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44、第十六章 千福曲（1）

　　那二人沐浴更衣后，方嫤容端着梅仙烹制的香茗给水脩赔罪，茶进屋了，人没进，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
　　方嫤容吹着被柴火烫着的手指皮肤，朝屋门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
　　一想到水脩方才用来打发她的托辞，什么“方姑娘，我不喜和人费口舌，你若没旁的事，且请自便”，还是背对着她说的，她就越发不高兴：“这时候懒得费口舌，诓我入局的时候谈天说地可能侃了。道貌岸然的家伙，明明自己害我在先，倒似比我还委屈。”
　　她后来仔细想过了，停筝峡里的戾灵樊蹙称赞她玉参一族天生能抵抗邪煞，而事实上，她的确在令人闻风丧胆的停筝峡里从头到尾保持着清醒，那么试问，她怎么会迷失在鬼儿口，死活走不出去？
　　哼！还用问吗？绝对是水脩做了手脚。他兴许在她出赤雪岭的那一刻，就在背后盯上她了。他既能算准她出来的时间，证明他一早得到了消息，不是乔阿砚泄露的，就是他一开始想做局擒拿的本该是乔阿砚。
　　她踢着脚尖走到院子角落的树旁，一拳捣在树干上，吃痛甩手，正窝了一肚子气，白鸾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落在她头顶上。
　　“哎呀！你不修指甲的吗？”方嫤容吃痛，抬手驱赶。
　　白鸾筠躲开她的拨弄，飞到矮墙上，爪子蜷曲着，在墙上摩擦：“有什么好修的，这样不就行了。”他咔吧一下喙，“梅仙这趟是被你气坏了，歪床上直叫头疼，水脩什么的都不管了，她让我传话给你，回头剥你的皮。”
　　方嫤容有恃无恐地冷哼：“她尽管来剥，我洗干净候着。”
　　“呵，挺嚣张嘛，反正被剥的不是我，我就看热闹，哎呀，风水轮流转哪！”白鸾筠不怀好意地桀桀直笑，“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啊。”
　　方嫤容观察手指，没起泡，又呼呼吹了几下，嗤道：“说起一物降一物，白鸾，梅仙教我的‘腊肠一式’……”
　　白鸾筠猛地跳开半丈远，墙上有青苔，他踩中差点滑落下来：“你想干嘛？你敢把我挂起来，我就吵个不休，吵死水脩，看他不更恼恨你。”
　　方嫤容笑起来当真是春风拂面：“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说，什么‘腊肠一式’，‘拔筋甲虫’，名字古里古怪的，应该不是梅仙所创的吧。我瞧这两种法术的内蕴更像是和扶芳小境的本源一脉相承，嘶，由是我就琢磨啊，你们在扶芳小境里各有克星，包括梅仙在内，皆有治你们的法子。”
　　白鸾筠干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听你这口气，你还想制服梅仙？”
　　方嫤容仰头吹出一口气，吹跑了飘过来的杨絮：“慢慢来嘛，一个个来。”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告诉梅仙去？”
　　“去啊，尽管去嘛，看是我念诀快，还是你飞得快。哎，你倒提醒我了，既有这隐患，我不如现在就把你挂起来，随你怎么叫嚷，水脩和梅仙也不会真剥我的皮。你信不信？”
　　白鸾筠羽毛倒竖，嗓子都嘶哑了：“我信！”
　　方嫤容憋着笑，看那滚圆的鸟眼瞪得跟蒸熟皮裂的红豆似的，话锋一转：“对了，姚奭呢？修个簪子要那么久吗？”
　　白鸾筠的豆豆眼里射出怨恨的光芒：“你以为是你头上的树杈啊。”
　　方嫤容扬起眉毛，了然地缓缓颔首：“又是个宝贝……”
　　全天下的人都有宝贝，她到现在连根毛都没见到。她出来闯荡，可不就是为了心中长见识、身上长功夫、背囊聚至宝的嘛。会有的，会有的，功夫已经渐有小成，宝贝也在来的路上了。
　　“哎，白鸾，”她跨前一步，“你别躲，我跟你商量个事。”
　　白鸾筠警惕得不得了，脖子一圈羽毛全炸了开来。方嫤容伸拇指朝背后一点，一面拍了拍它枣子一般的脑袋瓜子，凑近用气声低语道：“想听听里头在说什么吗？”
　　“好笑，能听到个……”白鸾筠大声嘲讽。
　　吓得方嫤容连忙上下捏住它的嘴，低声骂道：“你疯了吗，那么大声作甚？”
　　她鬼鬼祟祟环视四周，然后和他大眼瞪小眼：“你在梅仙屋外一无所获，多半是因为他们设了结界，但是我估摸着水脩现在肯定没心思布劳什子结界，我们去听听墙根又不会掉块皮。”
　　那白鸾筠小试敛灵术，意犹未尽，很快便给方嫤容说动了。他对院子里的屋舍布局了如指掌，领着她绕到屋子的西北侧，那里种着一片绿油油的不知名的草，十分茂盛，每根枝条上都打着沉甸甸的花苞，不日就会绽放。
　　两人匿于草丛，贴近墙根，头顶上是半启的窗棂，淡淡的熏香从窗子里飘出。水脩向梅仙讨了熏衣衫的香丸来爇，据说是用洗月藤的花干燥后混以其他名贵香料制成。方嫤容低头看向自己的腰，洗月藤的花还别在腰带内，早就萎蔫了。
　　“有结界！听不见声音！”白鸾筠变出一只手，向方嫤容打手势。
　　他悄悄飞到窗边，飞快探出脑袋再缩回，又做手势：“簪子里掉出来的男人还没醒。”
　　方嫤容撇嘴，一摆手，随后撤出草丛。
　　再次来到院子角落的树下，白鸾筠埋怨道：“我说有结界吧，非不听我的。我刚探头那一下，差点和水脩对上，吓死我了！梅仙给你的帷幔你怎么不挂上，稍微挡一下也好啊！”
　　方嫤容横了他一眼：“你废话恁多！快想办法，如何破他结界才是正经。”
　　“水脩的结界你以为是蜘蛛网吗，歘歘两下就能破除？”白鸾筠翻白眼，“哎不对，你为何非要听水脩的墙根？”
　　方嫤容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区区一桶水，难解我心头之恨。我要多了解他点，以便痛抓他的弱点。”
　　白鸾筠咋舌道：“水脩要是知道你这般记仇，当初必定死也不答应哄骗你来找梅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