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4、第二章 白头郎君（1）

　　赤雪岭内大大小小的山头极多，无因池所在的山头并不起眼，若无枯荣璧发出的紫芒藕云环绕，几乎无人会对其另眼相加。
　　五月草长莺飞，苍峦叠翠，山里景色正当好时，方嫤容摘了一束野花，哼着歌依山而上。漫山遍野杳无人迹，她摘下幕篱，尽情呼吸着湿润鲜嫩的空气。面纱下不断有药壳碎屑落下来，她拿手一摸，发觉只剩额头上的药膏还依旧粘得牢固。
　　脸颊泪痕未拭，微感紧涩，她掬来一捧溪水，避开额头，小心翼翼地洗了把脸。
　　手在眼睛鼻子处眷恋不舍地停留了片刻，她心想，这敷脸的药膏在脸上停留半日都不到，不知会不会影响药效。她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早已迫不及待。
　　紫云渐近，无因池仿佛就在咫尺之外，方嫤容丢开花束，提气运转灵力，几个起落，便到了无因池下的千年银杏旁。树后有道缓坡，以虬根为阶，紫云做壤，直通无因池。
　　她侧耳细听，只闻风吹叶动，并未有一丝人声，心下困惑不解，一面脚下不停，踩上那龙爪般的树根。紫云似被惊扰，忽地腾地而起，前路变得蒙昧不清，她往后一看，竟也不辨来路。
　　紫雾间忽明忽暗，仿佛有星屑玉砂飘洒而下，四周极静，宛若天地初开。
　　方嫤容从未见过这般异景，既兴奋又忐忑，凭着直觉，在树根上走得很是缓慢，正不知尽头在何处，猛地身上一凉，几声人语骤然飘入耳内，唬得她脚步一跌。
　　“后来呢？周家公子就这么死了吗？”一个小女孩急切追问。
　　“临风派弄计独霸神陨六穴这么多年，到这么晚才被发现，临风派也太神通广大了！他们在人界特别厉害吗？能排第几呀？”某个小男孩也不甘示弱，大声发问。
　　“可是枯荣璧能洗人的记忆，为什么我们没受到半点影响？”这是乔阿砚的声音。
　　还有几个孩子也叽叽喳喳，问个不休，一时间好不吵闹。就听一人懒洋洋地笑道：“时间不早了，孩子们，你们该回家吃饭了。”
　　这人声音不大，但能叫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分明，灵力自是不弱。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几个孩子都不依，吵着要他继续讲。有个孩子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你耍赖皮，说好今天会讲到广灵族怎么占的妖界吞妖山！”
　　那人笑道：“我可没耍赖，本来今天是要讲，但你们问题实在太多了，今天怕是来不及了。明日辰时，我这再开张。”
　　众人哀嚎，纷纷抗议。
　　一个立马接话道：“今天下午吧，我们下午再来行吗？保证安安静静听你讲！”
　　另一个道：“都怪小弦，老是问那个什么周公子，浪费了时间！”
　　小弦闻言叫起来：“你胡说，明明你问得最多！”
　　乔阿砚厉声喝道：“吵死了，闭嘴！”
　　这群听众里属她年纪最大，被她这么一吼，其余人竟果真都噤了声。这时，方嫤容已经走出紫雾，来到无因池旁了，一眼就看到屈腿坐在大石头上的乔阿砚，那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圆溜溜的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不耐烦。
　　恰巧，她也一眼看到了方嫤容，小声“啧”了一记，从大石头上一跃而下，招呼席地而坐的孩子们：“散了散了，明天就明天！”
　　众人碍于她的淫威，只能垂头丧气地爬起来，三三两两往回走。打头的男孩皮肤黝黑，看见方嫤容，眼睛一亮，拍手道：“是无面丫头！能给我看看你的新脸吗？”
　　方嫤容戴着面纱，下意识想压低幕篱的帽檐，结果发现原本提在手里的幕篱不晓得什么时候弄丢了。她寻思着，有新脸了，该治治自己本能忌讳旁人打量的习性了。
　　只一念间，她已被孩子们团团围住。这些半大闺女小子们一直对她的脸非常好奇，自小听说绀须村有个没脸的姐姐，偏偏又没见过是怎么个没脸法，是以并不怕她。
　　“我的脸还没好全，改天彻底好了，再给你看。”方嫤容虽然心痒难耐，但还是忍住了，她指指自己敷着药的额头，“你们看，涂着药呢。”
　　“但是你脸上好像没涂着药。”站在侧边的蓝衣裳小女孩眼尖，瞄见面纱没遮住的下颌线小块皮肤是干净光滑的。
　　方嫤容现诌道：“脸上涂的是透明的药胶，虽然看不出来，但还是得避风遮尘。”
　　她说着朝乔阿砚的方向看去，岂料大石头前人影空空，偌大一个无因池，无遮无拦，除了闲闲倚在池畔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陌生男子，哪还有乔阿砚的踪影。
　　“白头哥哥这里无风无尘，你就摘下来让我们瞧一眼吧！”见方嫤容发呆，小女孩大着胆子轻扯她袖子。
　　“是呀是呀，看一眼又没关系，我们不跟十一婶说就是了！”
　　“对啊，若是有哪里不好看，我们给你参谋参谋，你好找族医再修修！”
　　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刚刚问临风派为什么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的，是个精瘦精瘦的男孩，胳膊勾在黝黑男孩的肩上，眉眼生得十分灵巧。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嫤容心说有理，便道：“那成，你们看仔细咯。”
　　说完，她也不犹豫，抬手接下面纱。
　　面前的孩子们仰着头，都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刹那间，鸦雀无声。
　　猛听不远处有人脱口而出道：“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