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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早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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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早春,春雪微融,山野初现绿意葱茏。
殷少阳仍然走不出思念纠缠的结,天气越是温热,他越是烦躁难耐。
他和父亲一直是居住在端家的偏院里,虽然相隔数重深门,也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无法对着她喊“少夫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炽烈心跳,他无法不夜夜痴守在远远的廊下,只为望一眼她偶而映现窗棂的窈窕身影。他发疯般地工作,端家上上下下,无不惊诧于他的卖力拼命,甚至连殷老管家,也颤颤地劝他要注意自己身体。他只是苦笑,一转身,又是忙前忙后,点货、翻修、查帐、收仓、牧守,他让自己陷入不能停顿的忙碌,不能停止不能休息,只要一歇下来,他就会渴望、会思念,这无望的期待,太渺茫太忧伤。
傅宛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疯子这样的劳累下去,难不成想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她知道他这样的忙碌只是为了躲避,只是为了疗伤,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令她心疼么?
纵然危险,纵然慌乱,她不得不见他,她不得不阻止他。
借着午休无人的时候,她闪身来到他的马厩。一身纯黑的墨雷低低喷着响鼻,好奇地侧目打量着这陌生的访客。她那身雅洁的罗裙着实与这脏乱的马厩格格不入,她却不在意,只是探了头急急搜寻,目光里有些许的紧张与羞怯。
他满头大汗地从马槽边搬来大捆饲料,抬眼瞅到她,又惊又喜,“你-----你怎么会来?”
她看着他疲惫的眼睛,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气恼而心痛,“你在做什么呢?端家买了你的命吗?你这样究竟是在努力干活还是在发泄怨恨呢?”他扭过头,倔强地说,“我的命就是端家给的,累死累活也都是端家的人。我已经对不起品毅了,不能再让老爷失望啊!”她咬紧嘴唇,轻声地问,“那么,你要让我失望么?你这样,若是伤了自己,你以为我好过么?”他颓然地喃喃,“至少这样我可以不去想你。否则我真会疯掉。品毅对不起你,而我,对不起品毅!”“胡说!”她激动起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呢?根本就没有啊!你这么固执只会伤害你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强加这样的负累呢!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他安静的说,“我对不起品毅,因为不该对你动心。但我也从没有想过值得不值得。有些事,根本无从选择。”他忘形而灼热的逼视令她几乎崩溃,所有准备好的说辞不堪一击,在他的面前,她无所遁形无力逃避。她失控地低嚷,“殷少阳!我不该来见你,不能再见你,不会再见你!否则,我将万劫不复!”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撇下他独自兀立,那傲岸而倔强的心,被刻上深深的烙印,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渍。
端家在山麓间辟有很大的一处林场,贩卖木材也是主要的财源之一。入春后,盗林伐木的人多了起来,马队的护卫也定期前去巡视。
殷少阳主动请缨去守林,端秉正虽然有些不解,但一来了解他的倔强,二来对他的认真也格外放心,且近期亦无远行采办的计划,于是吩咐下人打理好守林的小屋,便同意他独自留守山林,间或派人送去必需品。他不再在端府内露面,状如消失。
傅宛茵矛盾不已,既为他的远离而安心,又为他的不见踪影而担忧。他吃的好吗睡的好吗有危险吗,无数的问题如今缠绕在她的身上。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
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绣不成花,作不成诗,弹不了琴,静不下心,唯一的安慰,是小品妍,唧唧喳喳的品妍。从她那里,才能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品妍说, “今天我骑着银风去看少阳哥了,他可真的很忙哦!” 品妍说,“我看到少阳哥扛着那么粗那么粗的木头!” 品妍说,“少阳哥和盗木的人打架了,受伤挂彩了呢!” 品妍说,“少阳哥盖的被子那么薄,改明儿我要再送一床过去!” 品妍说,----------她听着这些消息,一忽儿欣喜一忽儿紧张,从心底羡慕品妍,甚至羡慕她那匹叫做银风的马!
她们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地奔去看望他啊,她却只能深居简出,孤寂以终老。
而品毅,他探询的目光越来越不安定,每一次抬头迎上他奇异的注视的双眼,她都宛如惊弓之鸟,来不及的想要躲藏。
早春的风,淡淡吹过了。
早春的云,聚了,又散了。
早春的心,闪烁过,然后,归于暗淡和平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