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姜璟

8、第 8 章

　　但若要单菀具体描述，究竟自己是在哪个瞬间喜欢上靳凛生的，她实在想不起来。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她的梦境里开始频繁出现大片覆满白雪的山峰。少女一路披荆斩棘，可靳凛生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追也追不上，看也看不清，混沌而模糊。

　　白天在学校里，单菀总会不自觉留意起与靳凛生有关的种种细节。
　　听人说，他曾经跟年纪第一的陈黛有过短暂的一段，过了个暑假就分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又听说，他现在在跟隔壁班班花林巧音谈。

　　即便名草有主，仍有大批女生前赴后继。
　　每每下了课，常常有其他班的女生跑来他们一班教室外边的走廊上，肆无忌惮盯着靳凛生看。
　　胆大的冲他抛个媚眼，更有甚者直接递上情书和礼物。
　　胆小的挽着朋友的手臂，面上装作在看其他人，视线却始终跟着他移动。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当你发现你喜欢上某一个人，你便会同时注意到，其他与你有着同样心思的“敌人”。
　　即便对方有心要藏，可那种青涩的好感总会从眼底汹涌而出，如何掩盖得住？

　　单菀觉得她们很蠢。
　　靳凛生并不是那种简单用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就能拿下的男生。
　　对于女孩们的满心恋慕，他似乎总有些不屑一顾。

　　就连被一班男生背地里喊作“女神”的桑书恩，当她笑眼弯弯主动和靳凛生讲话时，后者也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散漫模样。

　　单菀又笑自己更蠢。
　　陈黛可以，隔壁班班花可以，或许桑书恩也可以。
　　只有她，绝对不可以。

　　明知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偏偏她还是控制不住想要了解靳凛生更多。
　　奢望着，能够离他更近一点。

　　她常常装作看窗外的风景，悄悄望着靳凛生的侧脸。
　　隔着大半个教室的人群，挤挤挨挨，每一回，她的目光都只敢短暂在他面上停留0.1秒。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永远看得不真切。

　　单菀总想着，下一次。
　　下一次她一定要将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若靳凛生转过头来，她又会像触了电似的迅速别开视线。
　　不敢看他的正脸，不敢与他对视。

　　好在，单菀实在太过普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更不会有人将她与靳凛生那般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联想到一块。
　　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能透过那层厚重的镜片窥探到她的秘密。

　　少女那不可告人的晦涩心事，始终无人知晓。

　　*

　　周五那天，轮到单菀他们前后桌四个人做值日，偏偏梁暄请了病假没来。
　　值日生当天要负责将班级停车区域里的单车摆放整齐，再把地上打扫干净。
　　没等徐路辰跟他同桌，单菀便自觉到教室后边取了扫帚下楼。

　　到停车棚时，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摆满了单车，横七竖八，想进都进不去。
　　单菀一阵头疼，皱眉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始动手。
　　她力气小，只能先把看起来轻巧一些的单车一点点挪到靠墙的位置，慢慢腾出更大的空间。

　　花了十来分钟，单菀总算把一侧的单车都摆放整齐。

　　呼。
　　大功告成。
　　少女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刚拿起一旁的扫帚，身后那排单车忽地从左到右噼里啪啦一下全翻倒在地。

　　单菀瞪大眼，还没能从这突发的状况里反应过来，肩头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前桌，你要造反呐？”

　　她一扭头，入目是徐路辰笑嘻嘻的大脸。
　　而他身后不远处，白衣黑裤的男生坐在自行车上，单腿撑地，脸被徐路辰挡着，看不清神情。

　　不知怎的，单菀心头蓦地生出了种难以言状的慌乱感。
　　下一秒，脑门上就被徐路辰不客气地弹了一记：“傻吗？也不知道喊上我们，这种力气活你一个女孩子哪弄得过来？”

　　不习惯来自异性这样的亲昵，单菀脸色一变，如临大敌，将扫帚挡在身前。

　　自行车头往前滑行两步的距离，轮胎直直抵住徐路辰的小腿。
　　始作俑者微微探头看来，唇角噙了点散漫的笑：“徐哥，让一下。”

　　日光刺眼，单菀几乎是瞬间便别过视线去。
　　趁着徐路辰转身去和靳凛生打闹，她提上扫帚急急走向那排倒在地上的单车。
　　真烦，又得重新摆了。

　　“生哥今儿怎么又不穿校服？”
　　“忘洗了。”
　　“让班花给你洗呗，这活那帮女生肯定特乐意。”
　　……
　　两个男生说说笑笑着往这边走来，那道偏冷微哑的声线存在感极强，清晰得让单菀难以忽视。
　　她的心跳混乱，连呼吸都骤然急促了几分。

　　“同学——”
　　耳后冷不丁落下少年掺着笑意的慵懒嗓音，单菀心一紧，下意识转过身去。

　　靳凛生就站在她面前，隔着一拳的距离。
　　从这个角度，她先看见的是他上身那件白色卫衣胸口处的刺绣——
　　是一只狐狸，图案看着有些粗糙。

　　再往上，是男生立体的喉结。
　　这玩意似乎只有男生才有，尽管在此之前，单菀从未注意过它。
　　如果，她的手指摸上去……
　　会是什么感觉？

　　在她恍神之际，男生抿了下唇：“我来就好，你上去吧。”

　　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突然对自己伸出援手，这一刻，隐秘的欢喜涌上少女的心头，差点就要冲昏她的大脑。
　　但下一秒，骨子里深藏的自卑感却骤然冒了出来，如同冬夜的冷雨兜头而下，浇得她浑身冰凉。

　　身体里的防御机制自动打开——
　　“关你什么事？”
　　单菀低下头，反应有些大：“走开！”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其他人面前这么大声说话。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被靳凛生看穿她的秘密，才能保护好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脆弱的那个自己。

　　余光中，男生原本要扶起车头的手陡然停在半空。
　　靳凛生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恼了眼前的女孩，就连不远处的徐路辰也错愕地转头看来。

　　其实话一出口的瞬间，单菀便后悔了。
　　怎么办？
　　她竟然凶了靳凛生……

　　太不对劲了。
　　好像每次只要一碰上他，她总是容易冲动、烦躁。
　　变得完全不像原来那个自己。

　　之后靳凛生是什么反应，单菀并不知晓。
　　她背过身去，浑身僵硬，如一张绷紧的弓，垂眼自顾自将地上的单车一辆辆扶了起来。

　　“那我走了。”
　　早读课铃声响起，靳凛生抓起单车前篮的书包，和徐路辰打了个招呼后才离开。

　　他一走，似乎连空气都有了变化。
　　压在单菀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挪开。

　　将单车都摆放整齐后，剩下的就是打扫地上的落叶。
　　徐路辰拿着簸箕过来打下手，几次欲言又止。

　　搞完卫生，两人一前一后回教室的路上，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前桌，你今天心情不好？”

　　单菀掀了下眼，很快变成平日里那副阴郁的模样加快了脚步。

　　徐路辰追了上来，不依不饶的:“喂，你怎么不理人？”

　　这人真够自来熟的，而且，他怎么总有那么多的问题？
　　单菀微微蹙眉，刚走上一级台阶，手上的扫帚就被身后的人抢了过去。

　　她侧过头，徐路辰一脸得意洋洋，眼皮上撩斜睨着她。
　　“真是心情不好？还是说——”

　　他故意顿住，单菀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该不会，眼前这家伙已经看出来她喜欢靳凛生吧？

　　她有些狼狈地躲开他的视线，直到听见徐路辰忽然压低了嗓音:“你很讨厌靳凛生？”

　　单菀实在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这一刻她松了口气。
　　还好，徐路辰向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的脑补也和现实相去甚远。

　　单菀不说话，落在徐路辰眼里，无疑成了对他那句话的默认。
　　他咧开嘴笑:“咱们班里那么多女生，估计也只有你不待见他了。”

　　单菀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应对方的话。
　　她又开始害怕起来。
　　怕徐路辰这句话是在试探她，更怕下一秒她会不管不顾开口承认自己喜欢靳凛生。

　　“说说呗，你为什么讨厌他啊？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他那样的……”
　　徐路辰还在说着，而他身旁，少女尖锐的指甲悄然陷进了掌心。

　　自己喜欢靳凛生这件事，唯有天知地知，一旦被其他人发现了……
　　单菀无意识咬紧下唇，根本不敢去想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与其被所有人嘲笑，被靳凛生厌恶，她宁愿让徐路辰一直这样误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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