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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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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不过数日,又是新婚伊始,相对冷清的宫城显得格外热闹,到处都是佩戴着武器巡逻的士兵,几处出入的关卡和天子寝宫跟前更是不分昼夜都有重兵把守。
“什么人?”走来走去的兵士利剑出鞘,可在看眼前,只有空荡荡的红砖宫墙,和他组队的同伴几乎是同一时间拔了佩剑,紧握着剑柄,无比警惕地看着四周。
此时正当午,日光明媚,树梢上叶子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偏瘦弱一些的小兵松了一口气,随即抱怨道:“一惊一乍的,哪有什么人。”
最先发出警报的兵士揉了揉眼睛,弱弱为自己辩解说:“我明明是看到了金色的,真的有人!”
后者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我看你是被照昏了头,看花了眼。”
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的确没有出现什么生面孔,而且那种陌生的气息也消失了,或许是看久了太阳看差了,前头个子高一些的士兵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等换完值,我请你去喝酒。”
引发误会的龙津和兵卫们擦肩而过,旁若无人地在宫中漫步,明明到处是人,他却如入无人之境。龙津也不是一次两次进皇宫了,皇帝太子应该住在什么地方,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他第一时间就是落在了天子寝宫,但是寝宫除了士兵和宫女之外没有其他人,而且大婚时日,天子的寝宫看不到一点红色,毫无喜庆的氛围,要不是他在市井间听到百姓议论,光从这里的根本就看不出新帝大婚的气氛。
没什么婚庆氛围也就算了,这里的摆设,龙津也一点都不喜欢,金银器物基本没有,更没有亮晶晶的各色宝石,全都是些不值钱的字画、烂木头。
龙津嫌弃地皱皱眉,这也太素净了些,哪里像是宫殿,燕弃他爹品位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还知道摆一些漂亮的红珊瑚之类的东西。
他并不是一条有耐心的龙,龙津屈起修长的手指,调整力道后轻敲了敲房梁,屋子的摆设可能会变,但是宫梁没换,这些和布满岁月痕迹的宫墙一样,都是这座有数百年历史的皇宫的一部分:“燕弃在哪?”
“在太和殿,新帝在处理政务。”恢宏厚重的宫殿发出只有龙脉才能听得到的呓语,它对年轻小皇帝的评价很高,“是个很勤奋的君主,比原本的太子能干多啦。”
宫城喜欢好君主,一个善于经营的君主,不会总是把钱花到乱七八糟的地方,也不至于让宫殿衰败,皇宫热闹一些,它腐朽的身体也能逐渐的漂亮一些。它可不像龙津,就只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一条俗气的龙。
龙津轻哼一声:“那可不一定。”
原本的太子又蠢又毒,但是因为足够蠢,杀伤力还没有那么强。燕弃越聪明,发起疯来才可怕,这种人报复社会起来比前者恐怖多了。而且看这摆设,他就知道燕弃是个没有品味的人,自己住的窝都冷冰冰的,看不到一点暖意。
食色性也,宫里那么多美娇娘等着他,新帝居然还坐得住处理政务,这家伙肯定是个冷心冷肺冷血的人。要不是他发现燕家血脉都断在了这一代,燕弃就是最后一个,龙津才不会来给这个断绝燕家江山的人治病呢。
午时刚过,燕弃这样勤勉冷静的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迫不及待入宫,龙津光明正大走进大明宫的时候,正好碰到同燕弃一起夺权的臣子问他:“今日陛下可是要去贵妃娘娘宫里?”
几位妃嫔和贵妃是同一日被她们的父兄送进宫来的,贵妃的份位最重,要说是后礼相迎,皇帝也只是在聘礼上给足了面子,并不是真的按皇后的规格娶亲。
不过比起另外四妃,贵妃入宫还是繁琐一些,送的聘礼最为贵重,份位也是在四宫之上,问名、纳吉之类只需要差事大臣,女方配合的流程有,但是册封皇后的仪式是没有的,祭告天地、命使奉迎之类需要劳烦到天子的步骤,那更是想都别想。
妃子们和她们身后的世家各有盘算,至少初进宫,没有摸清皇帝的性子,她们还算是安分,燕弃冷淡地应了一声:“按照原计划安排。”
他手下笔都未停,表情淡漠,像是今天成婚的人不是他一样。年轻帝王生得其实非常俊美,他这会儿的眉梢眼角并不见许若檀口中的暴戾恣睢,正相反,他看起来相当温柔,像是小佛堂里常驻的观音菩萨。
郎君唇边甚至常带笑,咋看上去是个俊秀雅致的温柔郎君,但是这温柔笑意只是他的假面而已,骨子里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帝王,追随天子的身边人都知道,燕弃笑得越温柔,就代表他算计的人会越惨。他这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样子,倒说明此时此刻皇帝心情还算不错。
龙津送走了几十个燕国的皇帝了,满脑子江山事业的皇帝就这样,冷静理智的很,也许会偏心,但是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江山社稷重要,若是喜欢的女人家族犯了错,皇帝们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人处理掉。有的君主多情,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看起来心软,但多情就是无情,倒是有几个痴情种,自己没用,护不住心爱的女人,唧唧歪歪那么多,搞得大家都怨气十足。
说到底,皇帝也好,妃嫔也好,大家都是延续大燕江山的工具人,哪怕他们不喜欢那些宫妃,延续香火是他们应尽的职责,要是做不到,做不好,如果不能够雨露均沾,勤奋播种,还会被朝堂上的臣子指指点点。
越是想做明君、仁君的皇帝,就被约束得厉害,昏君和暴君就自由很多,但是暴戾却没手腕也不行,做的太过,会被枕边人弄死。听老宫城的意思,燕弃其实挺有本事的,本来可以力挽狂澜,再延续江山几百年。
但按照许家小姑娘的话,他发现自己不能生之后,后面越来越疯,典型破罐子破摔,提前断送了大燕江山。大燕江山可不只是燕家人的,更是他龙津的!
金龙慵懒的盘坐在天子小憩软榻上,观察了一会燕弃,发现对方处理政事果然颇有手腕,字写得十分俊秀不说,看起来清丽,实则暗藏笔锋不失刚直,内容也处在要点上。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龙津化作人身现形了,他的突然出现,显然让燕弃很是震惊,他的袖摆一挥,桌子上的茶盏就落了下去,摔了个粉碎。
大明宫里里外外都有兵士守着,听到摔杯的动静,他们应该立马救驾,但是集英殿没有任何动静。燕弃顿时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布,手指悄悄地缩回袖子,紧紧按住了贴身存放,薄如蝉翼的匕首。
他分出心来观察眼前人的神貌,这么一个大活人,生得长身玉立,贵气天成,穿的衣裳还是闪耀万分的金色,丢在乌压压的人群中都能被一眼瞧见,这人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件极其古怪的事。
燕弃仍然没有听到除了自己呼吸和心跳之外的动静,他莫名想到了一些神鬼之说。不,他不信神佛,更不信报应,若是真的有神,他的母后就不会死,继后也不可能活那么久。什么神仙地狱之说,都是那些方士和尚拿来糊弄人心的东西,真要计较起来,他能顺利坐上这个皇位,这些说法还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短暂的骇然之后,燕弃迅速冷静下来,他面上浮起温和笑意,展现着自己的可亲无害:“这位郎君,不知寻我何事?”
他并没有感到对方身上的杀意,可光是龙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就足够让燕弃耿耿于怀,暗起杀心。
龙津着实是一条没什么耐心的龙,他直白道:“我这就是来给你治个病,你今日不是大婚,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好了。”
他一副大人和小孩说话的语气,仿佛燕弃是什么年幼的小辈。燕弃怔了,他自然是不信眼前人的鬼话,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年轻的皇帝的确长了一副好皮相,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声音如清泉幽涧,燕弃婉拒说:“多谢郎君好意,可是我并无碍。”
龙津道:“行了吧,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若是想杀你,你早八百年就死了,不用藏着你的匕首了,那东西对我没用。”
他话音刚落,燕弃手中的匕首就从他的袖中飞了出来,落到了龙津手上,皇帝就见着陌生青年手指夹着刀刃,挽起宽大袖摆,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青年拿着匕首,直接往上胳膊上一砍,他就听得金石交接之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竟然直接断成了两节!
龙津琥珀色的瞳孔暗露得意之色,就这破烂匕首,怎么可能比得过他的龙鳞坚硬。
燕弃回过神来:人的胳膊怎么可能比精铁铸成的匕首还硬!这肯定是一个梦,只是过分真实的一些……或许是他太担忧了,才会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梦。天子心下松快一些,但是就算是做梦,他也不习惯这种被动的感觉,干脆化被动为主动:“不知您想为我治什么病。”
他话音落下,就得到了对方一个有些难以言喻的眼神,对方道:“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你的不举之症,你不治好病,你想让宫妃为你守活寡啊!”
哪个男人能被质疑不行,燕弃脸上的假面终于不受控制的有了裂痕。龙津没耐心了:“行了,我现在就给你治病。”他看了看周围,没找到合适的容器,手一招,碎掉的茶杯又恢复成了完整的杯子,龙津往里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递给皇帝:“好了,你把它喝了,今天一定能行的。”
看对方气得发抖,脸上完全绷不住假笑的样子,龙津皱皱眉:“不能接受的话,那就等一下。”
真是不识货,他浑身都是宝贝,龙涎干净得很,接受不了口水,总不可能想要他的龙血吧。他又不知道天子病情如何,崽也不是一次就能百分之百怀上的,毕竟皇帝没问题了,宫妃也有可能生不了,他绝对不可能给皇帝放血。
没想到皇帝这么矫情,不过作为一个爱干净的龙,设身处地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龙津把茶杯丢在一旁,自己取了一个金子做的杯子,然后拿出了一个洋葱,拨开来凑到眼睛边上,撤下神力的庇佑,琥珀色的瞳孔化为金色,一滴泪顺着璀璨之极的金色瞳孔滑落。
“行了,你赶紧喝。”一滴眼泪就够了,对作为人类的皇帝来说,一滴就堪比绝世补药了。
忍耐,要忍耐!燕弃从美人落泪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眼泪比口水让人容易接受的多。忍着厌恶,喝完了仅有一滴的眼泪:“可以了吧。”
龙津伸手:“把杯子还我。”他这可是金杯子,没有谁能够抢走龙的私藏珍宝,虽然他是龙脉化身,可龙津就是一条真正的龙。他拿过杯子的时候,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皇帝冰凉的手背,脑海中涌入了一些破碎的片段,沉甸甸的金杯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龙津死死地盯着皇帝年轻俊秀的面容,那是过去,也有未来……
在金龙隐隐窥见的未来之中,结局并没有他帮忙治病好转,为什么喝了药,皇帝还是命中无子?!他可不要做一条短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