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季末(二)》北川

7、谁抢走了我的初恋(二）007

　　在我铺着巨大的毛毯的床上,我任意的翻滚.我就喜欢这种床上的自由,像小孩子一样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这对于我们学生来说就是一件特幸福的事了.每每我看见学校里那些木瓜似的学生睁着疲惫的眼睛听课看书的时候,我就觉得忒悲哀,我不知道这原来就是中国所培养出来的人才,一个连觉的睡不好的"人才",能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建设下一个共产主义社会?

　　爸妈总是说我们比他们幸福.他说,在他们的那个时候,有很多的孩子都想读书,可就是没有条件.而如今我们有这么好的条件了,却看见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孩子逃避读书,无知的旷课.所以他们就觉得很寒心,说我们是跨掉的一代,不知道什么叫做艰苦奋斗,勤俭节约.老实说,在他们对我讲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就嘀咕着,要不是你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要不是你们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物质条件,保不准我们这一代的革命风尚,可比你们牛多了.而如今,如今在你们无微不至的关心下,我们连觉都睡不好,十多年来,我们一大半的时间都窝在学校里,窝在书本里.难道这就是你们给我们的幸福?

　　我想起了我的初三,想起刚过去的高三第一学期,我们的学习时间可比国家公务员的工作时间长达了数小时.每天晚上上了四节晚自习,都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而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又得早早的爬起来,更有比我们勤快的同学比别人晚睡比别人早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握着手电还在被窝里看书,或者披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在宿舍一角白华华的灯光下,看着那些同样困倦的字,去领会他们父母曾经认为是他们最幸福的事.

　　学习=不睡觉.这是我们有些同学经过多年实践总结出来的公式.这也可以说明中国的教育在许多方面已经出现或者存在着诸多问题.我记得某个同学在黑板上列出这个式子的时候,我们班上有很多的同学都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而且我看出了他们内心的孤独忧愁,不过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又将他们的头缩回了书本里,面无表情,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喜欢将所有的书全部从书架上翻出来,全部堆在我喜欢的那张大床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书,就有种成就感.

　　我以为这么多天没看书,我会忘掉那些曾经让我瞠目结舌的文字,可是当我翻开所有的书本,所有的笔记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在生活中不常用的东西还一直都留在我的脑海里,是那样的记忆尤新.我随便拿起一本书,躺在书本里,看得头晕目眩.我想着,当我翻开书本的时候就一定能够看见以前听课时那张我认真的脸,可我打开书本的时候,那些文字却演变成了一面最深沉的墙,像黑板一样的孤独,我看见那面墙上有一张带着无奈带着忧伤的脸,若隐若现,最后终于和那面墙一道走向了崩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暗示,只是我觉得就在那面墙崩溃之后,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高三的作业,无论什么时候都多得要命,不过我早在期末考试的时间里都已经飞也似的写完了.我拿了张纸,下笔就成二次函数,空间几何,我想我现在就跟他们一样极度空虚.

　　我翻看曾经的照片,却发觉那一如既往的画面变得柔软发黄.从我穿看裆裤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所有的照片,都足够让我翻好一阵子,好几个大的影集都已装载得满满的.

　　我开心的躺在沙发上,抱着我最喜欢的那个调皮的布袋狗,安详的睡着,妈坐在我的身边抚摸着我的头发,笑得很灿烂.五岁的时候,我穿着笨重的毛衣,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地上,铺满世界上最纯洁的地毯的时候,我欢乐的就甩开妈的手,在雪地里到处乱跑乱撞,很天真很可爱的对着爸妈笑,然后他们"咔嚓"的一声就为我留住了我觉得是我有史以来最为纯真的脸.

　　我看着那些照片,虽然纸张已经发黄,但我却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的眉毛,我的头发,全部都银装素裹,很像动画片里那些淘气的卡通人物.不过现在,当我将蜚黄的相纸握在手里的时候,我居然发觉我的鼻子有点儿酸酸的感觉,我知道这种味道是一种怀念,怀念小时候的童真,怀念小时候的自在,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

　　后来我的照片里爸妈就出现得很少了,因为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就很懂事的帮他们收拾行李.我记得那个时候我陪在爷爷奶奶的身边,在汽车站跟爸妈再见.我知道爸妈其实是去建设他们最伟大的梦幻之城,也是为我的现在编织最幸福的命轮,最完美的童话.现在想起来,真有些意外,意外我那时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我看着车站里那些比我大的哥哥姐姐,紧紧的拉住他爸妈的手,泪如雨下,哭声震天,而我却对着爸妈微笑,笑得特别的自然,笑得特别的干脆.而如今,我却像一个姑娘家一样,动不动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流得我满脸难看,满目模糊.

　　我望着窗外,所有的灯火阑珊,像万花筒般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睡了,睡得很安详.在梦里我依然能清楚的看见我那张天真纯洁的笑脸,并没有一点的华丽和惨淡,没有忧伤和烦恼,只有灿烂的微笑.我抱着布袋狗在雪地里玩耍,看着纯洁得没有任何杂质的雪,在阳光下很脆弱的变成小溪,但还是那样的嫩滑,鲜明,透亮,冰清玉洁.我看见一个小姑娘,也带着那白璧无暇的脸,如水似的肌肤,奇妙的和雪景浑然天成.我跑过去把我最心爱的布袋狗送给了她,然后还望着她可爱的脸,对她说,小妹妹,你的脸真好看.那小女孩看着我微笑,露出两排细小而洁白整齐的牙齿.我问她,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她没有说话,然后看了看路边两旁的雪松,抱着布袋狗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笑了,在梦里笑了.仿佛回到了我五岁时的童年,回到那个鲜明纯洁的冬天.

　　我想起了布袋狗,想起了布袋狗两只大大的耳朵垂下来遮住了它的眼睛,毛茸茸的.但除了这一点记忆,我已经记不起了我曾经最喜欢的那只布袋狗的眼睛,鼻子,颜色和大小.或许这一切就像诗人所说的一样,时间会淡忘一切,可为什么我的睡梦里老是会出现那个画面呢?其实那个时候我真想对那个小女孩说,小妹妹,你的脸真好看,我可以亲一口吗?不知不觉的脸好像就增了温,热乎乎的.我不知道以前的那个小女孩现在的大姑娘,还记得她曾经收到一个男孩子最心爱的布袋狗吗?

　　难怪妈小时候就说我是一妖精,真理!可我是一个大男人呀?改不了,所以干脆就叫大男人妖精得了.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绿色的灯光,很明亮,照着我朦胧的眼睛格外的舒服.我就喜欢这种接近大自然的美,那春夏浓郁碧绿的外衣,很新鲜很幽雅,所以我的房间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格调,浅绿色的天花板,碧绿幽蓝的灯光,一点一点散布在天花板里,还有略带淡黄色的风铃``````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春天里变得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