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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五十二章 玉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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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着鼻子倒退两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低头搜寻,过了会儿,从湿泥里提起一块脏兮兮的玉质石头。这玉石通身偏暗的松花色,一抹粉青点缀,样子有点像老山参,雕刻得有模有样的。
见是这么个玩物似的玉件,那人若有所思地掂了掂分量,正要扔了,忽听同伴在身后招呼:“走了!今晚要睡山洞,去找点枯草!”
他鬼使神差地将玉石揣入怀中,追上同伴:“说了几时能回去吗?”
“做好十天半个月的打算吧。不,不够,这次非同小可,王上没那么容易消气。你没看到,叶大人那个脸色啊……等着吧。”
“是,咱就等叶大人发话。”
于是叶成诵并手底下二十一队妖王亲卫,在贫瘠的醴山一呆就是十七天。妖王焘江自收到兕妖第一封传信开始,怒火攻心之下凶性毕露,几乎血洗了半座妖宫。直到宿敌且留携十洄湾的消息不请自来,这场暗无天日的杀戮才告终止。
饶是叶成诵在回来之前已有准备,可在看到妖宫内萧条的景象后,还是忍不住晕眩。前几任妖王死前,皆是步入了疯狂,窝囊的更窝囊,□□的更□□,荒诞的更荒诞。现任妖王生来暴虐凶残,鹿绪的诅咒便逐渐将他变成了嗜杀成性的恶魔。
叶成诵走在宫墙夹道的深巷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地上和墙上还残留着没有清理干净的喷溅的血迹,他的心跳得越发混乱。
鹿绪消失了,诅咒却仍在持续。用不了多少时间,妖王的荒唐就会带着妖界走向灭亡。妖界可能迎来另一个血统的新主,但更可能在此之前就被瓜分蚕食,作鸟兽散的妖族将散落四海,沦为人族和天族治下生杀予夺的贱民。
叶成诵停住脚步,望着不远处宫殿的剪影,第一次冒出了弃主隐遁的念头。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在妖界大乱以前,他要找到失踪的妹妹。
深巷里由远及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宫人朝着他喊道:“叶大人,你在这里呢,王上有令,让你不必去复命了,先到牲狱把妖犯都提出来,王上要起阵祭旗。”
宫人跑得冠斜髻歪,叶成诵扶住他,问道:“王上要做什么?”
“王上和广灵族结盟,要去攻打十洄湾,杀周缓意,夺回鹿绪的灵力。”
叶成诵惊讶不已,那宫人催促道:“小的知道大人有一肚子疑惑,但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哦对了,这东西,王上吩咐也一并祭了。”
“这是何物?”叶成诵盯着宫人呈上来的玉石,其上血迹斑斑。
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亲卫们交差时,明旭身上掉出来这么个物什,恰被王上看见了。王上雷霆大怒,说这是邪玉,须得立刻销毁。鲁大人提议将它祭旗,邪归邪,却也别浪费。叶大人你知道的,鲁大人总是爱说笑。”
说着,宫人讪笑两声,可嘴角却抽搐着,让他再笑不出来了。
叶成诵心里一沉,轻声问道:“那明旭呢?王上……”
“王上斥他居心歹毒,勾结外族,偷藏邪物入殿,图谋咒害王上,已下令将他,将他……”宫人像是烫了嘴,语速奇快,到最后却吞吞吐吐,迟迟说不出口。
叶成诵攥紧玉雕,挥挥手,放宫人离开。他抬起头,明晃晃的月光悬在天边,仿佛一把将斩未斩的银斧。
他把玉雕丢进牲狱,冷眼看着那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慢慢挪过来,从破棉絮堆里捡起玉雕。
“收好吧,以后绝了这份心思。”叶成诵胸口滞闷难遣,强忍着不发作。若非她明日就要上路,他定叫她生不如死。
那小姑娘没吭声,瓜子脸半张隐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叶成诵便当她默认了,压抑着愤怒转身就走,正碰上狱官倚在门边,堵住了他的去路。
“叶大人,您看那些姑娘一个赛一个白嫩水灵,您不留下来一起享用?”
这是牲狱不成文的规矩中最叫人诟病的一条,囚犯喂阵前,男的阉割,□□泡酒,女的供牲狱上下淫乐。叶成诵皱眉,瞥了他一眼:“别弄死了。这回要是再有弄死的,我也保不了你。”
狱官嬉皮笑脸,行了个恭送的大礼:“您放心。您慢走。”
昏暗潮湿的牢狱内,隐隐回荡着不辨人畜的叫声。整座建筑像浸在沼泽里一样,黏稠而腥臭的空气牢牢附着在皮肤上,不断吸食着生气。缩在牢房深处的小妖们全然不知将有怎样的厄运降临到头上。
见乔阿砚捧着玉石发呆,与她关在一个牢房里的少年好奇地伸长脖子:“那个兕妖什么意思?这是法器吗,你拿它膈应他了?你可真厉害,我竟不知你偷偷放了法器出去,但是你既有这本领,为何自己不出去呢?”
玉雕栩栩如生,他看了两眼,不由啧啧称奇:“此物是照着你们玉参的原形雕的吧,还蛮有巧思的,连饰品都雕出来了。”
仿佛是应和他的夸奖,参雕上镶嵌的螺钿细片微微闪烁了几下。
乔阿砚没有搭理他,继续沉浸在某种困扰当中,少年刚想伸手拍她,却见她忽然将玉雕塞进衣襟内,隔衣捂着,像是在为它取暖。
少年眨了眨眼,以为她要施展什么厉害的法术,忙把手缩了回来。等了一小会儿,不见有灵力涌出,竟是听见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乔阿砚的衣内传出:“阿砚?是阿砚吗?”
几声“阿砚”唤得十分吃力,闻之让人心生怜惜。乔阿砚明显一愣,脸色出乎意料却又意料之中。她沙哑着嗓子道:“怪不得找不到你,叶成吟竟将你封进这玉器里。”
方嫤容费劲地动了下身子。乔阿砚将她掏出来,搁在膝盖上:“你的灵力呢,也被她封了吗?”
一旁的少年插嘴道:“这玉雕上面没有封禁术的痕迹。”他一乐,抚掌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自己敛了气息藏进去的,是来搭救乔姑娘的,对不对?你真聪明,算到叶成诵一看玉器的模样,定会来牲狱兴师问罪,你便能趁机混进来。”
方嫤容虚弱地叹了口气,病殃殃地戳破了他的希望:“这不是玉器,这是我的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