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14、第三十七章 不疑不负弦（1）

　　苍茫旷野，一时人声杳然，静的，喧嚣的，仿佛都只余下厉风凄雪。
　　短暂的沉默过后，却有三人同时抢道：“小、小吟？”
　　“啊，赤发妖女！”
　　“你不是……丹芽姐姐吗……”
　　时隔二十三年之久，纵昔年日日相对，姐妹情深，亦有物是人非的顾虑，辛桐实是不敢轻断，便大着胆子靠近那浅色的人影，微微弯腰，一手挡住直往眼里钻的雪，另一只手略向前伸，似乎想去触碰她。未料展行云快她一步，手中长剑毫不客气地指着那人蜷缩的背，冷冷道：“你当真是丹芽？”
　　辛桐按住展行云的手腕，小声提醒他：“师兄，不要伤了她，万一真的是丹芽姐姐……”
　　展行云岿然不动，大声道：“倘若真是贼偷丹芽，更不能叫她轻易走脱！此贼可恨，当年盗走‘不疑不负弦’，害得谭师妹蒙冤受屈，为证清白而悬梁自缢，今日她终于现身，我定不能饶她！”
　　辛桐皱眉：“师兄，这也只是猜测，无凭无据……”
　　展行云拿着剑，逼近那人：“无凭无据更不能叫她逃跑。桐桐，你且想她刚刚是怎么现形的，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怎会如此？”
　　方才脱口大呼的其中一人，便是那半空中被缚手缚脚的兕妖，趁这两人说话的当口，一直拼了劲想看清地上抽搐的人。他越来越迷茫，先是看向不远处一脸冷漠的周缓意，接着低头看向呆若木鸡的临风派众人，尤其是秦晤，手脚并用爬到柳凭纱身旁，将其搂在怀里，眼睛却怔怔盯着那个多出来的女子，那模样，隐隐有些疯意了。
　　兕妖懵得厉害，直到被展行云的剑光晃到了眼，他移动目光，猛地发现展行云的剑尖离那女子不足半尺了，一慌神，不禁大呼：“休伤吾妹！”
　　他这一喊，本就诡异的局面变得更加费解。他自己也稀里糊涂的，这女子的样貌模糊不清，身上没有外露一丝玄兕族的气息，而照常理，他妹妹叶成吟的妖魂先天不足，自那次死里逃生后，二十三年来一直沉睡在妖界晴湖蕴养伤魂，从未离开，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觉得，那可能是妹妹啊。
　　秦晤似清醒了点，抬起头颤声道：“这是为什么啊，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睁着一双红眼，怒目环视，最后狠狠瞪视兕妖，“叶成诵，玄兕族便是这般恩将仇报的吗？说什么晴湖，原来你竟是用我爱妻的身体蕴养叶成吟的妖魂！”
　　叶成诵张口结舌：“我、我没有这么做，我绝没有这么做！”
　　展行云在一旁听得眉头直皱，不由手腕抖动，使长剑发出冷酷威慑之声：“秦兄，此女既已嫁你为妻，她与我擎钟谷之间的恩怨，你恐怕不能置身事外。今日当着各派师兄弟的面，我希望秦兄能许下重诺，替尊夫人奉还我擎钟谷宝物，并携妻登门谢罪，否则我今日必须把她带回擎钟谷，听候我师父他老人家发落。”
　　他话音未落，临风派弟子的剑便齐刷刷对准了他和辛桐的后背。
　　“哼，”展行云丝毫不惧，单手护住辛桐，高声道，“朗朗乾坤，何敢杀人灭口。”
　　辛桐无可奈何地睨了他一眼。
　　而那秦晤心里是一团乱麻，困惑慌乱远多于愤怒，他更是主见全失，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先让秦碧昇看一下柳凭纱的情况，还是先去会会地上的神秘女子。
　　到目前为止，除了展行云，竟无人敢靠近那个女子。
　　就在这时，只听秦晤惨叫一声，整个人翻倒在地，众人大骇，还以为周缓意又突施偷袭，上前一看，竟见那柳凭纱全身长出一层棉絮般的东西，且越长越厚，越长越多，好像填满棉花的大袄子忽然被扯散了，叫风刮着，与雪混在一处，全无分别。
　　可是柳凭纱并没有穿厚袄。秦晤震惊之下，忽觉手底下的感觉不对，顿时如五雷轰顶，哭叫道：“爹！爹！你快来看看啊，纱纱这是怎么了，纱纱，纱纱！”
　　众人也渐渐瞧清了，那些“棉絮”并不是凭空冒出来，而是柳凭纱的身体在崩解。她的皮肤，头发，指甲，接下来是经脉，骨骼，都在前赴后继地化为白色的，像山花一样的轻絮。风正在吹走她。
　　“爹！你快想想办法，爹！有没有什么法宝能、能……”
　　秦晤已经泣不成声了，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却爱莫能助。秦碧晟负着伤，耳听独子的哭喊，急怒攻心，气喘如牛，指着周缓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厉楚月扶着他，破口骂道：“周缓意，你这孽徒何等恶毒啊，你究竟，究竟在使什么毒计，你抢走六穴还不够，还要将这里所有人都变成那鬼样子吗？”
　　此言一出，人人悚然色变，再无心去看柳凭纱的死活，纷纷卷袖子撩裤腿仔细查看，唯恐自己也步柳凭纱后尘。
　　周缓意道：“执剑，六穴失踪与我无干，我来此只为了一己之私。”他转头望向奚桃，“桃叔叔，那兕角暂莫摆弄了吧，侄子这儿尚有些话，欲同诸位言明，过后你再起阵不迟。”
　　“周缓意！”秦晤披头散发，几近癫狂，“你还算人吗？”