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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四章 夏夜 ...


  •   天黑了。
      居然睡了那么久。
      窗户外吹进来的风已经带着些凉意,而我,额头上一层薄汗,身上也还粘糊糊的。
      眼前的床架陌生,屋子也陌生,夜里寂静无声,清浅也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可这样的感觉,却一点都不陌生。
      就像多少次在秦家的院子里一样。
      这种时候,总会想起很多过往。
      曾几何时,小楼夏夜,坐在床边,眼前只有无人经过的小巷。小穆睡着了,小毛贼也没有来。我睡不着,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人醒了,人来了,你可以与之说话欢笑,人睡了人走了,你闭上嘴,发觉话语是唯一的区别,你所有的事情,都还是只能藏在心里,想说却不能说。
      总是觉得,在这个世上,自己与别人毫无关联,没有人了解,所以想要找到依靠,即便没有相同的血脉,至少,能看见相同血脉的曾经。
      曾经,我的家族,有的不是小楼里低声下气的女子,而是驰聘沙场的战将。
      曾经,我的家族,有的不只是孤单且不能承认的血脉,而是温馨和睦的大家庭。
      曾经,我的家族,在人眼里不是需要叮嘱小心不能丢人,而是辉煌荣耀到世人敬仰膜拜。
      后来,渐渐明白了,一切不过浮云。而自己,不过是仰望浮云的傻孩子。
      再后来,浮云变成了乌云,乌云化作雨水,抬头仰望的孩子给淋湿了。
      不知道,再后来,淋湿的孩子,会不会一不小心,病死了去。
      这样醒来,恍若隔世。
      但,今天不一样。
      转头,便看见苏景平静的睡颜。他还没有醒,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腰也让他搂着,禁锢得我一动都不能动。
      真好。我便直挺挺躺着,一点都不想起来。

      忽然,我觉得,我饿了。
      想起前阵子什么都送到手上的生活。似乎每次自己都被折腾个半死,然后再好好养,接下来再折腾,再养,落入这样的轮回。
      来秦府之前,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日子。
      本来以为,只要想办法让小穆出人头地,我便可以衣食无忧。却从未想过,通往这结果的道路,我走得如履薄冰。
      这半年来,好多事情,试问,有那一次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每次都让人提醒,不要给秦家丢脸。明明知道,秦黎有了别人,也忍着,和平相处,和颜悦色,不就是为了维持这毫无疑义的表面和平。努力做了,装也装了,似乎,已经没有剩下什么,我没有去做的了。
      其实,那些全是借口,不过是我一意孤行想要留在秦家。说是为了小穆,为了爹爹,其实还不过是我的执念。
      不得不承认,我想要承担秦家的责任,想要得到认可,让自己有虚假的满足,至少,在心里,可以想象自己不是形单影只一个人,但,事实上,无人需要。
      小心得不像自己,什么都要深思熟虑,到现在,居然变成做每件事,都要斟酌。就算我躺在这里,依然会想,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
      说起来惭愧,当时进了秦家,便一门心思不顾自己,自己的命运拱手交给别人。现在,我想离开秦家,似乎也得找到合适借口,让人家同意。
      我开始觉得,我错了。

      “在想什么?”耳边,忽然传来沙哑的声音。
      “等会,我要回秦府。”我轻声说,眼前是看不穿的黑暗。
      苏景没了声音,松开了手。
      “秦府那里,我还没法这么快做个了结。”我小声解释。
      “小心些,不要冒险。”苏景温和地笑了,指尖挑开我额前的碎发,手腕上的伤清晰可见。
      “苏,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轻轻叹气,拉过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
      “做你想做的便好。”他顺势搂紧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一路走来辛苦,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要违背你的本意。”
      “我……有很多秘密。”太多话想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后若你愿意,慢慢说给我听。”他轻轻拂过我的长发,“快些回去,别让他们为难你。”
      在他怀里好好蹭了蹭,我果断起身,倒了杯水送上去。看见他坐起身来,动作僵硬,斟酌着,询问,“钱姨怎么说?”
      “休息几天就好。我习惯了。”他很自然,喝掉了我递上去的水,在最后一刻,他微微撑起身子,眉眼带笑,居然还偷吻了我。
      万幸,没有点灯,我脸红了,他应该看不清楚。
      苏景敲了敲床架,一会,就听见清浅的声音,苏景吩咐他打水过来,还问他,这里可有我的替换衣服。
      清浅再进屋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已经不自然了。他不仅打了水,还端了些清粥小菜,看看我,再看看苏景,抿嘴笑着出去了。
      梳头换衣服,都是苏景帮着弄的。他认真妥帖地摆弄我,细长的指尖灵活,末了,轻轻划过我的脸颊,然后,他便笑了,眉眼都柔和下来。“吃点东西,怕是那么晚,秦府都没人准备了。”
      点起蜡烛,一同坐在桌边,默默吃饭,如同相伴数年的夫妻,默契亲密,不用小心翼翼,只要一个眼神便明了心意。
      “我明天再来看你。”走的时候,忍不住轻轻拉着他的手腕,在他的唇上落下轻吻,轻轻嘱咐,“好好休息。”

      都没什么灯光了,在苏景那里,磨蹭几下,时间就变得很晚。又没有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街道上,除了打更的,并无别人。
      回到秦府,居然还有没睡的下人,一敲门,就放我进去了。让我原先的担心都白费了。
      刚进门的时候,我明明听到弹琴的声音,急促的旋律,却突然嘎然而止。
      慢慢踱步,远远的,看见院子中间的亭子里,有黑影坐着。
      你要干什么呢,秦黎。我毫不犹豫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我站在他跟前,看不清他的脸色。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现在才回来。”秦黎没有抬头,却似乎也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今天有些事情耽搁了。”我轻声道。
      “什么样的事?”他轻声问。
      “性命攸关,救人于水火。”我回答。
      “上次那个人?”秦黎抬头。
      “是的。”我没有回避。
      忽然,秦黎笑了。“你可知道,一早凌歌就来了,气势汹汹,不见着你就不肯走。遣人来找你,却发觉你已经不在家,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来。姐姐气得脸都青了。”
      “后来呢,怎么劝走他的?”我问。
      “一直等到下午,有人通报张怡来了。凌歌忽然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秦黎示意我坐下来。
      “张怡来做什么?”我又问。
      “没什么。不知为何,突然来见我,客气寒暄几句,很快就走了。”秦黎又低下头。
      “是么。为难你了。”我轻声道。
      秦黎看了看我,接着说,“沈颜今天也来过。”
      “又有什么事?”我有些疑惑。
      “他说,你今天有事要忙活,估计会晚些回来。”秦黎弯了弯嘴角,却并没有笑意。
      “是么。”我有些意外,小毛贼居然会跑来跟他说这些。
      秦黎沉默了,低着头,一动不动。月光洒下来,照在他的侧脸上,白得有些过分。
      我看着他漂亮的手指压在琴弦上,忽然,似乎有血滴滴落。
      “怎么弄伤了。”我皱眉,拉过他的手,看见手指上细长的伤口,连忙挤掉几滴,问他讨了帕子。“别动。”我叠好帕子,绕上他的手指,“琴弦划的吧,下次小心点。”我忍不住关照。
      “戒指没送人么?”秦黎淡淡开口。
      我不解。
      “你只是想,你怎么没把戒指送给那个男人。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秦黎的伤口颇深,帕子马上就透出血色。
      “你说的是苏景吧。我这只戒指,分量太重,不是能给他的东西。”黑夜里,戒指看不出光泽,像是普通的石头,可这个关系到我的身世母亲,给谁,都太危险了。
      “那时候,阿部疏勒就这样把这戒指给你了。”秦黎不知怎的,纠结起这只戒指了。
      “他知道这是我的戒指,便还给我了。”我回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实,他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
      “那是他对你有心。也不知,到底图谋你什么。”秦黎动了动手指,碰了碰我的戒指。
      “他都走了那么久了,还想这有的没的干什么。”我尴尬地笑笑,觉得有些奇怪。
      “你可知,苏景跟了张怡有四年了。”秦黎又换了话题。
      我眨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他思想跳跃,我都快跟不上了。
      “你许了他什么?”秦黎问我。
      “我什么都没许他。嗯,也不能这样说,我许他,让他可以离开张怡。”我认真回答。
      “你怎会认识他的?”秦黎又问。
      “你还记得我们上香的那次么。他让我搭车回来。”我不觉莞尔。
      “就这样?这样,他就帮你算计张怡?”秦黎似乎不信。
      “没有。我说过,我不会利用男人。”我有些不满,“我算计张怡,是因为她自己行为不端,而张家又有诸多把柄落在我手上,沈颜和五君又有意想为难张家,因而大家联手,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真正算计的事情,或是其他内幕,你该问沈颜。”
      “是么?那,我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么?”秦黎躲开了我的眼睛。
      “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也完全是凑巧。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文国公的公子,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几乎没看清过他的样貌。”我轻笑,“只是,偶尔碰见,说说话。”
      “那时候,他曾跟我坦白,在一个秘密的去处,有个奇怪丫头,有意思的紧。”秦黎接了我的话说到。
      “是么。”我很意外,没想到小毛贼会跟人提起这些。
      “是,不过他怎么都不肯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秦黎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个,是我答应要替他保守的秘密。”我回答,“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那,你也是这样替我保守秘密的么?”他的声音,低得我几乎快听不见。
      我眨眨眼,轻笑,“抱歉,我似乎跟沈颜提过一些。不过,就像我跟你说起他的事情一样,只是皮毛,重要的我都没说,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我的嘴是很牢的。”
      秦黎看着我,好一阵又是无话。
      再看下去,我的脸上大概真要开出花来了。我有些受不了,轻声劝他,“早些睡吧,很晚了。”
      “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他轻声说,忽然笑起来,“你这身新衣服,很好看。”

      走了几步,回头,他依旧坐着,在亭子黑暗的阴影里,如同石雕,一动不动。
      我总觉得不舒服,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回了院子,冷清的月光,落在门槛上,毫无生气,我忽然就有点后悔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今天才会如此,我只是莫名地觉得,他今天过分地平静,平静得很不对劲。
      我才不透他的心思,却本能地感觉到,淡淡寂寞萧索的味道,不由衷的笑意,指尖滴血,却还是固执地放在琴上。
      似乎,我也有那样的状态。
      想了想,取了件衣服过去,走到那里,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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