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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鬼之梦魇 ...

  •   “欲哥。”他眼眸沉静,倒映着窗外的微光,“看过《安娜·卡列宁娜》么?”

      “嗯。”钟欲放下手,“怎么了。”

      “你说……”季动转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反射着他半透明的影子,“她最后卧轨自杀,是向命运妥协了,还是没妥协?”

      “那同样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列文,最终寻得宁静获得圆满。”钟欲在他侧后方,凝视着他的倒影,“仅仅是因为他遇见的是吉蒂而安娜遇见的是渥伦斯基么?”

      “黑天鹅终是异类。”

      “黑天鹅只是被看做异类。”

      “带着一身黑羽踏进白天鹅圈,就是错。”

      “我倒更愿称之为孤勇。”

      “如果我是安娜,我会杀了渥伦斯基。”季动透过玻璃直视钟欲的眼睛,“即使如此,你还会给我下那碗面么?”

      “会的。”钟欲丝毫不犹豫。

      “为什么?”季动在虚影里捕捉他的眸光。

      “因为。”他和他目在光影里相撞,“我是钟欲,你是季动。”

      这扇落地窗恰好面对一条刚修好的路,两旁路灯盏盏明亮,一眼望去,绵远开阔,一切看起来都很新。

      良久后,季动偏头,嘴角勾笑。

      “鬼做的东西,人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鬼是阴间的。”钟欲上前和他并排而立,“食材可都是人间的。”

      “周略是你同学?”季动忽然问道。

      钟欲一怔:“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现在是我老师,已经做了教授了。”

      “一直忘了问,你的学校是?”

      “Q大。”

      “呦,校友啊。”钟欲一喜,而后感叹起来,“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做了教授,不过倒也没什么意外的,他本来就很优秀。”

      季动转身往客厅里走:“你们关系很好么?”

      “嗯。”钟欲也跟在后面,而后往沙发上一瘫,“研二的时候,我出车祸。”他拍拍自己的左腿,“左腿骨折,我不想让爸妈担心,就对他们隐瞒了,是他,照顾了我整整三个月。”

      季动脚步一顿,瞥了一眼他的腿:“那他,倒真是个好人。”

      “哎不对。”钟欲一下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学?”

      季动转开眼:“上来之前,在楼下遇到他了。”

      “今天来的么?”钟欲嗫嚅了一句,而后看向阳台方向,“他每年在我忌日当天都会来,但今年没出现,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

      “怎么?”季动莫名觉得心里不爽,“每年隔空相望,当自己是牛郎织女呢?”

      “嗯?”钟欲挪到他旁边,掰他又突然阴沉的脸,“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啊?龙卷风都没你这脸色转得快。”

      “没有。”季动抓起遥控器对着阳台窗帘摁了“关”,“我洗澡睡觉了。”

      抓着睡衣进浴室前他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没事别老站阳台看风景。”

      洗完澡,季动就自顾自爬上床,没再管那只鬼大佬,不过是有段时间没听见动静了,大概已经走了。

      一如既往的失眠,他干脆翻身起来,坐在床上犹疑了一会,他起身拉开衣柜门,慢慢踩上去悄悄探头进结界。

      钟欲的房间只留了一盏烛灯发着微弱的光,床上被子隆起,有规律的起伏,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回荡着。

      睡得倒挺香。

      他跨进去,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暗橘烛光浅映在他安静的睡颜上,他睡觉的样子乖得很,跟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吵嚷样判若云泥。

      “不仅怕冷还怕黑么?”季动瞥了一眼点在床头的烛灯,造型极其别致,他莫名觉得眼熟,“这烛台……”

      “我偷的……”床上人忽然嗫嚅黏糊着开口,“从殿下,房里。”

      季动一惊,以为钟欲醒了,本能地想转身就跑,但很快发现床上的人并无下一步动作,应该只是在睡梦间无意识地回应。

      他又转回来,嫌弃瞟了一眼烛台:“你的殿下,品味真差。”

      “不许说……”床上人倦意浓重地反驳。

      “就说。”

      回完嘴季动又无语了,自己干嘛非要跟个睡成猪的人争辩?

      “喜欢……”

      “喜欢什么?”

      没有回应。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满身不爽,沉默地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俯身吹灭了钟欲床头的烛火,而后回房拿了个小夜灯扔进去。

      他依旧没有睡意,倒了杯水准备去阳台窝着,忽然一眼看见撒了一地月光的画室,他放下水杯,又踏了进去。

      那次钟欲给他展示画作时,没全部掀开。现在想来,这不像他一贯嘚瑟爱现的作风。季动回想了下,西面靠墙放着的那一排,他像是特意避开了。

      走到画前,季动一把扯掉盖在上面的白布。

      全部是人物画像。他一向很记人脸,画上的人之前调查钟欲的时候见过,是他的父母、妹妹,以及他自己。

      按照他的死亡时间,他跟妹妹都没来得及正式见过面,但他的每一幅画上都有妹妹,且年龄从出生时的0岁到如今的10岁都有。

      画的也都是寻常场景,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吃饭、除夕一同趴在阳台上看烟花、四口人在夕阳西下的海边踩水玩……甚至还有他抱着妹妹坐在草坪上逗弄、父母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

      只是所有的画都做了朦胧处理,像刚好飘过一阵烟,朦胧到不真实。

      季动重新给画盖好白布,异样的感觉翻涌上心头。如此温馨的画,却让他触碰到一种沉到海底的难过。

      忽然,他瞟到这排画的后面、最角落的地方似乎还藏着一幅画,与其他画都不同,它被盖着一块黑布。他把画从里面搬出来,扯掉黑布。

      与刚刚温馨朦胧的画风截然不同,这幅画一眼望过去暗沉压抑。也不像之前那些画的第三视角,更像是作画人自己的第一视角。

      季动感觉自己在透过某个躺在地上的人的眼睛看这幅场景。

      没开灯的房子,地砖只倒映着些许微弱的月光,一双穿着黑裤子黑鞋子的腿正跨过门框,垂在胯旁的手握着一把滴着血的刀。

      顺着腿往上看,腰部以上全都是杂乱模糊一片,线条像是发泄般被毫无章法地疯狂扭曲,但在这极度繁乱中,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盯着地上的人。

      钟欲倒在地上捂着剧烈疼痛的心口,血如泉涌般从他指缝中流淌不止,冰冷的地面源源不断地汲取他仅剩的热量。他浑身颤栗费力抬眼,努力想看清抓着血刀的人的脸。

      只有电视屏幕灰黑雪花般地一团乱麻。

      持刀人腰以上的部分像不存在,他永远只能看见那双夺门而出的黑腿、乱麻里狞笑扭曲的脸。

      以及,总是“嘭”一声、关上他这段人生之路的门。

      “是谁……你……到底是谁!!!”

      钟欲猛地睁开眼,额发全湿,大口喘气。他困在同样的梦境里整整十年,每一次,都还是如此被惊醒。

      翌日,晨,9点15分。

      季动推开房门,就看见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起了啊?”钟欲转身出来时刚好看见他,“来吃早饭。”

      钟欲穿着宽松米白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暖洋洋,他一手端着一个餐盘,笑意盈盈站在厨房门口,春日里灿烂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恰好洒在他左脚边。

      他应该向左跨一步,站在光里的。

      季动脑子蹦出的这个想法,使他心里漂浮了一夜的东西被一锤敲定。

      “冰箱里就只剩一包泡面,昨天下掉了,糖水里的糖还是我从玄幽界拿来的。”钟欲边絮叨着,边把盘子往餐桌上端,“昨晚你低血糖有点严重,我怕你早上忘了叫外卖没东西吃再发作,你要知道,低血糖狠起来也非常危险,我就从昼神的守护神那里拿了点人间的食材,给你做点早饭。”他指了指桌子,上面已经放好了三明治,煎鸡蛋,牛奶,还有双份的餐具。

      “欲哥。”季动望着正摆弄餐具的人,“我帮你。”

      “帮我什么?”钟欲边忙着边随口回道。

      “找凶手。”

      钟欲手一顿,很快又忙碌起来用满不在乎地口气道:“不用,他们都在帮我关注着呢。”

      “他们是谁?”钟欲细微的变化全部被季动尽收眼底,他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些画。

      “灵兵灵官,昼神,他的守护神。”钟欲漫不经心笑道,“哥人缘好着呢,想帮哥的人多的是,没你事儿。”

      “多我一个也不多。”季动向他走近几步,这是第一次,他被人拒绝了还忍不住再前进。

      放下餐具直起身,钟欲敛了笑意,认真看着他:“查杀人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不要想了,也不许擅自行动,被我知道,我饶不了你。”

      季动从没在一向嘻嘻哈哈的钟欲脸上看到过这么严肃的表情,而被连续拒绝的他反倒更执拗。

      “我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季动抬眸。

      钟欲怔住,蹙眉盯着眼前人。

      “性格孤僻,无法听医生的建议参加互助小组。”季动继续道,他前所未有地向除医生以外的人主动谈起自己的精神疾病和性格问题,“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需要别人管我,这是第一次,我想帮助别人去做一件事。”

      钟欲愣愣地望着他。

      “从很久以前起,我的人生就是一潭死水,没有伟大的目标,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季动自嘲般轻笑了下,“如今有一颗石子可以让这潭死水泛起涟漪,你不愿意把这颗石子给我么?”他满眼都写着“真诚”,这个很久没属于过他的东西,“欲哥。”

      即使相识的时间不长,但眼前的人仍然让钟欲觉得陌生。

      之前觉得季动和夜神殿下很像,而如今他说出口的话,望着他的表情,是殿下从不曾有过的。

      殿下永远高傲,永远睥睨众生,永远,不会落下神坛。

      季动虽然放低姿态在请求自己答应一件事,也依旧维持着满身矜贵,不卑不亢地进攻。

      此刻的他就像,沾染了人间烟火气的夜神殿下。

      人间烟火气,是他奢望了五百年,想从殿下身上窥得的东西,只要有一点点,他就觉得自己和殿下的距离,也可以没有那么远。

      可惜,从未。

      压迫感虽强,却是小心着缓缓推进。所以钟欲并未感受到任何的强迫,但他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缓缓垂下眼眸。

      季动也不催,极难得的耐心等着,安静凝望眼前人微颤的长睫毛。

      五分钟后,钟欲抬眼。

  • 作者有话要说:  1、《安娜·卡列尼娜》是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创作的长篇小说,也是其代表作品。
    作品讲述了贵族妇女安娜追求爱情幸福,却在卡列宁的虚伪、渥伦斯基的冷漠和自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最终落得卧轨自杀、陈尸车站的下场。庄园主列文反对土地私有制,抵制资本主义制度,同情贫苦农民,却又无法摆脱贵族习气而陷入无法解脱的矛盾之中。矛盾的时期、矛盾的制度、矛盾的人物、矛盾的心理,使全书在矛盾的漩涡中颠簸。这部小说是新旧交替时期紧张惶恐的俄国社会的写照。
    该书通过女主人公安娜追求爱情悲剧,和列文在农村面临危机而进行的改革与探索这两条线索,描绘了俄国从莫斯科到外省乡村广阔而丰富多彩的图景,先后描写了150多个人物,是一部社会百科全书式的作品。
    阅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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