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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说书 ...


  •   一声惊木,张姐开口,金戈铁马之声顿起,一切仿佛回到嘉佑三十七年的束州,和硕亲王,镇国公,束州太守三位传奇人物坐镇束州,共同对敌。然而,号称无往不胜的这些人,最后还是没有守住这座城。
      围困,粮草不足,女皇鸣枪收兵的数道圣旨,情况急转直下,火光冲天,城破拒降,和硕亲王,镇国公殉国,束州太守被绞死在城中,屠城,焚烧,数日之后,只余空城。
      简短却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张姐成功吸引全场,楼下的人,大多已经入戏,随着张姐的叙述,悲愤异常。
      我微微弯着嘴角,看着五君认为应该不自在的疏勒,平静地抬眼看我,眉眼间,说不清的复杂心绪,却常常化作清冷的笑意。
      在场的人,又有谁没听过这故事,就是疏勒,大概对这也是熟悉的。他并不太注意张姐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又在关键的时候偷看我的表情。我常常与他相视而笑,在五君之流看来,估计这就算眉来眼去,而且还是眉飞色舞。
      毕竟,我们有秘密,感觉就是不一样。
      就像当时,张姐说起,城破之时,秦家小公子世君一把火烧掉束州穆太守的祠堂,与和硕亲王的家眷一起,不愿成为俘虏,不想作为要挟的筹码的时候,连五君都皱了眉头,而疏勒悄悄抬眼,传递转瞬的笑意,然后各自避开。
      等说到察隅对此并不在意,任由大火焚烧三天三夜,世君公子遗体据说早已面目全非,唯一能辨别身份的,就是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家传的利剑。秦黎握了拳头,浑身戾气,我却像是不经意的转动手指,戒指金光流转,疏勒垂眼喝茶,把那快要出卖人的眼神悄悄敛了去。

      又是一响。京城,镇国公府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消息传来,众人还来不及感伤,圣旨一道,秦氏束州失利,连累和硕亲王殉国,罪无可恕,满门抄斩。
      满门,哪来的满门,拿得动碗筷的秦家人,还不都在束州了。府里,唯一能出面的人,不过只是嫁过来的西南某位小小郡王的儿子,父母选择明哲保身,他没有抗争的机会,也不可能有抗争的胜算。
      那也是个特别冷的春天,没有含冤的六月雪,没有飞沙走石的异相,普通的阴天,缟素的秦家人,自己为自己送终,马革裹尸的,在束州化成灰泥,京城的,便是那罪犯的去处,裹着席子,扔到那无人的山岗。
      张姐絮絮叨叨,述说那曾经荣耀一时的家族最后的陨落,英雄末路的不甘,对异族的仇恨,对国家的担忧,诅咒起誓,热血溅上孝服,慢慢深入尘土。
      全场默然,张姐的述说,虽不至于闻者落泪,放眼望去,没有不动容的人。秦黎愤怒了,我悄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都没有注意。
      真是傻小子,这不过是说书。我轻轻拍了拍他,他却一直僵硬着,没有放松下来。怕是又想起来钱姨说的,他母亲贪生怕死的事了吧。
      钱叔叔没死,倒是因为谁都以为他必定殉国,却没想到让钱姨给救了。那时候,伤重的叔叔很幸运没来得及赶回京城。除了现在秦家这一支,我也并未再见过其他与秦家关系密切的人。
      此外,我还听说,当时刑场的土地,好多天都是湿润的。
      斩草除根,做得相当好。爹爹也说,只享了三年帝位的敬德女皇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狠决,让她那个本来宽厚温和的妹妹,在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居然能变成今天这样子。
      不知道,作为她的女儿,五君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物。
      说起来,听着前面这些,五君的表情滴水不漏,纵是说到和硕亲王的时候,亦不为所动。我一直在猜测,这位最讨女皇喜欢的皇女,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幸运,听女皇谈起过什么。这过度镇定的表情,让我觉得,她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我的说书里,和硕亲王惨死在察隅人手里,连同她的夫君,束州太守最疼爱的小儿子,还有襁褓中,他们唯一的小女儿。正常人,大概应该像楼下的不少氏族子弟那样,被激得一脸愤慨,恨不得杀过去的样子。而不是五君这样,绷着脸,一点表情都无的冷淡。
      大概,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五君比我清楚多了。我不太敢看她,怕她看出来什么,到底这是忌讳的事情,到底,我知道的不过是爹爹说的那些,不知哪来的消息或是猜测,也许有错,也许根本不是真的。
      哎呀,思想跑远了。我挑挑眉,回过神来。不经意,又对上疏勒的眼睛,他眼里那种了然,看得我有些心虚。难道他也知道了,嘉佑三十七年,那样惨烈的败绩,决不会仅仅是因为军力不敌。
      后面,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内容,我这一出有些过分的说书,总得想办法圆回来。张姐口若悬河,说得楼下一众人激情澎湃,而我已经失了兴趣,楼上这鸦雀无声的局面,人人表情冷淡,大概都在等这说书早点完。
      可突然,突兀的响声打破宁静,我惊异地发现,张怡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
      这时候,张姐正说到,女皇绝不会姑息当年倒行逆施的佞臣。
      这一场说书下来,我还真忘记关心她了。看着她手忙脚乱收拾解释,一众人都没什么意外,搭理都懒得搭理的样子。秦黎冷冷瞥了一眼,五君意思意思扯扯嘴角,疏勒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了两眼,无人说话。
      还以为是怕儿子遭她蹂躏,才拒的婚,倒没想到,可能还有这么段内情。我有些心惊,看张怡的眼神不由更冷上几分。
      看来,我们的仇搞不好还真是世仇。
      正想着,又是一声惊木,楼下掌声叫好声响起一片。我很不好意思地连结尾都没听到,也没能顺利对上小穆的眼睛。
      小穆带着张姐上来,拜见这里的贵人。
      五君面子上客气得紧,说了不少好话,害得张姐还磕了好几个头。疏勒趁这时候,肆无忌惮打量小穆,却没想到小穆冷眼瞪了回去。而后,两个人又都看向我,我无辜地眨眼,心里忽然很想笑。
      把她们都遣了出去,五君开口,“阿部公子觉得如何?”
      “很好,长见识。”疏勒笑了,“这些可是小庄写的?”
      “这些都是秦家的事情,我听了些来,便让张姐改成话本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顺着说话。
      “只不过,这说书说得有些沉闷,小庄这里,多的是才子佳人的本子,那些也都还有些趣味。”五君开口,随意一眼,瞥得我有些发冷。
      “只可惜,时日无多,无法在这听遍小庄的话本,真是可惜。”疏勒浅笑,从怀里掏出小小的锦囊,起身送到我手里,“这小小礼物,还望小庄收下。”
      “这是谢礼,还是赔礼?”秦黎也起身,挡在我身前。椅子哗的一下移开,很精准地撞到我的腿上。
      “公子的心意小庄心领,礼物贵重,小庄不便收下。”看都没看那礼物,我睁眼说瞎话。疏勒的眼睛,严肃地让我都点紧张。
      “是么,”疏勒有些自嘲地笑,取出锦囊中的物件,一块雕成树叶形状的玉挂件,“疏勒看见小庄,总会想起家乡亚青寺后的树林,有苍天的古树,朔望日,树下常常有祈愿的女子,捡那据说有神性的树叶。”疏勒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让我把这话的一字一句都印刻到心里。“小庄还是不肯收么?”玉石在疏勒手里发出温润的光泽。
      我想收,也还真不敢收。电光火石之间,我仔仔细细打量了玉石,自认没错过任何细节后,开口,“小庄仔细看了,这礼物实在太贵重,还望公子体谅。”
      “是么。”疏勒轻轻哼了一声,看了眼一旁不断用眼神对我施压的众人,一个箭步走到窗前,轻轻把那玉石扔了出去。
      “这上不了台面的礼物,果然无法讨小庄的喜欢。”疏勒别有深意地微笑,凑近我,轻声说,“只是,希望小庄能记得疏勒的话,亚青寺的古树,如果小庄能有机会去看看,那再好不过。”
      我愣愣看着他的眼睛,飞速思考,娘亲建的寺庙,古树,爹爹也曾提起,是为了纪念什么,朔望日,明日好像正是朔日,啊,我明白了。我忍住震惊,摸了下手上的戒指,表情得体地回答,“小庄会记住公子所说的。”
      疏勒像是有些惋惜,笑着走回五君身边,“打扰多时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疏勒挥了挥手,张怡就出了门。他差遣起张怡来,也完全没有客人的样子,而张怡,亦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他这副我行我素惯了的样子,五君却一点都不觉得忤逆。
      疏勒不再看我,只顾和五君小声说话,两个人显眼地站在窗□□谈,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给下面那些人看的。
      秦黎悄悄拉了我的手,退到一边,落在我身上的眼光开始向麦芽糖发展,我和热烈地跟他的目光搅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这浓情蜜意可是会让人妒忌的。
      等张怡打点好一切,我这做跑堂的本该服侍贵客下楼,却让秦黎拉住了。五君和疏勒见了,也只是看着我们笑笑。
      下楼的当口,只听疏勒淡淡说,“五君当心些,这雨天湿滑,小心别摔着。”
      这句轻飘飘的话,让秦黎一下攥紧了我的手。我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楼梯上有一排湿脚印。
      又下雨了,我忽然有点烦躁。
      五君和疏勒这对璧人从容地下楼,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我和秦黎落在后边,站在楼梯口对峙,他怎么都不肯松手,我却发了狠劲,怎么都不愿意让他拉着。
      本来对这楼梯并没什么感觉的我,对上秦黎,便全是阴影。
      “你拉着我,我会摔下去。”最终,我嘟囔开口,让人听着,满是撒娇意味。
      “不行,我不想在担惊受怕第二次。”秦黎皱眉开口,不容质疑的语气。
      “别让五殿下等急了。”张怡似乎忍不下去,看我们居然拉着手堵在楼梯口,一下就朝我们中间冲过来。秦黎一紧张,就松了手,我便趁机跟着张怡下楼来。
      楼下,那么多凑热闹的达官贵人,恭迎五君他们出门。五君很给面子地当中夸奖了小穆,看着小穆得体回礼,看着别人眼里的羡慕忌惮的眼神,低眉顺眼的我心里很是欣慰。
      人渐渐都送走了,只剩下秦家的人还在,我有些不安,等着他们审问我些关于话本的事情,却没想到,别人是问了,问的人是小穆而不是我。
      他们似乎也很忙碌,马车等在门口,小穆也只来得及吩咐掌柜几句,就让秦释唤上了车。我送秦黎上了车,才慢慢开口,“你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来收拾。”
      秦黎满脸反对表情,却不料秦释一把掀开帘子吩咐,“那你收拾好了自个回来。”说完,就拽着秦黎的胳臂,坐回去了。
      我一脸疑惑,看着秦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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