灌了口热茶,才把几乎要翻涌上喉咙的东西压下去,她感觉舒服了点,转过头对身边的人微笑:“谢谢。”
      从刚落座时,两个人礼貌地对视微笑后,这个男人就和她一样,几乎没有开口说话,都做出专心聆听长辈交谈的样子,可是添茶夹菜,总是恰到好处,不显得过分殷勤,却又不失体贴,虽然沉默时很符合他父母说的性格内向,可明显做父母的自谦了,这个男人用“内敛”来形容还差不多,而且看他随即按铃叫服务员进来换餐盘,就知道绝不会是他父母笑言读书读傻的书呆子。
      乔晓勉强转移心神去分析她的相亲对象,不去理会脑子的那团混乱,头疼略略减缓了点,一抬眼接收到乔妈扫过来的眼神,分明是不满她没动静的恨铁不成钢,只好很顺从地转头和人搭话:“你刚从美国回来,还习惯吗?”
      “还行,至少回来,大半夜饿了下楼就能买到热腾腾的粉饺,你不知道,我在国外,在实验室里忙起来,几个星期都得啃汉堡三明治,现在我一看到麦当劳的招牌,就觉得饱了,对了,听说乔记就在你家楼下?”
      “是啊,乔记从前是我爷爷开的档口,不过现在转给亲戚做了。”
      “是吗?我记得以前小时候,乔记的粉饺很有名,我很喜欢吃,那时我奶奶还在世,常常给我买,去晚了就要排很长的队,有时还买不上,现在想想都很怀念,我记得乔记的酱特别香,现在外面卖的粉饺配的酱都没有那种味道了。”
      “你可以去试试我亲戚做的,她的手艺也很不错,有很多回头客,还上过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还有许多外地人特地找上门来尝,现在算是老街的招牌。”
      “是吗,那我真要去试试……”
      乔晓也没想到,自己一句礼貌的交谈,能引得相亲对象这样算得上热络的配合。
      在水晶顶灯柔和明亮的光线里,一度面目模糊的相亲对象,对着乔晓微笑时,眉目忽然清晰起来,他的长相就和他的表现一样,恰到好处,不胖不瘦,轮廓清秀,眉眼温和,鼻子略挺,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虽然算不上多么英俊,可却是容易让人觉得舒服顺眼的长相。
      乔晓分明感觉到和相亲对象交谈时,旁边的四个长辈虽然嘴上还在聊天,可眼睛却不停看过来,一眼又一眼,落在他们身上,对方什么感觉她是不清楚,可她却被那种象看着出笼小猪的满意眼神,看得越来越不自在,渐渐开始听不进相亲对象说的话,控制不住地,思绪开始飘回那团混乱里,原本隐隐的头疼感觉又强烈起来,她强忍着,好容易等对方的话停下来,她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抱歉地站起来:“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乔晓出了包厢,没有转去洗手间,而是快步走出醉仙楼,幸好这个省城有名的老字号在繁华地段,大街上不远就有一家大药房,她买了止痛药,直接在药房里要了杯热水,就送了药。
      因为之前在饭桌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药片吞下去,空荡荡的胃里就开始翻涌,乔晓几乎要吐出来,她不得不在药房的长椅上坐下,连灌了两杯热水,才勉强压住胃里的翻涌,可依然觉得恶心,或许是药效上来,头疼虽然减轻了,可她开始觉得眩晕,她不敢再坐下去,离开包厢太久,会让乔妈疑心。
      她出了药房,脚步有点虚浮,没留神就差点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人,还是来人身手扶住她:“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她退开一步,看清来人就是她今晚的相亲对象,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没有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药房,又看向她:“你刚才就不舒服吧?怎么一直不说?”
      乔晓知道瞒不住,只好说:“没什么,就是吃了虾胃有点不舒服,我买点药吃了就好了,”她勉强笑笑:“你回去别跟我妈他们说,省得他们担心,也扫兴。”
      对方没搭腔,只是深深地看了乔晓一眼,把她看得有点发毛:“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我第一次相亲,就让女方不舒服到要上药房买胃药,可真是够失败的。”
      乔晓听他的调侃,却打不起精神应付,只能干笑:“和你没关系,是我的胃不争气,”她转开话题:“对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怕你吓得跑掉了,所以出来看看。”
      乔晓暗想自己之前还真看错了这个男人,能张嘴说出玩笑话却又不显得轻佻,更不招人反感的男人,怎么能用“内敛”来形容?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反在长辈面前的沉默老实,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是在释放想和她进一步交往的信号,她也不讨厌他,不应该拒绝——可是,话说,他叫什么来着?
      乔晓对记不住名字的相亲对象,只能婉拒:“我怎么敢跑掉,我怕回家我妈让我跪搓衣板。”
      他果然沉默了,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默默地走回醉仙楼,一起走进包厢时,包厢里有一瞬的静默,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们,周玉兰先开口:“晓晓,你上个洗手间怎么去这么久?”
      “阿姨,这得怪我,我刚拉着晓晓说了会话,说得高兴就差点忘了时间。”
      乔晓接收到相亲对象使过来的眼色,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静默。
      显然长辈们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满意到误会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由相亲对象的父亲做主散了席:“天青,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等会要去茶楼打牌,这是老年人的玩意,就不用你们陪了,时间还早,你们年轻人自己去找节目,不过,千万要把晓晓照顾好。”
      乔妈也附和:“晓晓,天青好多年没回省城了,你带他好好逛逛,知道吗?”
      长辈们下令,小辈只有听的份,虽然乔晓很想回家休息,可不敢忤逆乔妈的命令,只好诺诺答应,好容易出了醉仙楼,恭送完长辈,她刚想和天青兄告别,就被对方抢了先:“我刚才没吃饱,你能陪我去吃点东西吗?你现在回家,周阿姨知道了,大概也一样会让你跪搓衣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乔晓看这位天青兄微笑着温言请求的样子,实在说不出拒绝。
      其实天青兄要去的地方,就在离醉仙居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卖粥的档口,没有门面,是露天买卖,可是简陋的矮桌小凳,都坐满了人,都有人蹲在路边喝,还有不少人排队等外带。
      天青兄对她介绍:“这家店很多年了,不比乔记的年头短,老板只卖七点到十点,过了点就收档,今天赶巧了。”
      乔晓想,哪用得着她带他逛,他比她更像“老省城”。
      天青兄给乔晓要了份最最普通的白粥,可越普通,才越能吃出不同,粥稠而不糊,米香浓厚,米粒软糯,配的小菜爽口开胃,有点睛之效,乔晓本来胃就不舒服,只打算意思意思陪吃,可最后竟然把满满一碗粥全吃完,吃得额头发汗,胃里暖热,舒服不少。
      她放下勺,对上天青兄含笑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也笑了:“谢谢你,粥很好,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白粥。”
      “客气什么,难得你不嫌弃我带你吃便宜的路边摊。”
      天青兄的微笑仿佛多了点什么,眉眼生动不少。
      乔晓不由避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空碗:“那我们走吧。”
      旁边还真不少人虎视眈眈地等着位置,堪比高峰期的大学食堂。
      “时间还早,吃饱了,去江边散散步吧?”
      吃人的嘴软,对天青兄的提议,乔晓不好意思说不。
      省城不大,清江环绕省城而过,省城的繁华地段都离清江边不远,两个人走到江边不过十分钟,沿着江堤散步的人不少,他们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倒不觉冷场。
      省城的夜黑得晚,八点的光景,不过是夜幕初降,江堤一路街灯刹那全亮,远处对岸的连绵峰峦,山体上缀满的景观灯,也同时燃亮,一时间七彩闪烁,映得一江华彩流动。
      初秋的晚风,还有着夏季的感觉,暖暖的吹过,隐隐带着桂花特有的甜香,有种让人放松的柔软。
      或许是止痛药带来的眩晕让她松懈,又或者是气氛太过轻松让她没了心防,乔晓看到对岸那座眼熟的无名山时,鬼使神差地,脱口就和张天青说起高中时代——对,她终于想起这位兄台姓张。
      “你看对面那座小山,山后面就是省一中,我高中就在那读的,女生宿舍就挨着山边,夏天蚊子很多,蚊帐蚊香都不管用,就算穿着牛仔裤都能被咬一腿包。”
      话出了口,她就呆住了,这分明不是她记得的事,她却说得自然而然,根本不过脑子,那种奇异的感觉,就像说话时突然被别人附体一样,可说出的事,又莫名有种熟悉感,让她一时混乱起来,不自觉就停住脚步,有点茫然地望着对面那座小山。
      “你没事吧?”
      乔晓听到张天青的问话,还陷在混乱里,只是随身体本能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奇怪的表情,直到张天青伸手握住她的手:“晓晓,你没事吧?”
      她被他手掌的温热给惊得回神,才发觉自己全身发冷,她有点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没事,”她顿了一下,努力挥开脑海里那些凌乱又模糊的片段,深吸口气,说:“只是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地说着话,下一刻却突然胡乱找了个借口要离开,这样突然到几乎失礼,可张天青却体体贴地不多问,还替她拦了出租,但又不顾她的婉拒,坚持要送她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相对无言,乔晓一直恍恍惚惚地,直到出租车在老街街口停下时,张天青也跟着她下车,她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心头忽然涌上内疚,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起,只能勉强扯了个笑:“今天实在谢谢你,我家就在前面,街上人也多,你就别送了。”
      张天青却温和地坚持:“都送到这了,我总要把你送到家门口才行,不然就该轮到我回去,我爸让我跪搓衣板了。”
      乔晓听他的玩笑话只能干笑一下,实在没心力去推辞,只好随他去。
      周末晚上的老街,热闹更盛寻常,人潮汹涌,说是摩肩接踵都不为过,张天青很绅士地虚护着她的肩,避免她被路人撞到,却导致一路经过街坊邻居的档口,那些叔伯婶娘们看她的眼神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甚至不顾生意正忙,都要笑着招呼一句:“晓晓,你朋友啊?”
      乔晓知道这种情况下说多错多,根本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只能一律回以含糊地笑容,好容易终于走到自己家门口,和张天青拉开距离,乔晓才松口气,可防不住看到人的乔四婶在百忙里探出身来:“晓晓,带朋友回家啊?”
      乔晓这一路尴尬至极,到这达到了顶点,人在混乱之中脾气也暴躁:“四婶,你别乱猜,他就是个普通朋友,送我回家而已!”
      四婶却把她的脾气当成女儿家害羞时使性子,越发留意张天青,左左右右打量足好几眼,和白天见过的后生仔一比较,心里嘀咕,神色上未免带出来点不以为然:“这样的,倒是稳妥。”
      乔晓听到四婶的评价,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真,不禁恼怒:“四婶!”
      四婶好脾气地笑笑:“好好好,四婶不说了,”她转头招呼张天青:“后生仔,今天要是不上门,进来吃笼粉饺啊?”
      张天青倒是心平气和:“不用了,谢谢四婶,我和晓晓在外面吃过了,改天我再来尝尝您的手艺。”
      四婶原本看这后生仔长相平平,对着人又一声招呼不打,心里有点看不上,现在听他开口说话,声音温和又十分礼貌,倒是印象好了点,不由对他笑:“那说好了啊。”
      原本四婶的误会,让乔晓对张天青有点抱歉,可她一听他暧昧不明乱上添乱的话,连带对他也恼上了,等四婶又转身去招呼客人,她脸上就冷下来:“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不方便请你上去,你回家吧,再见。”
      她转身从皮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铁门的锁,拉开门时,看到张天青还站在一旁,她在隐隐的头疼中,不由烦躁起来:“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事?”
      张天青没有说话,又用那种让人发毛的深沉眼神看着乔晓,让她莫名其妙,烦躁加重:“没事我就上去了……”
      “晓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张天青的一句话,让乔晓呆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也是省一中毕业的,97届三班,就比你高一届。”
      乔晓的心跳猛地一顿,似有点明白,却还有点糊涂:“什么意思?”
      张天青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她在他的眼神里渐渐明白过来:“你认识我?”
      张天青笑了,笑容有点苦涩:“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小师妹,当年你可是借了我不少卷子。”
      乔晓不由握住双手,让自己不至于发抖,她咬着牙,忍着突然加剧的头疼:“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张天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明明知道她早就忘了,又何必不甘心?就算那段过往里,他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不必失忆,十几年的时光也足够让人遗忘。
      他抿了抿嘴,没有出声,只是默认。
      乔晓笑了:“很好,希望我的表现能符合你对失忆的认识。”
      张天青看着她毫无笑意的笑容,知道她误会了,不由情急解释:“对不起,晓晓,我并不是故意不提,我刚见你时太惊讶,后来想你既然忘记了,我们就重新认识,只是,”他顿了一下,又苦笑:“刚才一时忍不住。”
      乔晓看着他的笑容,那种涩然,仿佛除了对她的愧疚,还暗含着什么意味,她更加混乱起来,头痛得厉害,不能再细想,她闭了闭眼,直接问:“除了我借过你的卷子,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张天青听了,笑得更苦:“没有。”
      很好,老天爷不至于太作弄她,只不过让她中午送个东西撞上初恋的家人,手下留情,没让她晚上去相亲再碰上过去的暧昧对象,只是个普通校友,这一天下来,不算太狗血——
      乔晓松口气,迫不及待地转身:“那就好,就这样吧,我上楼了,再见。”
      张天青不防她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进门,还没想好要说的话,就听到铁门“砰”地一声合上,只来得及喃喃回一句:“再见。”
      他抬头望着她的背影,想起过去那个见了他永远只是礼貌地叫“张师兄”的女孩,这么多年,就是时光飞逝,记忆不再,她的性子却一点没改,还是和过去一样。
      乔晓知道张天青还在楼下看着,可她没心力回头再赶他,只能强忍着头疼,慢慢地往上走,没想到走到三楼的拐角时,冷不防一抬眼,看到三楼一扇黑乎乎地窗口有红色的光点,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阿五在抽烟,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烟瘾犯了,忙里偷闲躲着四婶抽,连灯都不敢开。
      阿五显然趴在窗子上看了很久,一看乔晓停下来,就咧开嘴笑,黑暗里一口白牙森森,故意用方言讲话:“晓晓姐,你畲仔够痴心啵,在楼下紧看到你。”
      乔晓白他一眼,懒得跟他瞎扯,摆摆手,往上走,阿五的声音又追过来:“晓晓姐,你魅力大滴啵,今天白天还有个帅哥来找你,买了好几万的血燕上门,被周伯娘撵走了。”
      乔晓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哪还有精神听他的话,只当是噪音一样过了耳朵,往上爬了几阶楼梯,又听阿五嚷嚷:“晓晓姐,你嫩子更冷血,我看小宁哥明显比你底下那个畲仔称头,你嫩子不要人家?”
      乔晓不知道阿五是被宁远一条□□给收买了,只是听到那一声“小宁哥”,耳朵奇异地没当作噪声处理,她往上踏了一阶楼梯,才反应过来,不由低头望下去:“你讲哪个?”
      “小宁哥啊,姓宁的,你认不认得?他讲明天还来找你啵,喊我见了你跟你讲一声。”
      她认识的,姓宁的,只有一个。
      原来她真估错了老天的恶趣味,她这一天,真真确确的,狗血淋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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