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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在我要读六年级的前一个暑假,何宓被调到省城工作。本来她要带我转学,可我不愿意。我的小学没有寄宿,只有初中部有。不放心我一个人读走读,她让我提前参加了毕业会考。我比较稳当地过了,提前进了初中部。

      我们家的房子刚好就在校门口。所以除了在寄宿班级上课吃饭,我还是回家睡觉。何宓还特意将未租过的一层楼租给了她一个熟识的朋友。租金减半,只是拜托他们一家人对我照料一二。

      我开始我的初中生活。

      第一次上晚自习,独自跑过校园里黑黑的树林灌丛;怕黑却还看鬼故事,没楼道灯爬楼梯时唱歌壮胆;半夜惊醒了,不敢再睡睁眼到天明;老风扇就像没用的夏夜,全身都要捂得严严实实就算大汗淋漓……我初中时反而开始惧怕黑夜。不过我努力学习去适应的白天,更让人难过。因为新的班级里,再也没有一个和我换橡皮擦的小姑娘。

      谢棠六年级快毕业的某天,我竟在小卖部遇到了她。那时候我的体重暴增,这没少垃圾食品的功劳,而以我高频次出没此地,都几乎没见过她。

      我很激动,小跑着接近她。

      她站在文具货架前,看着一堆文具盒。左手边是青铜圣斗士星矢,右手边是雅典娜,中间是白银圣斗士卡佩拉。谢棠轻按鼻尖,犹豫不决。

      “嘿!”我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满满?”谢棠倒是没被吓着,只是扬起眼梢。

      她已经很高了,我需要幅度稍大地仰头,才能直视她了:“别纠结啦!我请客。”

      “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就当毕业礼物好啦!”

      “那……好吧!”

      谢棠从来不收男生的小礼物,也不喜欢其他女生的接近亲昵,却不会拒绝我的大小要求。

      我把三个文具盒都捞在怀里去结帐。谢棠倒是吓着了,不过我当时只觉得心里涨涨的,血液大概流不到脑袋,有种晕乎的轻飘感。

      那天我带的所有钱也只够买两个文具盒。我脸烧得很。

      “卡佩拉太惨了,我不要了吧。”我的耳边传来一阵轻柔气流。

      于是我买了剩下的两个。出了小卖部,我心里想着要再打趣句“幸好这里没卖黄道十二宫的和诸神的文具盒”之类的话化解下尴尬。当时我们站在没有树荫的地方。七月份南方的太阳炙烈,热气蒸腾。谢棠眉目静静,我突然觉得人生此刻刚好,终是无言。

       再见到谢棠时,已是两年后了。我们十二岁,何满读初二,谢棠读初一。

      庆幸的是,谢棠的班级就在我们班隔壁。我们又能常常见面了。

      谢棠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她更高了,修长的脖颈如同天鹅,使那份美更具侵略性。而我没长多少个子,倒是重了很多,还因为迷上看小说和漫画,在那个学生的手机不普及的年代,早早戴上了眼镜。

      谢棠也不用以车代步来上学了,她住进了她小姨家,离学校十多分钟路程。

      有一次课间活动,谢棠无意间和我抱怨,说最近有个男生总跟踪她回家。我义愤填膺,当场便答应从此护送她回家。

      路灯初上。暖黄色的灯光拉着两个紧密的影子。那时我的小卷的短发开始变得服帖,谢棠的长发依旧是精致的弧度。微风拂过,有几根她的头发擦过我脸颊手臂,痒痒的。等我舍得去把它抓下,却随风散走了。

      回她家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可以走半个小时。

      一路上大多是我在说。我的天马行空在她面前展现得最彻底,叽叽喳喳了一路可能第二天就会忘记。但谢棠每次都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附和。

      我依旧要仰头看她。黄昏的光影里,那双凤目微垂,慵懒优雅,却是少见的温柔。记得学校有个大操场。每天我们都喜欢从那走过。那时候那里还不是塑胶的,只是平整的土地。一到夏天,操场生机勃勃,野草疯长。暑假无人打理,几周后便会有大草原的即视感。

      重逢后的第一个冬天,我们习惯十指紧扣走过。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寒意直浸骨头。可每每不等我们走出大操场,谢棠的手心就沁满了汗,还会濡湿我的。

      我很惊奇地打趣她,她不说话,笑,嘴角的梨涡更深。

      也就是在那个冬天,谢棠又谈恋爱了。

      那个男生竟然不和她同班,甚至不同级。而对很低调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的谢棠来说,太奇怪了点。

      而那个男生,和我同班。谢棠只简单地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听完后,我不知道为何,也没有追问下去。尽管我确定,我问什么她都会回答我的。

      男生叫作王越,坐在只隔了我两排的前右方。或许是杨帆给我的后遗症,我后来不怎么往他那边瞟。这很好笑地给我逐渐加深的视力又添了轻微斜视。

      不过因为曾今学校活动时做过搭档。我记得很清楚,他是一个小眼睛,笑起来有点腼腆的男生。

      我“护送”谢棠,从夏至冬。那个尾随的男生早就不见踪影,而冬天都快过了。我也不必再送她了。

      2005年,南方的雪并不如现在这样罕见。有一个雪夜,我一个人走到很久没来过的大操场。

      没有灯光,只能见到隐约的白色以及操场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少男少女的声音明媚飞扬,从空中飘下,将地上的雪溅地七零八落。

      我一眼便见到人群中心高个头的王越。我又低头望了望应该布满纷乱脚印的地面,转身走了这段时间我的日常路线-一条人迹甚少的小道。

      也不知道刚刚我再踮踮脚,是不是就会看到谢棠?我走在雪痕犹新的路上,脚步愈发缓慢。

      “月色正好,适合流泪。”我二十岁那年,母亲结婚。我搬家时翻到了七年前的日记,看到泛黄的纸张上这样一行没头没脑,也可以说“作”的句子,怔了许久。

      那晚没有月光吧,亮堂的或许只是雪色。

      那晚之后,第二天谢棠来找我。我们站在学校的小亭子里,我一下下咬着她给我带的玫瑰味珍珠奶茶的吸管。

      她悠闲地捧着奶茶杯子,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开口了:“他昨天亲我了。”

      我牙关一松,放开了吸管。

      “第一次他太紧张,亲到嘴角。第二次……”我们一直对视,她白皙的脸庞并无娇羞,凤眼明亮。

      我第一次打断她的话,甚至有些粗鲁,“好了!别说了。”她微挑眉。我低头,“我……知道的。”比刚刚小了很多的声音,细碎飘忽,如同亭中两个女孩各自颤动的睫毛。

      谢棠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追问我怎么了。我是知情的,不过比谢棠以为的那些“八卦”传播者还要早。昨天到校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那群人,我走得太慢了。
      我也一下子便捕捉到了起哄的声音里的“初吻”之类的词,那萌动和涩滞的滋味,一点儿都不比我长达三年暗恋着杨帆的体会要少。

      只是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说?十二岁的何满,第一次对谢棠生出幽怨的情绪。
      我读完了初中,何宓还在省城。当我不再恐惧黑夜时,我和楼下的一家人很熟了。何宓朋友的大女儿叫史馨语,比我大三岁,在读高中。

      史馨语是个眉清目秀的温柔姐姐。我们会睡一起,偷偷熬夜。她将藏在床角的砖头厚的小说带给我,我家的“大屁股”电脑可以让她凌晨都不放手。

      我知道她大概是在和网友聊天,可她不清楚为何我能把一本,她看来并无出彩之处的通俗小说反复看几十遍。

      有一个周末,我被她硬是留在楼顶。楼顶搭了个小棚子,还有我闲极无聊时种的葡萄,正值夏天,一串串绿莹莹得让觉得人牙酸。

      那天的蚊子也很嚣张,更不放过O型血的我。我抓脸挠腿地听着史馨语说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很平常的一个算是她眼里的“爱情”的故事。男孩女孩相识相恋,最后一时冲动犯了不该的错。其实我已不太记得她叙述时的细节与语气,只是记得我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那时候我就有这样的习惯了。

      那双单薄的杏眼,不算特别美丽,逐渐沁出水珠,眼角发红。我刚动了动手指,她一垂头,泪珠便掉到膝头。

      我其实察觉了这个平常的“爱情故事”背后的晦涩。那天的我却是脸滞眼僵,一脸茫然地什么也没说,连替那双杏眼的主人拭泪都没来得及。

      不久后史家搬走了。我没了“能关照点何满”的邻居,也没了那些砖头厚的小说看。很久后我才听何宓提起史馨语因早孕退学的事情,还顺带说了女孩子自重的话题。

      那时候我知道了何宓的“关系”,对方是个比她还小几岁的有权势的男人。从愤怒到麻木到无所谓后,对她话里的机锋,我只是给出冷嘲热讽。何宓也不生气,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或许也包括她女儿。

      她如同这几年一样,给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和我吃完了她做的中饭,很干脆地走了。

      我一个人来到楼顶,绿色的葡萄依旧缀满枝头,有“啾啾”叫的鸟雀立在木杆上,也机灵地不去啄那酸果子。我也再没见过史馨语。

      小县城虽小,故事却多。后来我拼命地想逃离这里,以为会有不那么平淡的人生。可最后发现平淡无处不在,只是从小鱼缸到大海的区别。离开后我对外展现的所有聪慧通透,根本让人难以想象曾经少女时期的何满,是有着怎样令人惊异的迟钝。

      那个过去的何满,唯一的特例还是对谢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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