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顾流昔

13、第十一章

　　“抬头，挺胸！对，就这样给我走两步！”张玉暖摇着扇子，指手划脚，“丫头，你还真笨！看你这模样不错，琴技也独步天下，怎么区区一个宫廷礼节却难倒了你呢？”

　　“张丞相，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以为这样扭捏作态的走路很简单吗？你自己下来走两步给我看看！”练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学会“走路”的东方闻樱也来了火，反唇相讥。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一不小心是会给你那文静的假相骗倒！”张玉暖背靠软榻，丢了一颗花生米送到嘴里，“但是，尊皇喜欢的可是听话乖巧的女人，如果你改不掉你那火爆的脾气，我可不敢保证你能成功获得他的宠幸。”

　　瞪了一眼自由自在的张玉暖，东方闻樱自知理亏的不再斗嘴，重新走起步子，只是在那个看戏的眼神下，她实在恼火不已！

　　他怎么也不想想现在踏上的是谁的地盘啊！在她的画舫还敢嚣张成这样，对她命令这命令那，好像她是婢女！更可恨的是，他只是针对她！对画舫众多其他的丫头们而言仍保持他完美无可挑剔的翩翩佳公子模样。用着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女人脸赢得以小青为中心，紫儿为代表的激烈拥护！看她气的哑口无言以成了张玉暖茶余饭后的一项重要娱乐活动。

　　她跟他前辈子肯定是有深仇大恨的！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她才不受这份罪呢！

　　“张公子，虞姑娘，该用膳了。”绯月笑吟吟地布了满满一桌菜，南北佳肴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照花了闻樱的眼，“不知公子口味轻重，厨房里备了两种菜色。”

　　“绯月姑娘尽心，令在下受宠若惊。”张玉暖夹了一块欢喜团，“看来绯月姑娘是那种美貌与厨艺并存的女子啊！这点比‘某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你用不着这样指桑骂槐，我知道你是在说我！”东方闻樱没好气的坐回桌边，捶了捶酸痛的小腿，“虽然我始终学不会礼仪，但我相信凭着这张琴，获得尊皇的另眼相看还是稳当当的！”

　　“呵，你还挺有自信的！”张玉暖对着那些躲在门帘后偷看的丫头们抛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迷的她们七荤八素都快找不着方向了。

　　“你似乎一生下来就很讨女人欢心嘛！”帘外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和岸上等待看她容貌的叫嚷声都快不相上下了。东方闻樱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她似乎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

　　“干吗？你嫉妒我啊？还是～～～”他挤眉弄眼，“你吃醋了？”

　　“我吃醋？”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是焰哥哥吗？放心！我对男身女相的你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原来……”张玉暖坏坏地一笑，若有所思，“你喜欢那个传言中冷的像冰块，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感情的男人吗？”

　　“我就是喜欢焰哥哥！”东方闻樱毫不加以掩饰，很坦然的回答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人家有妻子了呢？”玉暖眯着眼睛，有些慵懒地趴在茶几上，像一只贪睡的猫。

　　“那有怎么样？反正是我先认识焰哥哥的，所以他只能属于我！”东方闻樱几近蛮横霸道的话，让张玉暖忍俊不禁。

　　她毕竟是个及羿不久的小女娃呢！感情这东西可不是先来后到的，而是命中注定。依他看，这等没什么心机又有些鲁莽的女娃娃哪里是贤德沉静蝶姬的对手？阎焰不是傻子，凭他野心勃勃的个性，会为了东方闻樱而放弃那样优秀的闲内助才有鬼！

　　倒是温如玉……

　　张玉暖扬了唇角。

　　他倒是有着奇怪的眼光，如此眷念这个丫头，视若珍宝。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为哪个女人动心过。即使尊皇为了拉拢他而赐予的美人无数，他也只是拨了些银两打发人家散去。能得到京都最炙手可热的佳公子，东方闻樱可真是艳煞了都州的名媛淑女。可惜的是，这丫头浑然不觉……

　　真有够个笨的！偏偏老天给了她一副好皮囊，使她看上去那么聪明。就这么笨的一个小女孩，阎焰还想让她作为代表和他谈合作？他什么时候愚蠢到连用个人都不会了？

　　哼，恐怕他是别有用心吧？如果他遂了他的意把这个不知会搞出什么乱子的傻丫头带进宫中，相信不出一个月，即使尊皇再怎么宠信他，也会抓狂到要他的脑袋吧？到时候，阎焰需要除去的第一个眼中钉——他，大名鼎鼎的张玉暖很快就会香消玉陨了。

　　所以，为了保全他这条珍贵的性命，计划需要变更一下喽！

　　他是什么人？从出生至今还没有被算计成功过呢！诸葛孔明如果在世，对他恐怕也是要甘拜下风吧！双眼给蒙了一层厚厚的绢布还真是别扭！

　　东方闻樱一肚子怨气还不得不遵守和张玉暖的约定，三缄其口，装出一副淑女模样，轻移莲步，在宫女的带领下往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她不安地紧握住手，为了确保她不得行刺尊皇，甚至连她不曾离手的古筝也扣留在画舫上，最过分的是，他倒是舒洽地留在画舫与众姐妹莺歌燕舞，只让她独身一人与前来迎接的人接洽。

　　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一定不会与这么没责任心的人合作！俗话说，送佛送到西，送人送到底，他倒好，交代了几句就撒手不管了！

　　“虞姑娘，这边请。”握住她的右手，一宫女在一边小声提醒，“再转个弯就到了。”

　　东方闻樱心一顶，手不由地抖了一下。她今晚就要见到尊皇了吗？那个以好色残忍的暴君？

　　感觉出她的惧意，另一宫女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有些不善：“虞姑娘，既然你都来了还怕什么？只要想象明天一大早儿能得到王妃的尊称和荣华富贵，你还惧怕什么呢？”

　　这女孩和诸王进贡的美人一样，性情温婉，但骨子里却又是贪慕虚荣的媚俗女子，况且又来历不明，倘若没有那全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张丞相的引见，能踏入这皇家之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听见宫女的嘲讽，一向伶牙俐齿的东方闻樱却一言不发。让她说去吧！反正她不是来当王妃的，而是来取那昏君性命的！清者自清！如果现在因一时气愤而坏了焰哥哥的大事，她一辈子都会懊悔不已的。

　　“到了！”冷冰冰的话在耳边响起。宫女替她解下眼上的绢布，轻轻拉开房门，猛地将她往里一推，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啪”地一声关上门，留她一人在诺大地内厅干站着，然后故意泄愤似的踩着响亮的脚步走开，并不客气地警告，“小心服侍，否则被冷落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在嫉妒她呢！东方闻樱摇头苦笑一下，她也不想来这种地方啊！一辈子留在阎焰身边才是她毕生的梦想，如果不是为了阎焰，她才不来这受气呢！

　　空旷的厅内并没有被装饰成金壁辉煌，只有一块巨型牌匾立于大厅中央，其中“天下为公”四个大字是用上好的徽墨挥洒而成的，苍劲有力，龙飞凤舞。

　　看来这昏君倒是挺有一套的嘛！只是他也配说“天下为公”？闻樱冷哼。

　　内堂寝宫一盏孤灯隐约闪亮，也没有原先认为的灯火通明。闻樱心下诧异，蹑手蹑脚，轻盈地如飞舞的家燕，快速闪进。

　　帷幔中有一点黑影突出，似是有人平卧在床榻之中。

　　东方闻樱化指为爪，急速挑开帷幔，扣在尊皇脖子上。她虽没随身携带佩剑，但以她的功夫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日日笙歌的昏君还是绰绰有余！

　　动作只在一瞬间！

　　尊皇睁眼，一个鲤鱼翻身，双手已拦截住她致命的攻势，将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逆光看不清尊皇的真实面目，闻樱又惊又气，挣扎着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即使感到满口血腥也不松口。

　　“樱儿？怎么会是你？！”那人惊呼，忙松开手臂，顾不得被咬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东方闻樱猛抬头，顿时傻了眼：“玉哥哥？怎么会？！”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温如玉皱眉，一脸担心，“是谁带你来的？这里可是皇宫禁地啊！”

　　“那你呢？这里可不是端王府吧？”东方闻樱心虚地看了一眼温如玉被她咬伤的手臂，愧疚不已，“玉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来。”

　　“樱儿，你该不会忘了当今圣上是我的父皇吧？”温如玉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怪罪，有的只是多日不见浓浓的关爱，“不碍事的，这点小伤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我很讶异你会一个人来到皇宫。”

　　她好像与从前不一样了。几月不见，她似乎蜕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举手投足充满诱惑的自信，青涩与艳丽交融形成一种让人看了就再也离不开眼的致命吸引力。是什么引出她隐藏在身体里的全部美丽呢？只是这样的绝世容颜隐约让他感到病态的异样，是他多心了吗？

　　不知道该不该把事由告诉他。东方闻樱不敢与温如玉清澄的眼神对视。虽说她从未骗过这个自幼呵宠她的玉哥哥，但是她这次要杀的人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一向眷念于亲情的玉哥哥会原谅她吗？如果他追问，她该找个什么样合理的理由来搪塞？

　　时间在二人在各想各的心思中流逝。温如玉自始至终出乎预料地再没有问她一个字。坐定之后仍与以往一样宽容温和。他就像一块温玉，无论严寒亦或酷暑，总是散发一定的温度，不急不躁，让人倍感宽慰。

　　东方闻樱低下头，许久不语。忽然温如玉感到手上一片冰凉，慌忙拨开闻樱挡在额前的碎发，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躲进温如玉温暖的胸怀，这里永远是她的避风港。东方闻樱沉积在心口的忧郁以及在人前假装的坚强一下子粉碎了。温如玉对她越是关怀，她心中的亏欠也就越深。她不敢想像如果方才她真的错杀的温如玉，现在该是怎样的情形！幸好没有，谢天谢地！

　　“傻丫头，你哭什么呢？我又没什么事。”温如玉淡淡的微笑，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如果……如果我刚才真的不小心伤害了你，我会对自己做出相同的惩罚！”她抽噎这笃定，“玉哥哥倘若出了事，我也不会独活！”

　　她斩钉截铁的话让温如玉一震，欣喜的激流在他的胸口盘旋了几周又被他控制了下来：“说什么傻话呢！况且玉哥哥好好的站在这里，所以不许你再发类似的毒誓诅咒自己。”

　　东方闻樱咬牙，心一横：“玉哥哥，我总觉得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樱儿了！你知道吗？现在的我根本不只得你对我这么好！总有一天你会恨我的！我其实……”

　　温如玉伸手捂住她的口，阻止她接下去要说的话，摇头：“樱儿，不管别人怎么想。但玉哥哥所认识的那个东方闻樱却是永远那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无论怎样，她都是好女孩。”

　　隆冬的寒气都因这一席话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不敢启齿透露的秘密使闻樱有了勇气说出来：“我不想瞒你，我是来杀你父皇的！”

　　没有预想的震惊或勃然大怒，温如玉甚至连一丝责备都没有：“但是你似乎走错地方了，樱儿，这里是我未封王前作为十一皇子所待的宫殿。和父皇的‘紫程殿’可是大相庭径呢！”

　　“好哇，那个张丞相竟敢骗我！”东方闻樱倒竖柳眉，气的忘记了对温如玉的忏悔。一抹嗜血的杀意从她双眸一闪而过，却意外地被温如玉捕捉到了。

　　她这是怎么了？这几个月在她地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的本性渐渐迷失，一不小心还会跌入嗜好杀戮的欲望之中？

　　张玉暖？！

　　暖暖为什么要让闻樱来这里？难道说父皇让他寻访的美人竟是闻樱吗？暖暖答应不插手伤害闻樱，现在怎么又搅了这池混水！他不是不知道“朝阳宫”根本不是父皇的寝宫却偏偏让人将充满杀意的闻樱给领到这里。如果他不是浅眠，恐怕真的会死在闻樱刚才堪称毒辣的招式下了！

　　暖暖他打的是何种主意，他等不及与他正面对峙了吗？只因为他拒绝与他合作？

　　东方闻樱与张玉暖的巨大转变是给温如玉带来了不小的疑惑，但生性淡薄的他还是笑了，因为他相信事情总会又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