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几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逼仄不堪,却还零散地摆着大堆书、几盆多肉、甚至一把精致的仿明清式样的檀木椅。

      何宓坐在这把椅子上。

      屋中白炽灯光白亮,照得人眉目疏离。即使是已快五十的人了,她仍精神翟烁,头发束得紧紧少见白发,依旧一身暗蕴风华的旗袍。

      我三小时前从车站接到她。两天的奔波让她有几许风尘仆仆,眼神却依旧精利。

      她单手接过我给她倒的第三杯白开水,缓缓喝了。

      三年前我大学毕业,揣着三流的文凭执意留在一线的S市。何宓很不赞同,我们冷战了半年。那也是自小成绩优异的我高考却一败涂地后,第二次伤她的心。

      我蹲下来整理她带给我的包裹。

      几十个用报纸包了五层的土鸡蛋,新纳的鞋垫,防上火的干金银花……一个不大的箱子却神奇地塞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我动作顿了几秒,心中几丝酸涩的牵扯稍抹平了升腾的烦躁不耐。

      “今天小辛不回来了?”是她特有的平且轻的语调。

      我随便找了个他赶论文所以忙的借口。

      她说的小辛,本名辛格。是我的第三任男友,一个印度留学生。

      “第几个了?何满。”何宓停止了试探与盘问,依旧是平慢的语气。精致的面容衬着冷冷的灯光,有着让人难堪的优雅。

      “衣物零落,洗漱用品单个摆着,这把他的椅子还在,电脑旁的笔座却不见了……”

      “够了。我们分手了,你满意了!”我站了起来。衣摆无意间带翻了我脚边已码好的鸡蛋,“噼里啪啦”一阵碎响。碎掉的鸡蛋让她错愕了几秒,随即表情又平静下来。

      被彻底勾出邪火的我却是再刹不住,我知道今天要第三次伤她的心了,但我刹不住。我开始流泪,声音逐渐拔高:“嫌人家是印度佬,是穷留学生。”接着有些歇斯里底了,“先前你那好女婿,根本瞧不上你女儿,玩玩呗!”
      我嘲讽地轻扯嘴角。“这次的是个真不跌份的,是你女儿配不上!”我也没看她是什么表情,最后蹦出一句,“不及你当年风流好手段!”
       “啪!”何宓起身,给了我一巴掌。打得不重,却是她第一次打我。

      房间里陷入沉默,我的眼泪渐渐止住,谁都没有再出声。

      夜已渐深。

      我没有说已预定好的酒店。何宓也一直安静着,无风无波的样子,让我涌起发自内心的无力。

      出租屋就一张不大的双人床。洗漱过后,她躺在里侧,拉上被子,侧卧背对着我。我平躺着,对门晚归的租客扭亮了走廊灯,几缕灯光漏进永远关不紧的门缝。

      细碎的光投射到枕边人散开的鬓发,我侧头便见到了白日里隐藏的根根银丝。我怔怔望着,泪又悄然涌出。

      这么多年了,她何尝不是迁就着我。

      何宓,我的母亲。二十一岁的她冒天下之大不韪未婚生下我。一个人把我带大到二十岁,无论她能力高低,都坚持要给我最好的,不管吃住穿行还是教育。

      五年前何宓终于嫁给当年的负心人,我的生父。两人之间时隔二十年了,兜兜转转竟又重逢。亲朋们都感慨这一场破镜重圆。虽说男方当年懦弱地一走了之多有不堪,但何宓也并没有守身至今。

      半生已过,只求扶持到老吧。只有我至今不曾认他。也只有何宓没有劝过我,或是指责与失落的目光,都没有过。让我们会产生争执的从来不关于其他任何人,只会事关到我-何满,何宓的女儿。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就在今天失恋。

      我的前男友辛格留学中国三年。2015年我们初遇。他是隔壁某名牌大学的,刚好需要我在网上介绍兼职给他,便自然认识了。当时他过得很窘迫,借钱也没少找我。一年后,我接受他的告白,然后就一起搬进了这间穷酸也温馨的小出租屋里。

      同居不久后,辛格的身份偶然被曝光,竟然是在印度有产业有头脸的大家族。不同于印度上流社会里,成群仆人跟着少爷出国的风气,辛格死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与家里闹了一段时间。刚好在这么小说的桥段里,作为灰姑娘的我便出现了。

      朋友们半调侃半羡慕地说我独具慧眼。辛格却是尴尬至极,小心翼翼地向我反复解释。而我的确没什么他担心的,我会不自在的心理,或许一直都没在意过。我们的爱情,看似平淡到恰到好处,却总有让人捉摸不清的感觉。不管是我的淡然,还是他的焦灼。
       唯一确定的是,我以为自己会和辛格结婚的。他的确很爱我,我是他的初恋。而我也二十五岁了。可今天,他提出分手。

      我毫无睡意。

      脑海中莫名闪现出那双湿润着,饱含复杂难辨的情绪的棕色眼睛:痛苦、绝望、挣扎、矛盾……见鬼!

      我懊恼至极,索性闭上双眼,不知何时入睡了。

      大概昨夜情绪过于起伏,没睡好。第二天起床时我的眼皮便肿了。

      我站在洗手盆前,扭开凉水。翘着手指飞快沾了水,敷了敷眼皮。冰凉的触感让我有些许清明,接着开始描眉。

      这时,防水帘外传来何宓特有的平稳声音:“何满,女孩子不必太拼了,不管怎样,陇县的房子是留给你的。”

      没等我反驳出声,便听见哐当一声关门声。我拉开帘子,发现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包好的小馄饨,一杯豆浆。

      地上已不见昨夜的一堆碎鸡蛋。出租屋清冷干净,配着S市的寒冬,这里似不曾有过客来访。

      我搭公交去上班。

      我所在的公司很小,工资一般,人员简单。凭着几分口才与果断,我当上了个小领队。打了卡,刚走进电梯,便听见有人叫我。

      “何姐姐,早上好!”是几个新来的业务员,年轻靓丽。

      我笑着回好。电梯开动了,小姑娘们聊起天来。

      我静静等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7”。这时听到她们反复提起“刘笑笑”这个名字,说她不要脸、当小三什么的。我一怔,像是注意到我的侧目,姑娘们停下讨论。

      电梯里静默几秒。一个机灵的姑娘忐忑发问:“何姐姐是不是和刘笑笑很熟啊?”

      我知道她的意思。那个留着短发,业务总出纰漏的漂亮女孩刘笑笑,我似乎一次都没有批评过。

      我没说话。刚好电梯到了,我笑了笑,朝她们摆摆手,走了出去。快走到我的格子间时,路过一块镜面玻璃,我停住了。

      茶色的平面映出我如今的样子:规矩的通勤装,一头到腰间的大波浪卷长发,这是五年前我第一次尝试后便再也没换过的发型。而这曾经一度是谢棠的标志。有一年她唯一一次剪短发,剪得很短很短,像一个倔强的少年。我又想起了那个我并不熟识的刘笑笑,谢棠的短发比她还短呢。

      我坐到位置上,桌上已是屯了一个周末的工作量。然而不知为何,我心里微堵。随手整理了几份文件,便又起身去茶水间打了热水,泡了杯玫瑰普洱茶。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打字。这不像我的工作作风,但我也放弃了强迫自己专注。

      终于熬到了午休,我草草解决了午饭,顺手点开了朋友圈。

      结果发现今天的朋友圈热闹得不寻常。谁劈腿了离婚了,还是生娃了?我漫不经心地滑动屏幕,点开了个视频,是个婚礼现场。开头远处拍摄,只见新郎白西装,大长腿,新娘身材娇小。我的心间一颤。

      镜头拉近了,出现一张俊朗阳光的脸。司仪正说着搞笑的段子,新郎满脸幸福露着笑脸,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左边酒窝,笑起来左眉微挑些,是杨帆。

      我的手指停住。

      玫瑰普洱茶的最后一口,就那么晾在手边的米白色茶杯里。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