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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逃离 ...

  •   北海道的冬季无论在白昼还是黑夜都异常寒冷,她就在这片阴霾到令人窒息的天空下与高冈和也相遇。她与这个男人之间没有愉快的开端,自然也不会有愉快的过程和结局。

      但她还是答应了他的求婚。尽管那个男人的行为甚至不能称之为求婚,他只不过是一边努力隐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嫌恶的神情,一边动作僵硬地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而已。

      她在二十六岁那年成为了一个自己对其一无所知的男人的妻子。她的名字改成了高冈雪月,她知道或许她这一生都再也不会听到那个清冷而又魅惑的声音,在残阳如血的黄昏里温柔地呼唤她,松山同学。

      距离她脱离那个名为月见莲的梦魇,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她在与樱井惠美决裂后果断地选择了从那个男人的身畔逃离,她终于明白自己注定无法胜过那个笑靥温柔的男人,于是在一败涂地之前选择了明哲保身。她甚至没有办理退学手续,因为她不想给那位精明的杀手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她如同黎明前被风吹散的寒雾,从自己毫不留恋的故乡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以为如此自己便能够从男人的身边逃开。

      她跟随父亲搬迁至北海道,并且没有对父亲的再婚表示任何异议。继母的态度很冷淡,但却没有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憎恶与鄙弃,这已令她求之不得。她开始写小说,一部又一部,她的文字怪异晦暗,缺乏常识,字里行间总弥漫着些许刻意雕琢的冷涩,正如她本人一般。她冷淡孤傲,尖酸刻薄而又多愁善感。人们逐渐开始称她为,鬼才松山。

      她成年后立即搬出了父亲与继母的房子,稿费已经足够她养活自己。她安静地度过的每一天,漂泊在异乡的每一天,不曾被爱、不曾被关怀、不曾感受到温暖的每一天,她苍白黯淡,毫无生机,如同被制成标本的马蹄莲。但是她从未停止过思念那双美丽而又危险的琥珀色眼睛。

      她逃离故乡,用繁忙的生活节奏与文字构筑的虚幻世界麻痹自己,她以为如此自己便能够从男人的身边逃开,但是她错了。

      男人琥珀色的眼睛自始至终萦绕在她的身畔,记忆里那双销魂摄魄的眸,形状姣美如羽翼流光的凤尾,宛若被夕照染至茶色的湖水,荡漾着沉静温柔的涟漪。尽管她早已看透这双眼眸里流转的欲念,却依然无力停止自己走向深渊的脚步。

      她知道男人在故乡等待着她,她太清楚他的执着、骄傲与自负。从十六岁的她逃走的那一天直到今日,他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归来。他亏欠自己一个完美的游戏结局,那亦将是她晦暗而又热烈的青春时代的谢幕舞曲。她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然而对于她宛如冰封的湖面般冷淡苍白的人生而言,被等待的感觉是那么美那么温柔,令人心醉。

      她不再害怕前进,因为她已经有了归去的地方。

      她曾一度很疑惑为何高冈和也会选择自己,她当然不会愚蠢到以为那个男人会对自己这副丑陋的皮囊萌生爱情。她早已看透这个男人的心意,他看待她的眼神有隐忍的憎恶与厌弃,亦有着丝缕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的眼里没有爱,甚至没有对于玩弄她的婚姻而理应产生的愧疚。

      他又怎么会感到愧疚呢?被他欺骗的只不过是一朵霉斑,是一块肮脏的抹布,是一只在众人或怜悯或憎恶的目光下苟延残喘的可怜虫,她在他的眼里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幸福的权利,只因她是一个天生容貌丑陋的女人。

      多么可笑的逻辑。

      这个世界加诸她身上整整二十六年的逻辑。

      但是她并没有拒绝高冈和也的求婚。因为她看到了父亲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是多么开心自己终于能够甩掉这个不堪的包袱。他终于不必再通过各种虚伪的表演来展示他虚伪的亲情,何况这亲情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人生的污点;他已经完美地履行了一个父亲的职责,尽管他宁愿自己从未成为一个丑陋可怖的女人的父亲。

      她想,如果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能够带给这个养育了她十八年的男人解脱的错觉,那么她不介意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痛苦。毕竟,她早已习惯了痛苦。

      她甚至已经不会再感到痛苦。

      因为每当她仰起脸望向窗外的天空,便能够发现那双沉静而又温柔的琥珀色眼眸。她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着的,是被渴望着的,她不再是无根无蒂随波逐流的浮萍,因为她有了他。他依然在那里,他依然在等待着她,他永远都不会离开,多么好。

      她当然没有忘记这场等待的尽头是那个男人嗜血的欲望,是终将染满她的鲜血的电锯,但是他的等待却是她荒烟蔓草的一生中,唯一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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