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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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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过半时,乔晓觉得闷,借口去洗手间躲出去透口气。
在酒店的中庭小花园,碰到市场部的同事郭真真,正坐在葡萄藤下的长椅上,一手夹着细长的凉烟,一手捏着个小巧的打火机,没有点烟,只是怔怔出神。
郭真真察觉有人走近,抬头看是乔晓,就笑了:“你怎么也躲出来了?”
乔晓和郭真真合作过不少项目,两个人私下交情不错,说话也随便:“觉得闷,就出来了。”说着就在长椅一边径直坐下。
郭真真看她一眼,啪地打燃了火,点了烟,吸了一口,缓缓吐了个烟圈,才开口:“上面这次真是急了。”
乔晓说:“急得都不靠谱了。”
郭真真笑了一声,吸了一口烟,眼睛往上望了一眼,声音低了点:“顶楼那位,现在是骑虎难下,被挤下来快一年,本来指着这个单子赚笔大的,好跟集团邀功,能早点回总部大楼,偏偏你们家秦总算盘打得精,二期设备指标涨了还想用一期的价拿,单子做成了,公司也赚不了多少,这不让某人的如意算盘落空吗?何况有人也不想他回去呢,这头还在谈,总部那边就开始扯后腿,现在这单子,做不成,他大概就得直接退休了,做成了,赚得少,他也讨不了好,年终考核估计够呛,你说他能不急吗?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人急了做什么都不出奇,”她顿了一下,笑着斜睨乔晓:“何况,花都送进办公室了,也不是那么不靠谱吧?”
乔晓一时无语,如果早知道群众的眼光如此雪亮,仅凭卡片上那龙飞凤舞两行字就能认出笔迹来自秦诺,她一定会让前台妹妹直接把那捧白玫瑰扔进垃圾桶。
可惜,还是那句话,千金难买早知道。
不过她仍旧要申辩:“那不过是一期项目我干得还行,他一点谢意而已。”
郭真真很鄙视地白她一眼:“一期项目不是你一个人干下来的,咱们花花怎么没收到白玫瑰?”
花花,珍妮花,Jennifer,是一期项目市场部的负责人,窈窕美艳的熟女一位,常年粉红八卦不断,裙下拜倒的痴男无数,其中不乏英俊多金的男人,下班时等在公司楼下停车坪的名车,至少有一辆是为了她,羡刹广大单身的有伴的女青年乃至女中年,也痛刹广大暗恋明恋的男青年乃至男中年。
当初在第一次见面,秦诺就提出送乔晓回家时,她心里也纳闷,为什么不是Jennifer?直到在路上,秦诺都在和她谈项目方案,她才恍然大悟——漂亮的不如她懂行,懂行的不如她漂亮,不送她送谁?
后来,做项目时,总能碰到秦诺,团队开会,机场测试,通宵加班,他工作时严厉,私下却亲和,举止有风度,做事又果断,加上一副好相貌,简直是所向披靡,男女通吃,这样的人,是用来让一干普通民众遥遥仰望的,所以,当他第三次提出要送乔晓回家时,乔晓就试着开口婉拒,但挡不住那一双电力十足的眼睛,每每在顺路啊碰巧啊等等借口下一再心软,于是绯闻就如火如荼地传开了,而那一捧花,卡片上暧昧不明的话,更是火上浇油,随后秦诺那知名集团海归少东的背景又爆出来,于是她就被生生架上八卦之火上活烤。
乔晓自认就一个普通的大龄女青年,丑是不丑,微微有一点美色可图,穷算不穷,微微有一点财势可图——只能对相貌和家产都在温饱线下的男青年而言,而秦诺,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绝对没必要图她的财和色,可却不惜自贬身价硬要和她闹绯闻,那到底是图她什么?
乔晓猜不出来,可猜不出,才最可怕。
老话说,事有反常必为妖。
“说不出话了!?大家这么熟,用不着还在我面前装吧?”
乔晓被郭真真吐到面前的烟圈,呛得回了神,有点试探地问:“真真,你不会真相信秦诺看上我了吧?”
郭真真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乔晓一眼,抬手深吸了口烟,脸隐在袅袅升起的烟圈后,轻笑:“咱们花花公主要听到你这话,肯定要气得内伤。”
乔晓看她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忽然想起,貌似某个客户一度和郭真真有那么点发展意思的,最后却拜倒在珍妮花的裙下,于是咳了一声,没说话。
郭真真又说:“其实我信不信都无所谓,问题是你信不信?”
乔晓笑,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郭真真忽然大笑,不防一口烟呛在喉咙里,一手掩住嘴咳起来,边咳还边笑:“……我都不知道……说你傻还是聪明……”
乔晓伸手给她拍背,却被她一手挡开,她把手上的烟随手摁灭了,扔进长椅不远处的垃圾桶,转头看了乔晓一眼,眼眶有点发红,眼里浮着薄薄泪光,随即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喷水池,声音有点沙哑:“你就一点不动心?”
乔晓说:“过日子又不是演偶像剧。”
郭真真静了一下,又笑:“可惜啊,我还想沾你的光,见识一下南湖公馆的房子。”
南湖公馆坐落在市政府边上,傍着南湖公园,闹中取静,地段优,风景好,房价更佳,一平米六万八千八当仁不让成了全市最贵,楼盘开发商正是恒远集团旗下的地产公司。
而恒远集团那位低调的老总,有个更低调的儿子,不巧就是中天年轻的总裁。
乔晓笑笑:“再好也不就是个房子。”
郭真真顿了一下,也笑:“这倒也是。”
说话间,公关部的琳达找出来,把她们两个溜号的揪回了宴会厅。
回去饭局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再略坐一会就散了场,幸好一场下来,秦诺对乔晓没正眼瞧过几次,于是大BOSS看她如同隐形,只是老赵还不死心,硬把她拉进送行的队伍。
乔晓远远隐在人群里,看着秦诺和助理上了司机开来的座驾,传言中价值千万的迈巴赫,果然闪闪发亮。她想到秦诺送她回家时开的那辆半旧的奥迪A4,真正的有钱人,果然是该低调时使劲委屈自己,该高调时使劲炫耀自己。
主角走了,跑龙套也该下场了,乔晓婉拒了老赵的顺风车,打算走到公交车站,搭公交去倒地铁回家,没走一会,手机响了,是秦诺。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顺手就关了机。
这个城市房价的上涨速度永远比乔晓攒钱的速度快,所以等她终于狠心一咬牙买了房,地段也只能选在城郊,平时上下班有了经验,十有八九能躲过交通高峰,可这次饭局散得不早不晚,正好赶上晚上交通的小高峰,公交格外难等,地铁格外拥挤,花在路上的时间整整比平时多了快一小时,早就到了平时入睡的时间,她出了地铁站,一路打着哈欠走到小区门口,眼都快眯上了,可还是差点被黯淡的路灯光都不能掩盖其闪亮的迈巴赫,给闪花了眼。
何况,车旁还立着一个挺拔俊朗的男人,白衬衫在身后若有若无的袅袅青烟里,有种卓然的干净,十分养眼——当然,请忽略那若有若无的袅袅青烟,是小区门口不远处马路牙子上的无证烧烤摊制造出来的。
可乔晓已经闻到炭火烤出的辣椒和孜然点缀的肉香,人还没开口,肚子就先叫了一声,她非常肯定看到近在眼前的男人,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于是有点羞涩的踌躇,没再走近,只是一边故作不着痕迹地按住肚子,一边有点矜持地打招呼:“秦总,在这也能遇到你,这么巧。”
乔晓知道自己这话实在装了,不过,作为一个有正常虚荣心的大龄女青年,这时候装一装,实在是,爽就一个字。
秦诺显然看出来了,眼里笑意却更浓,十分合作地说:“不是凑巧,我是在等你。”
乔晓暗叹了口气,满足了虚荣心,再意犹未尽也得转回正题,她正了脸色:“是为项目的事?秦总,抱歉,我……”
“我知道你不参与二期项目,”秦诺眼里的笑意淡了,打断她的话,说:“我找你不是为公事,我是来道歉的,很抱歉,我在国外待得太久,对国内有些规矩不明白,有些事做得欠考虑,如果给你带来什么困扰,请你原谅。”
这话听在乔晓耳里,真是有轻描淡写推卸责任的嫌疑,这位国外待太久的秦总,难道他所谓的国外是在火星?桃色绯闻对职场女性杀伤力有多大,是地球上老总们都了解的事吧?——即便她现在退出二期项目,业内同行再提到这个项目,提到她,感兴趣的就只有香艳八卦,而谁会想知道她为一期项目付出的努力,而她不退,只怕绯闻就不只是绯闻,要成丑闻了。
她还想这一行混,她还想要名声。
乔晓不是没暗地咬牙愤懑过,可乔妈说得好,再气不过你能戳破天吗?对方是财大势大的大集团少东,和她一个小国企里的小员工,别说只传绯闻,就算真有一腿,广大群众眼里,都是她沾光高攀了,她说对方别有所图,谁会相信?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人家图她什么,那么她除了苦水自己吞,什么也做不了,对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还不能得罪,得笑脸相迎:“秦总话说得严重了,哪就到道歉要我原谅的份上,”她顿了一下,笑意盈盈地接上去:“不过我冒昧说一句,您既然明白国内这一套了,为了您的名声着想,您今晚还来找我,实在有点不妥了。”
秦诺眼里的笑意一凝,很快又缓缓泛开:“说到底,你还在生我的气。”
乔晓笑了,是面对客户的礼貌至极的笑容:“秦总误会了,我和您并没有熟到有资格生您的气。”
秦诺的笑意终于散去,声音低低地:“要怎么你才愿意原谅我?”
乔晓抬眼看他,他眼里的歉意十分诚挚,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缺乏一种让乔晓相信的真实感,就像每一次搭他的顺风车时,他那些听起来恰到好处的调皮话,虚浮得让乔晓生不出一点暧昧之心——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这样一个明明可以趾高气昂的人要对她频频示好乃至低声下气?
她想不明白,而源源不绝随风而来的烤串的香气让她胃部的空虚感又攀升到一个高峰,于是更没心情去想明白,干脆快到斩乱麻:“如果你马上走,我就原谅你。”
秦诺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眼里怒火一闪而过,抿了抿唇,似乎在隐忍:“乔晓,你别太过分。”
乔晓眼看他有撕破脸皮的趋势,心头念头一转,索性添把火:“过分的是您吧,秦总,你这么粘着我不放,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麻烦您告诉我,我马上改。”
乔晓说着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秦诺的脸色青了透红,红了发黑,变换得极精彩,她仗着小区保安离得不超过两百米,毫不畏惧地对着他那张黑脸,可惜却被咕噜噜一声自己肚子的叫唤给坏了气势。
秦诺的脸色极快就转成正常,还极没风度嗤地笑了出声,乔晓知道他是在报复,瞪了他一眼,口气也恶劣起来:“既然您没话可说,那就早点回家洗洗睡吧,别妨碍我吃夜宵。”
秦诺却说:“正好我也饿了想吃夜宵,有家茶楼的红油抄手做得很棒,现在还营业,离得也不远,你爱吃辣,一定喜欢。”
看吧,这就是有钱人,明明路边有烧烤正香,偏偏要开车去吃什么劳什子红油抄手,不就是辣油小馄饨吗?
乔晓觉得不能继续给他好脸,想也不想就拒绝:“不了谢谢,您饿了自己找吃的去,我要吃烤串。”
说完,也懒得理他,径直走到那烤串摊,正好一批肉串刚出炉,她一气要了十串,多多洒了辣粉,刚要从随身的皮包里摸钱包付账时,却不防一只手先递了张二十块给老板。
她一回头,看到秦诺,就对老板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别收他的钱。”
老板也是小区里的住户,退了休无事出来摆摊找乐子,老头儿是熟人了,根本不搭理她,抽了那张票子,一边找零一边说:“姑娘你脾气忒大了,两口子吵架,也别在外面不给男人脸啊。”
乔晓气得抓烤串的手都在发抖:“谁跟他两口子,我不认识他。”
老头儿嘿嘿笑了一声:“哟,你家这位是挺长时间没跟你来了,可小伙长得好啊,我哪能不认得。”说着把找出来的零票钢镚一股脑塞给秦诺。
乔晓愣住了,差点抓不牢手里的烤串,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话可说,干脆一扭头,走了。
当然也没留意,旁边的秦诺没接住老板递来的钢镚儿,丁零当啷滚落开来。
“哎,不要钱啦!”
老头儿看着秦诺转身跟着追过去,才想起嚎一嗓子,可惜没人搭理他,他咕哝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闹腾!”
他弯着腰眯起老眼去捡钢镚儿,现在的年轻人啊,折腾起来连钱都不要了,以后有得后悔。
旁边还有人吃吃地笑:“老王,你老眼昏花,没看出来,这男的,和以前那男的,只是长得象,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说话的是小区门前报刊亭的老板,平时看摊无聊就只顾着盯着来往行人看,打发时间之余练出一双利眼,这晚照常收了摊吃夜宵,没想到撞上一出好戏,看得不亦乐乎,散场了才拍马后炮地点一句。
老头儿捏着钢镚儿,直起腰,愣了半晌,才一拍大腿:“这算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